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月下枝 第46章 你并非无足轻重之人

年云浅走近暗门，拉住想踏入的榭季。

“我去就好。”她拿出火折子吹燃，示意他留在这里，她去就好，榭季却紧紧跟上，“我陪你一起，她们留在这就好。”

“对啊，让我师弟跟着你，有什么情况还可以保护你，我们俩留在这就好。”明月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笛隐，“是吧，书生？”

笛隐手中折扇差点甩出去，连忙附和，“嗯，对，放心去吧。”他们俩，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

“也行。”年云浅见状也不多说什么，率先走了进去。

黑暗中，她用火折子照亮脚下阶梯，熊蜂四处碰撞，在前方引路，榭季跟在她身后。

下一秒，她突然停下，眼前火光变得模糊，心口传来一阵钝痛，防不胜防，像是有人将一把锋利的刀直刺进心中，年云浅拿火折子的手一抖，就要掉落。

榭季一手攥拳穿过她腰间，一手稳稳接住掉落的火折子，再将她往后一带。

“你怎么了？”他语气中藏不住浓浓的关心，眸中担忧之色快凝为实体。手中的火折子照亮她的脸庞，两人距离近得能清晰看见她脸上根根分明的睫毛。

年云浅站稳，扶了扶头，“没事，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她从榭季手中接过火折子，继续往前走。

其实她撒了谎，今日赌桌上，她用了内力，宋酒回告诉她，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动用内力，没想到她仅仅动用一点，竟会如此。

榭季自是不信她这套说辞，强硬扣住她手腕，火光跳动，脉搏隔着薄薄的衣衫传来。

年云浅错愕回头，“你。”这是第一次，榭季做的举动在她意料之外。

“内力紊乱。”他举高那拿着火折子的手，好让自己能更好的看清她的表情，“你骗我，你根本不是没休息好，什么时候？”

“你管的太多了。”她想抽回自己手腕，但奈何对方力气大得惊人，死活都要扣住她，问个明白。

“今日？还是你我分开的那几天？”他直视年云浅眼睛，“今日你用内力改了骰子点数，是不是你不能用内力？”除了今天，他想不到何时她用过武功内力，分开之前薛南苍为她医治过，那时她体内除了噬神蛊并无其他毒。

年云浅不说话。

那看样子猜对了，榭季继续，“重伤还是因为中了什么毒？”

年云浅也盯着他眼睛，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你我确定要在这耗着吗？”

“那看样子我猜对了。”榭季一笑，叹了口气，“算了，你不想说，那就算了。”他将火折子从年云浅左手拿下，递到她右手上，手却没有放开她左手，“走吧。”

年云浅感受到左手手心传来温和内力，在慢慢帮她压下毒素，在她筋脉中游走，帮她平复。

“谢谢。”想了一会，她还是决定感谢一下他。

身后没有声音，除了火光晃荡，轻微的脚步声，墙上的影子也在沉默着。

年云浅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还是这件事没告诉他，所以他赌气了，很长的一段路程中，她没听见榭季说一句话，明明之前他的话是最多的，往往都是她嫌他聒噪，现在她反而希望他能说两句话，好让气氛不这么尴尬。

想了一会，她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她绝对没错！

“我不想听到你对我说谢谢和对不起。”榭季声音终于从后方传来，只是他的语气很淡，“这让我觉得我们关系很浅。”

“好，我以后不说了。”年云浅顺着他。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恼。”他语气有说不出的失落，“原来我在你心中，不是那么重要，你是喜是悲，受伤还是危险，我一概不知。”

“什么事你都瞒着，我不关心你什么身份，我只是不想你受伤时我什么都不知道，还在你身边傻乐。”

“你中毒时，看着我在旁边一概不知在那傻乐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年云浅转过头来，“我什么也没想，我告诉你有什么用？告诉你我中毒这件事很重要吗？”

“很重要！”榭季抬眸，“我不想你一个人在角落舔舐伤口，看见你疼，我心也会难受。有没有用，你不说怎么知道？”

他眸中似有泪光闪过。

怎么还哭了？年云浅一下子转过头去，不再看榭季，她觉得多看一眼，她心中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像是万千尸骨下有什么正在穿透腐朽，穿过土壤，向上冒出。

