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今日 第9章 归家也不必撇雨

叶秋沙短暂的假期就这样结束了，和家里人作了告别，又得返回A市，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下午四点出头，叶秋沙坐的高铁抵达A市，给家里人和两三好友报个平安，又乘地铁转公交地回到她和云莘租的房子里。

回到时已经快五点了，还好行李不多，转行程也不算累。叶秋沙算了算，云莘可能才刚下班，还在通勤的路上。于是叶秋沙先放好行李，休息了几分钟，便给云莘报备一下“已经回到但先出门运动”的信息，换了一身运动装备便出门。

叶秋沙是一个很注意健康的人。从小她就早睡早起、时常锻炼，她有自信，在当代青年人中她绝对是没有亚健康的那位。

幼儿园、小学的时候，爷爷奶奶带着她，三人作息都是健康得不得了，每晚刷牙后九点钟准时入睡，早上七点钟准时起床。如果是周末，爷爷便带着她去晨跑，围着整个社区慢跑一两圈。三人也经常去公园散步、骑行，每日傍晚都会从小区散步到公园，再从公园散步回家。在老家，爷爷奶奶偶尔会带着叶秋沙爬山坡、徒步去海边，甚至会试着让叶秋沙学着砍柴火。但她太小了，也生怕锄头先把她给砸咯，所以更多的是让她搬搬厚实的木头，随便锻炼锻炼。

奶奶主要负责饮食方面的健康，除了做的菜美味又营养，奶奶偶尔会煮粗粮作为一餐主食，比如紫薯、蛋黄薯等。爷爷也不甘落后，偶尔会煮一锅莲子羹，温和调养脾胃；或者是做一道如红烧鲈鱼一样的大菜，给几人换换口味。叶秋沙的嘴，就是在被爷爷奶奶养大的过程中慢慢被养刁的。鱼虾是人工养殖还是天然捕捞、是新鲜捕获还是冰冻许久，猪肉是母猪还是公猪、是阉了还是没骟的公猪、是前腿肉还是后腿肉，大米是什么种类、产地哪里，辣椒酱是江西产还是湖南产，豆浆里是纯黄豆还是五谷，她一吃便知。

到了中学，课业变忙了，就鲜少能和爷爷奶奶作息一致。但叶秋沙还是时刻注意要保持健康。晚上十点睡，早上五点起，学校既定的晨跑时间认真跑，每天下午都散个五分钟的步，有空的时候和朋友打个羽毛球或者乒乓球。可惜她也是吃不惯学校食堂的餐，用的油盐和调味料都不知渠道和卫生程度，每每都会让叶秋沙突然爆痘或者喉咙突然哑掉。所以从高中开始，叶秋沙虽然住宿，但是吃的都是家里带的饭。

等上了大学，时间更自由了，叶秋沙也就改了一下中学的行程。还是老习惯早睡早起，但起床时间变成了七点，每晚依旧固定时间十点半睡觉，除了出去玩后回来得太晚了只能晚睡晚起，其余时候都尽量保持作息习惯。每天傍晚在操场上跑几圈，偶尔约上几个同伴去打羽毛球。远离了家乡，也就没办法吃家里做的饭菜了，叶秋沙不得不让自己习惯学校食堂的饭菜。不过大学食堂还是比中学食堂好得多，选择也多，叶秋沙倒也没有怨言，反而觉得选择空间很大。

研究生和工作后叶秋沙也坚定地保持着自己的习惯，即便偶有导师和领导吐槽，但叶秋沙就是不改。她认为她已经在工作时间内、醒着的时间内完成了任务，那么十点半睡觉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除非今天是她自己忘记了任务没完成，否则就必须十点就躺在床上开始入睡。于是导师或者领导说着说着也没话讲了，叶秋沙确实完成了任务，那几点睡觉又有何干？十点后的信息第二条早上七点再回又有何干？

按叶秋沙本人的说法就是——“如果真的急，就在白天发给我；要是十点多后才有的急事，那有那么多的能人在，也不是非得找我才能解决。”

现在，叶秋沙早已经在健身房运动起来，在私教带领下，做了几组负重55公斤深蹲、随后负重臀桥收尾，再踩了一下椭圆仪。

私教夸叶秋沙：“你的耐力越来越好了，都快赶得上我了。”

叶秋沙笑着说谢谢。她请的私教也是女生，叶秋沙秉持着“既然怎么都会被赚钱，那还不如让女生赚”的观念请了健身房里为数不多的女教练。每日例行的运动结束之后，叶秋沙准备冲洗一下就回家。

“哈喽，你可回来啦！”回到家时，云莘已经坐在沙发上，吃着薯片看电视，“饭在桌子上，我已经吃了哈。”

“行。”叶秋沙边说着，边把脱下来的鞋放到鞋柜。进厨房洗了洗手，拿了碗筷开始吃饭。

今晚的晚饭是小鸡炖蘑菇和蒜蓉青菜，云莘的手笔。

正吃着，云莘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走了过来，坐到餐桌旁边。

叶秋沙一对视，就发现云莘带着探寻的坏笑看着自己。

“咋了……？姐。”叶秋沙疑惑地放慢了把米饭送进嘴的速度。

“听说——”云莘坏笑着挑挑眉，“那谁又来找你了？”

“谁？”叶秋沙终于把这口米饭吃进去，开始咀嚼。

“林具岸呗。这玩意儿，发了那么多骚扰信息给你还不甘心呢，居然又逮到一个机会当面打扰你。”云莘无语地撇嘴。

“呵。”叶秋沙淡然吃着。

“就让你别去参加婚礼吧，你又念那旧情。”云莘悻悻然。

“没办法嘛，怎么说新郎新娘两个都是我朋友，而且高中那时候路仁和我关系还挺不错的。”叶秋沙对云莘露出一个笑,“再说了，正好家里也有其它事情，刚好凑一块儿了，那我就回去看看呗。”

