不多时,房梁上传来响动,忽然感觉一阵风席卷而来,归云祭出剪刀插向来人的拳头。
但是因为自己闻了焦梨香,力道不及平时五分之一,反被那人抓住,拖了出去。
归云瞬间如蛇一般,欲要缠住那人的脖子,忽然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是我。”
归云一愣,收了力道,手却还是缠上了来人的脖子。
惊喜一笑道:“原来是小侯爷,让人家好生想念!”
水蛇一般地扒在杨平身上。
杨平眉头轻皱,扯开她缠在自己身上的手。
“人家中了焦梨香,浑身没力,你好狠的心。”归云做西子捧心状。
杨平眼中闪过不解,问:“你没发现他这房里燃了焦梨香?”
归云点点头,十分可怜道:“发现了,但是晚了。”
杨平从怀里的药瓶里取出一粒药递给她。
“这是清神丹,吃了能清醒些。”
归云眼神迷离地看他一眼,并不伸手,而是快速将头靠近,用嘴衔走了他手上的药。
吃完药还不忘对他娇笑道:“果然好多了!”
杨平手心传来一阵温热的酥麻感,惊得他立马收回了手,看她的样子,恨不得拍死她。
再一次后悔为何要与她合作,但心中的慌乱又无法压抑,显得神色慌张。
归云看着他被自己恶心到心里很是开心,问道:“你怎么深夜来宫里?难道是想我了?”
“皇上召我入宫,我顺带来问问你进展。”杨平面无表情道,但是他能感到自己的耳朵异常的热。
“想我就直说嘛!说什么顺带!”
归云说完也不管他的反应,又趴下看着床底,招手示意杨平过来。
“来看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杨平凑近一看,原来床底有地道,心中又庆幸她并未发现自己的异样。
“你让开。”
归云从善如流地起身站到了他旁边,看着他绯红的耳朵偷笑。
杨平拿出怀中的匕首,沿着地道口的凹槽,使劲一撬,那口子就松动了。再一使劲,那盖子就被撬开了,激起一阵灰尘。
“你这匕首倒是好东西!”
杨平没回答,只是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无奈。
打开地道的盖子,两人面露喜色,一前一后进去了。
地道是斜坡设计,两人沿着坡往下,除了两人身上带着的夜明珠,一丝光亮也无。
在黑暗中一路下滑,竟有种地道深不见底之感。
突然杨平停了下来,归云一个不注意,竟然撞了上去,虽然她也说不清是无意还是有意。
杨平自然地接住她,手扶着她的腰,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只是不知为何,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出声,但空气被两人的亲密接触捂热,躁动起来。
“此处拐了个向。”杨平咽了口口水,闷着声音解释道。
归云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他怀中,问:“你觉得下面是什么?”
对于她的巨大杨平既无奈又心慌,沉默了一瞬,无奈道:“下去就知道了。”
两人顺着地道的方向,拐了个向,不过下面这半截并未设计成斜坡,而是向下的楼梯。
沿路一直走下去,归云数了数,一共九个拐。
这地道设计的倒是秒得很,走了大半天,竟在一个地方绕,不过倒是符合一个阵法,名为“九九回龙”。
好不容易寻着门了,门一共也有九扇。每扇门上一个大字,从右至左分别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这用来防身除魔的九字真言竟然被用在了这里,真是奇哉!
“我们走哪扇门?”在可以别人动脑子的时候,归云绝不浪费自己的智慧,且男人嘛,总是不可避免地需要在女人面前表现强大聪慧,这是以前在青楼中那些姐姐教给她的,也确实很受用。
杨平不清楚她心中的小九九,环顾四周,这九字真言,临为稳,作意志坚;兵为能量,亦用作返童延寿;斗为猛,作反涌斗志;者为复原,作操控躯体;者为感应,作知人心;阵为聚,作聚集之能;列为时空控制;前为五元素控制。
这九扇门没有任何区别,就连使用痕迹都一样,所以现在只能靠猜测设阵者之意来确定打开哪扇门。
杨平回想这五年京中发生的事情,从瘟疫,到如今的干尸事件,背后之人的目的总是很隐晦。
好似并不为获得某种地位或宝物,反而像在寻求某种能力,一种超脱世人,欲要成仙的能力,那万蛇阵就是很好的佐证。
可这九字中,就有五字是为获取能力的。
仔细回想,从五年前人为的瘟疫,到如今干尸遍地。院儿林那大片的阵法地,处处透露着诡异之处。明知其中的线索千丝万缕,但又总蒙着层纱,让人看不真切。
昨夜夜探晋王府,让他突然灵光一闪,有了新发现。
自从五年前发生那场几乎将京城重新洗牌的瘟疫后,杨平几乎不出门,除了几个好友和宫里召见,不与外界联系。
晋王也是如此,甚至比自己更甚。
除了府里照顾他的人,几乎没人知道晋王如何了。但是昨夜看到晋王,竟然比五年前还要精神矍铄,面容年轻。
自从晋王出事,宫里不放心,派了太医专职照顾晋王。就算这五年里太医精心照料着,山珍海味伺候着,但也难以做到让人返老还童,尤其还是在受了那么大刺激的情况下。这其中的原因十分耐人寻味。
这般想着,杨平心中已有了答案。
“走‘兵’字门。”
归云看了他一眼,没多说话跟上他。
