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桥茶肆 第7章 第6章 回溯2

“老贺，这几天怎么没见着你女儿呢？”冯宇抹了把汗水，疑惑问道。

贺江摇摇头，叹了口气：“前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说是发高烧生病了，还跟学校请了假，我说回去看看她，她硬是不让我回去，还叫我不要担心……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冯宇拍拍他肩膀，说：“想回去就回去，今儿活不多，不算你旷工。”

贺江感激地朝他点点头，洗掉手上的灰，往外走去。

“王哥，你说你招惹这工地里的人干嘛，到时候惹出麻烦了咋办？”

“嗐，哪有那么多麻烦，多大点事儿，给点钱不就行了。”王旭举着电话，另一只手抽了口烟，大着嗓门说，“况且我当时喝多了，那妞儿还在我跟前晃，我就没忍住嘛，我只不过是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小错误而已，我后面不是叫人送她回去了嘛。”

“你不知道，那妞儿还是个雏儿，那滋味儿，嘿嘿……”

听到这里，贺江皱了皱眉头，抬眼与这个年轻人对视一眼，擦肩而过。

“闺女，我回来啦！”贺江推开门，屋子里漆黑一片，水龙头有些漏水，嘀嗒嘀嗒地响，无人在家。

贺江拧紧水龙头，心道：这么晚了，能去哪儿呢？

贺晚棠如行尸走肉般走在大街上，原本熟悉的街道变得陌生起来，眼前天旋地转，身边的景物像是失真后的图片，看不真切。她本想报警，却被人威胁说那王旭家里有关系，报了警不会有多大影响，爸爸反而会因此丢掉工作。

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爸爸的工地，她本想偷偷看爸爸一眼，却一不小心碰到了那个此生再也不想见到的人。

她转身往楼上跑去，手臂和大腿上的擦伤顿时如刀割般疼。

王旭还想着今晚去哪儿找乐子，没想到又见着那个女孩，回想起那天的**滋味，他顿觉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贺晚棠受了伤，跑不快，王旭轻轻松松便追了上来。她被逼至天台，一步一步往后退。

王旭露出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说：“小美女，跑那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那天纯属意外，我喝多了，平时不这样的。”

贺晚棠脚后跟已经贴近天台边缘，她回头一看，腿有些发软，颤声说：“你……你别过来！”

王旭伸出手：“哎，你别怕嘛，要不你跟我得了？跟着哥有的是好处，哥有钱，你只要跟了我，想要什么哥都给你买！”

贺晚棠咬咬牙，站上还未修好的护栏，喊道：“我叫你不要过来！没听到吗！”

王旭只好停住脚步：“我不过来，你先下来，这多危险啊！”

“那你退后！”

王旭转了转眼珠子，心道这妞儿真辣，依言退后几步。

贺晚棠松了口气，正准备下去，却不曾想前几天下大雨，砖头变得松动，一时不慎脚下一滑，就这样掉了下去。

有股失重感袭来，紧接着是头晕，心跳加速，四肢僵硬，她绝望地闭上眼。

“砰！”她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然后是瞬间的剧痛，不远处响起一些嘈杂的脚步声与惊呼声，意识渐渐模糊，她想：爸爸知道了该多伤心，我还没再见他一眼，跟他说句话，道个别。

意识陷入黑暗，不知过了多久，贺晚棠感到身体变得很轻盈，她睁开眼，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于是她从坟茔里爬出来，漫无目的地走。忽然，她看到爸爸坐在高处，她想过去打个招呼，于是她往天台上爬去。

贺江坐在围栏边，抽了满地烟头。他根据警察的分析和法医的鉴定结果，还原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晚风吹起他的发，像有人轻轻拂过他的颊。他想：那天夜那么深，雨那么大，他的闺女该有多疼，该有多害怕。

最后一根烟抽完，火星明灭，他摁灭了火光，想了很久，站起身，握紧兜里事先准备好的刀。

王旭今天刚被人从警局里带出来，他死活不肯承认自己对贺晚棠犯下的罪，证据销毁、死无对证，他爸虽然生气，但也会找人保下他，自己应该……不会被抓进去吧。

敲门声响起，王旭惶恐不安地问道：“谁啊？”

门外响起一个闷闷的声音：“王监理，有份合同要您签字。”

王旭顿时松了口气，又恢复了不可一世的态度，骂骂咧咧地去开门：“这大晚上的不睡觉，签你妈的字！”

打开门，是个戴着宽大草帽的工人，帽檐遮住了脸，工人声音嘶哑，说：“我忘记带笔了，您可以拿一下吗？”

王旭恶狠狠地瞪了这个工人一眼，不乐意地转身拿笔，猝然，他感到小腹一痛，低头一看，一把刀刺穿了自己的肚子。在他惊呼出声的间隙，工人捂住了他的嘴，将他狠狠摔倒在地。

工人揭开帽子，露出脸来，王旭骤然瞪大眼睛，认出他来：“你……你是……”

贺江面沉如水，抽出那把锋利的刀，捅进王旭的胸膛，鲜血沾了他满手，又溅在他的脸上，王旭从剧烈地挣扎变得一动不动，而他却冷静地、冷静地捅了他一刀又一刀。

警察跟他说什么疑罪从无，他不懂什么叫疑罪从无，他只知道，那天亲耳听见这个混账玩笑般说着在他女儿身上犯下的恶，而他却擦肩而过。

贺晚棠拼命地拦在贺江身前，血泪模糊了眼眶，而她却穿过了他的身体，她碰不到他，他看不见她。今晚是回魂夜，人变成了鬼，真正的“鬼”却还留在人间。

记忆回笼，谢敛站在第三视角看完整件事的经过，他收回手，帮贺晚棠理了理乱糟糟的长发。

贺晚棠呐呐问道：“你是神仙吗？”

谢敛眉目温和，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偏偏会是我呢？他们说向神许愿，只要足够虔诚，神总会听到的，可是为什么我的愿望祂却听不到呢？”

谢敛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眸，朝她伸出手：“我不是神仙，但你想回家，我可以帮你。”

“送我回家么？你真好呀，你就是神仙吧，他们说神仙都像你这般，全身发着光，自天上来，能够实现凡人的愿望。”贺晚棠轻轻搭上谢敛的手，欢喜道。

“那我可以见见我的爸爸吗？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找不到他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以啊。”谢敛将她凝成一颗小小的魂珠，收进掌心。

“真好呀。”贺晚棠像是睡着了，声音渐小。

遽然，有什么东西自身后窜来，谢敛闪身避开，看到一个身披羽衣，凶神恶煞的鬼魂。

鬼魂怒目而视：“把她还给我，她是我的！”

谢敛嗤笑：“你的？有何证据？在我手里就是我的。”

鬼魂更加愤怒了，屋内瞬间阴风四起，声声鬼泣自耳边传来，谢敛挑眉，抬手掐了个诀，数道鬼影骤然现行，他随手一抓，便抓住了这羽衣鬼魂的本体，看也不看就往窗外扔去。

羽衣鬼魂哐当一声，掉在水缸里。

谢敛慢步踏出院落查看，却不见羽衣鬼魂身影，抬头一看，一道残影滑过天际，一人身着黑衣，披着满身霞光自原野尽头缓缓走来。他手里拿着锁灵瓶，羽衣鬼魂在里面左冲右撞，而他抬眸，平静地看向谢敛。

晨光熹微，朝暾初露，一群飞鸟掠过林梢，漫天霞光酡红似火，晨风掀起他的衣袍，谢敛睁大双眸与他久久对视，仿觉那也是这样一个蝉鸣不止的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