“那他又和你说什么煽情话了？”

“嗯……没印象了。”叶秋沙皱起眉头认真回想了一下，不过令人厌烦的事情她向来选择忘记。

“呵，大小姐，这都能忘？”云莘无语。

叶秋沙好笑地笑着，“影响生活的人和事儿，最好都不记得。影响心情！”

“行行。”云莘赞同地笑着点头，“怎么到处都是这种心理不健康的人，这么久了还在这装深情。可把他自己演爽了。”

“哈哈哈，怎么样，我还挺当机立断的吧。”

“那倒是，痛苦一时，幸福一世啊我们叶子姐。”

“哈哈哈……你怎么想起叫我叶子？”

“今天和冉子聊天了嘛，学一下她的习惯。对了，秋沙，你爸妈应该不再想着还要生一个儿子这事儿了吧？没再跟你提这事儿吧？”云莘语气严肃了起来。

“谁知道他们呢？我这次回去没和他们见多少面。”叶秋沙吃完了最后一口饭菜，摇了摇头，“我也劝了这么多年了，要是想听早就听了。之前用我妈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的事实劝过，可她要有生儿子这个执念，恐怕在她心里，自己的身体都没有这个莫须有的儿子重要。”

叶秋沙的父母叶尚康和宋富锦有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生了大女儿叶秋沙之后，两人不甘心又再次生育，生下二女儿叶文昱。生了两胎之后，叶秋沙母亲身体已经虚弱很多。爷爷奶奶两人都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既不愿意看着儿媳身体孱弱，也不愿看着自己两个孙女被忽略，出言严厉阻止了叶尚康和宋富锦的继续追儿运动，并早早把叶秋沙带在了身边。

人是利益驱动的产物。

叶尚康和宋富锦在爷爷奶奶出言阻止之后，明面上便不再追儿，不是因为对爷爷奶奶感情有多深、多尊重老人家的看法意见，而是单纯因为老人家手里还有钱有资源。两人，尤其是叶尚康，还需要靠老人家的资源继续开展事业。

说得好听是事业，其实只不过就是叶尚康自以为自己有脑子有谋略，非要创业和投资，但风险识别能力以及其他工作能力不足，赔得屁都不剩。后来爷爷不肯再给钱，要求叶尚康安安稳稳地干，不要想不切实际的东西。

叶尚康虽然不服气，但他又没积累资源，只能服从，最后根据爷爷的想法在市里购办了两块商业地块。现在，两块地方都租出去了，两家都是餐饮店，S市虽然小但怎么都来来回回地有人，叶尚康便也收起了稳定的租金，所以确实比叶尚康自己的创业和投资要靠谱。

叶尚康创业投资的败家时期，小家庭全靠宋富锦一人支撑着，还有老人家对孙女心疼而偶尔给点钱。

叶秋沙则是一直跟在爷爷奶奶身边，老人家也带不了太多小孩儿，所以后来叶文昱出生后由叶尚康和宋富锦亲自带，偶尔老人家才带到身边。

感情不是靠血缘，而是靠养育、陪伴和相处。所以叶秋沙对爷爷奶奶的感情最深厚。

但小孩儿对父母的情感，尤其是对母亲的情感是天生自带的。

叶秋沙从小就很心疼宋富锦。宋富锦在市里一家私人医院当医生，工作没日没夜。叶秋沙内心细腻，知道妈妈工作很累，所以一直很乖很听话。后来叶尚康创业投资一次次失败，家里欠债，宋富锦不得不发展副业，休息日节假日开起了出租车，更是日夜不停地工作着。加上宋富锦的身体虚弱，叶秋沙看在眼里，心疼极了。但叶秋沙只是一个小孩儿，她知道自己不能帮上什么物质上的忙，所以叶秋沙坚持认真学习，考好成绩来讨宋富锦开心。

可无论是叶尚康，还是被叶秋沙心疼的宋富锦，对女儿始终都不咸不淡，执着于追儿运动。

叶秋沙对父亲的没感情还挺能接受的，叶尚康从未养育过自己，也很明显并不疼爱自己，加上父亲的性格品质都是叶秋沙所不齿的，所以叶秋沙早早就开始精神弑父。

但母亲作为生下自己的人，作为母系血脉的前一人，叶秋沙对宋富锦怀着原始的爱。小时候，叶秋沙不解，为什么妈妈从来不轻易对自己笑，也好像没有那么疼自己。

那个时候，叶秋沙总认为，世界上妈妈应该是最爱自己的人。可实际上，叶秋沙却无法感受得到。

不是说妈妈最爱自己的孩子吗？不是说母爱至深吗？为什么好像妈妈不爱我？

小小的叶秋沙想不通。为什么妈妈不关心我，她为什么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我也应该最爱妈妈才对啊，可是妈妈——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漠？

你为何不常凝望我、也从未关心我饿不饿、开不开心、想不想你呢？

叶秋沙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是宋富锦性格如此，天生不爱笑、不懂表达。可是，叶秋沙又看到宋富锦对亲戚家的堂弟表弟笑得开心。

叶秋沙总是不太懂。

叶秋沙为了妈妈的爱，给自己养成许多好习惯、培养出许多优点、学出许多好成绩，但宋富锦始终冷漠着，一旦叶秋沙不小心犯了个小错，就破口大骂，却从未因叶秋沙而笑过。叶秋沙不依不饶地想索取宋富锦的爱，即便不解母亲的冷漠，也依旧因为宋富锦的辛苦工作、为家庭的付出而不忍心怨恨母亲。

再长大一些，叶秋沙就懂了。

宋富锦是一个固执的重男轻女者，而叶秋沙，是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