倒是杨平惊奇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不算早,只是有预感,之前听司徒元镇说过,圣上这些年一直不见老,说是修习道法的缘故。但你我都算是修习道术之人,自然知道再厉害的道术,也不能使人青春永驻,只是能强身健体,精神比普通人好一些而已。比如你师傅,七十多的人了,面容上也能看出年纪,只是身体和精神与半百之人相差不大。何来永春之术?你也说走这扇门,更加印证了我的想法”
当然,还有一件事归云没说,那就是当初那妖道亲口承认想要长生不老,她才会如此笃定。
杨平知她聪慧,又天赋极高,所以没有怀疑。
确定好哪扇门就好办了,两人并排站着,二手食指直立,中指重叠其上,小指和无名指弯曲,拇指竖立,口中念道:“临兵行者,皆阵列前行。”重复九次,门就缓缓打开了。
门甫一打开,就散出一股子灰尘,可以确定这地方已经被弃用很久了。
归云眼神一闪,杨平没有发现她这细微的变化。
两人沿路进去,将两边的灯点亮,终于看清了这个密室的全貌,归云全身起了一层细密鸡皮。
房间四四方方,很大很空荡,四周修了一道宽半尺的水渠围绕着石室,水渠里流动着发黑的水,散发着恶臭;正中间一鼎巨大的纯铜炼丹炉,炉身刻满了诡异的花纹。仔细看,炉子的右下角有一小块凹陷,房间东北角的墙也明显比别处颜色深。
“看来这地方已经空置许久了。”
杨平说完许久没有听见归云回答,这才回头看她,却不想她额头竟冒了一层细密的汗,在灯光的照耀下,莹白闪光。那本来就白皙的皮肤如同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仿佛一触就破了。
“你怎么了?”杨平有些担忧。
归云仿佛陷入了一场魔怔,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也感知不到外界的变化。
“归云,醒醒!”他手还没触到她,就已经被她一掌挥开。杨平对她不设防,竟被她击退了一个趔趄。
“你怎么了?”杨平极其担忧地问。
归云依旧没有认出他来,眼底发红,整个人处于全力戒备的状态,但又好像一击即倒,脆弱得像瓷器。
杨平向前一个猛扑,两人倒地,他将她制服在怀里,嘴里一直叫着她的名字,试图唤醒她。
好半晌,归云眼里终于恢复了一点清明,她浑身已全被汗水湿透,巨大的恐慌与警惕之后,仿佛被人抽去了灵魂,毫无生气。
仿佛大梦初醒,归云问道:“我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就好像梦魇了一般,你很熟悉这里吗?”杨平问这话时,眼里带着审视,心中却充满担忧。
“不熟悉,只是感觉这一切好像在梦里见过,一直被困在这里,怪吓人的。”归云想随便糊弄过去。
杨平明显不信,“还有你怕的时候?”
“是人都会怕,我就不信你没有怕的时候。”
“我自然有怕的时候,但是若不是在让人害怕的处境,怎会平白无故的害怕。何况你我还是修道之人!”
归云半躺在杨平怀里,此时更是将头靠在了他身上。无不可怜道:“说得也是,你也知道我是个苦命人,小时候吃了太多苦,受了不少罪,如今偶尔见到一个有些熟悉的环境,害怕一下,还有错了?”
杨平此时既无奈又生气,他觉得眼前之人的嘴和心都像石头一样硬。
杨平将她扶正面对着自己,认真道:“你我是合作关系,你的私事我本不欲多问,但此次的事明显涉及到我们所查之事,我希望你能跟我明说,我也会为你保密。”
“再则,心魔,终究是要从心里打开,让之暴露在阳光下才能被驱散,若一直让其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中,它只会越发的腐烂溃散。”
他也不愿见她这样,就算是作为合作伙伴而言。
归云眼神迷离,仿佛喝醉了一般,笑问:“你真要听?”不等他回答,又自言自语一般道:“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但是说起来也很短。”
归云并不看他,眼神飘向很远的地方,她的声音很轻、很飘渺,仿佛下一秒就要飘走一般。
“从前有一个小孩,从有记忆开始,就生活中一间四四方方的石屋,哪里也没有去过,也什么都没有见过,以为世界就只有一间石屋那么大。”
“世界上也只有一个人,一个总是穿着灰袍的老头,总是很凶,让她吃一些奇怪的东西,最关键的是,那些奇怪的东西吃了总是要拉肚子或者呕吐,奇怪得很。”
“好在后来,那个老头受了伤,一时不查,被那个小孩逃了出去。”
归云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那笑十分轻微,也十分温和。
她自己也很奇怪,这样的事,她从来没有对谁讲过,因为她也从来不去想,好似将这一段回忆,从自己身上剔除一样。
只是没想到,如今讲起来也能如此平静,好似那并不是自己的故事,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的小孩的故事。
用震惊都不足以形容杨平现在的心情,他从来都知道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她肯定有些难以对人讲的过往,但从来都没有料想到,这过往如此难堪。
他很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虽然她脸上在笑,但那笑就如同她脸上的纱一样,连着她易容过的脸,让人看不清,也看不透。
半晌,他才挤出一句干瘪的:“都过去了。”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