两人拉着的手，手掌相贴处，温度高得惊人，似是穿过手掌正在灼烧她骨头，她想甩掉这烫人的东西，却像已经烫黏在一起，怎么也甩不掉。

她继续往前走，“我幼年上山拜师时，走了很远的路，我觉得自己就像溺水的人，怎么也找不到何处是岸，每次想放弃时，我都想到我全家上下三十口人无辜枉死，然后我杵着绿竹，想起你说的，我所过之地正如你伴我身侧，就这样，我翻过了一座座山，趟过一条条江，最后见到了我师父。”

“我想说的是，你并非无足轻重之人。”

榭季手紧了紧，“报仇之后呢？我是说你报仇之后想干什么？”她之前从未在他面前提过。原来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报仇。

“没想过，以后再说吧。”她这一生只想手刃仇人，从来没想过以后的生活，可能那时候她已经不在了吧。

“以薛深为首的组织几天前在鸠浅宗偷走一本心法，我师父怀疑是仙客来卷土重来。”榭季似是没听清她说的话，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的蛊是薛深研制的，而薛深所在的组织在二十多年前被汪榛剿灭，这样看来，他们目标还是一致。

“什么心法？”年云浅倒是对这个很感兴趣。

“江旷春潮白，我所练功法。”榭季如实回答，这个事情他没想过要瞒她，“世上所练之人寥寥无几，据说是一位高人所创，不过我知道的只有两个人练过，一个是我，一个是我师娘。”

“不过还好，他们偷的是假的。”

“如果到时候他们知道是假的。”年云浅皱眉。

“他们再也找不到了，因为我已经烧了，江旷春潮白上下卷，都被我烧的一干二净。”榭季指指自己脑袋，“若他们要找，也只能撬开我的脑袋。”

“那你很危险。”年云浅陈述事实。

“确实。”他点点头，方才年云浅说的话突然在他脑中炸开，他有些不确定的试探，“你刚刚说，我对你很重要？”榭季有些飘飘然，又极力压制自己嘴角。

“我不说第二遍。”她勾勾嘴角，向前走去。

越往前走，空中腐朽难闻的气息越淡，反而多了一种幽香，这种香，她在地下二层和明月他们身上闻到过。

那么这个暗道所通往的地方究竟是何处？

火折子往上照亮眼前厚实墙面，前方似乎无路，年云浅在墙上摸索，寻找开启石墙的方法。但左手被牵，也只能右手拿着火折子在墙上四处寻找。

熊蜂在石墙周围旋转，这条暗道不可能在这戛然而止。

榭季松开她手，她的毒素暂时压制下去，再牵手就不礼貌了。轻咳两声，他与她一起寻找出去的方法。

“找到了。”年云浅看向石墙边，有一处磨损痕迹明显，想来这就是打开石墙的机关。

她按下机关，石墙发出沉重的声响，缓缓打开。

眼前光照进来，那股幽香越发浓烈，熊蜂迫不及待飞出，有人正在拨动琴弦，漫不经心，寥寥三两音透出一股缠绵悱恻之意。

年云浅正要走出去，榭季将她拉至身后。

踏出暗道，入目似是女子闺房，房间布置简洁，塌边小几上放着茶具，莲红帷幔随风飘荡，红烛摇曳，案几上放着香炉，青烟袅袅，那琴音出处，有女子不紧不慢从凳上站起。

“你们来了。”那女子优雅撩开帘幕，长长朱砂流苏镶于发中，随着未束的发垂落两肩后，隐于腰下，眉间红色花钿衬得她艳而不俗，明艳魅惑，她施施然倚在桌边，整理白色衣衫，抬眸间眼波流动，风华万千。端庄与风情并存。

榭季上前一步，“连理在哪？”

“公子别急，他暂时是没有危险的。”她倒了三杯茶，雾气升腾间，眉眼一暗，“但是明天有没有危险就不一定了，长夜漫漫，何不妨坐下喝杯茶呢？”

年云浅从榭季身后走出，“你想干什么？你故意把我们引到这来，只是为了喝茶？”

杳杳示意他们坐下，“我叫杳杳，烟柳巷的花魁，欢迎你们来到这里。”

“不管你是杳杳还是杳妖还是什么幺蛾子，总之，杳姑娘，你们到底把连理怎么了？”榭季现在没心情与她喝茶，他多耗一分，连理就多一分危险。

年云浅坐下，“你想干什么？”

“我知道你很急，榭季，榭公子。”杳杳转向年云浅，“还有你，我知道你。”她眸中戏谑，“姑娘，久仰大名，今日一见，与传闻中到底是不一样。”

“你认识我？”

“当然，我想与你谈个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