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九尘好说歹说,终于是把这尊活佛请到了自己的窝棚里。
商九尘在树洞里忙上忙下,临时抱佛脚地收拾家里,她扒拉扒拉木板床上堆叠的衣服,伸出了一只手:“剑尊,你随意坐哈,我简单收拾一下。”
有元恩沉默地站在树洞口,头顶是一块布搭的棚子,面前是商九尘的燕雀之居,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绝不夸张。桌椅板凳全是不知从哪搬来的石头,就那么随意地一摆,若是没有上头的茶杯盘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独特的陈设。
且不说摆设简陋,就连床都是一块木板搭设,惨不忍睹,倒是上面的被褥草席还算干净。
他默了半天不讲话,也不进门,立在门口,衣服大喇喇的挂在身上,看起来还有些可怜巴巴。
商九尘提着茶壶到门口小溪处打水,进门时推着有元恩往里走:“坐,当自家看,别跟我客气。”
有元恩:……
有元恩被迫进到了树洞内,此时他才注意到树洞门边还站着一个人。
寇秋对上有元恩的视线,琥珀色的眼里摹出他的模样。
他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眼露狠厉。
渡劫失败导致掉落境界,他居然没有察觉到这个豹妖的存在。
有元恩下意识地摸上腰上的佩剑,寇秋眨眨眼,弯腰来回打量着他,摩挲着下巴问道:“哟,九尘,你不是去看剑尊渡劫了吗?这是从哪捡回来的小孩啊?”他见有元恩的小脸气鼓鼓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耳朵,“小孩怎么气呼呼的?”
“啊?”商九尘刚把壶子放在炉子上,回头就看到这个场景,心差点跳出来。
卧槽小豹子你真不要命啊,这就是剑尊本尊啊!
她急忙擦手奔到两人之间分开距离,一手擒住寇秋的作案右手,眼露同情:“寇秋,这手可能要不得了。”
“嗯?”寇秋一脸疑惑,“咋了,这小孩闹病了?”
不是啊!是你冒犯了高高在上的剑尊啊!
商九尘张嘴刚要说实话,身后的有元恩却突然拉住她的衣角,主动地开口道:“脏。”
“小孩会讲话啊,你是打哪来的,父母何在,怎么在大山里没见过?”不知道自己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寇秋又笑眯眯地打趣有元恩,“这么俊俏的小狐妖可在这大山不常见呢。”
“……”有元恩看了一眼商九尘,咬牙切齿,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似的,“……这个姐姐救了我。”
商九尘诡异地看了他一眼。好别扭的称呼。
有元恩同样阴沉地看着她。闭嘴,忍住。
商九尘感受到了他拉扯衣角的力度,明白了他的暗示:按照这个意思往下说,否则要你好看。
没法,为了小命,商九尘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道:“对!我从边上看到了他,渡劫现场太危险了,他差点被倒塌的树木砸到,顺手……就救了一下。”
“是吗?”寇秋挠挠头,怜惜道,“好可怜的孩子,脸上都脏的不能见人了,九尘,快给块湿帕子擦擦。”
听那蝼蚁之辈说自己脏,十分注意形象管理的某剑尊心里一抽,小手捏的吱嘎响,商九尘在一旁听的浑身发怵。
若不是渡劫失败,身体缩小,他岂会甘愿在仇人家中修整。
好在寇秋头脑简单,并没有怀疑到他脸上的魔纹,只当是脏污,催着商九尘拿帕子来擦。
这让商九尘咬住了下唇——寇秋的师尊被魔修诛杀,他极为痛恨魔人,要是被看到了魔痕就完犊子了。
寇秋很少生气,几次失态全是因为见到了魔人,次次惨烈,若不是自己在场制止,早就两败俱伤。
魔修比合欢宗还不受待见,这要是被供出去,不说有元恩会被当做外来魔修当众处刑,自己也小命难保。
看商九尘半天没动静,寇秋自行走到了架子边上拿帕子,准备到外头湿水给有元恩擦脸。
有元恩冷眼站在一旁,嘁了一声:“……麻烦。”
确实麻烦,商九尘还在想法子搪塞,此时外面跑来一只蛇妖,满头大汗地喊住寇秋:“寇秋,快走了,妖王诏令我们去渡劫现场善后呢。”
“这么着急吗?”寇秋看了看商九尘身后的有元恩,为难地举起了手里的帕子,“我先给孩子擦擦脸吧。”
商九尘见状立马点头如捣蒜,推着寇秋的肩把他往外推:“好好好,这孩子受了惊还得歇息,上边都要你干活去了,咱不能慢了半步啊,争做优秀住民,从你做起!”
于是寇秋就这么一脸蒙圈地被推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了商九尘和变小的有元恩。
商九尘擦了擦额上的汗,转身对向有元恩,手里还捏着那张帕子:“剑尊……我给你擦擦不?”
有元恩斜了她一眼,夺走帕子自行擦拭脸上的灰尘。
商九尘看着他费力地卷起袖子,开始琢磨着减少仇恨值的下一步。
脸干净了,这下要为难衣服了。
商九尘没有适合有元恩现在尺寸的衣服,只能到隔壁窝那妖一家借了几件小孩衣服,放到有元恩的面前。又顾忌到他脸上的魔痕,于是扒拉出自己没舍得用的脂粉一并放在桌上。
有元恩一把推开,眼神冰冷:“不须你装模作样。”
商九尘叹了口气捡起衣服脂粉:“那脸上的魔痕怎么办,现在只我知道,你出去便是死,不如先遮着。”
有元恩扯起嘴角:“你大可昭告天下。”
虽然很倔,但看着剑尊那圆乎乎的包子脸,商九尘心中一软,嘟囔道:“真的吗?那你可就不能亲手报仇了哦?被我这样的人做掉诶,你真甘心吗?”
“你!”激将法有用,小白团子气红了脸,小袖子一甩拿过了脂粉。
他毫不客气,打开就是扑扑扑用了半盒子,商九尘有些肉疼,那可是她卖了好久的野菜才攒钱买的,平日里连用都不舍得用。
毕竟自己身份特殊,连去趟人间集市都困难。
她难过的开始准备晚膳,忙前忙后做了一桌子,有元恩坐在椅子上,从满眼杀意到逐渐沉默,仅仅只是看着桌上摆着的两盘绿色。
这是什么清苦日子?
不难想象这妖女的生活有多么凄苦,两盘素菜,加起来的价格怕是连自己闲暇下酒小菜都不抵。
那妖女还满眼期待地给自己塞筷子:“吃啊,别客气,都是新鲜的,我挖了许久呢。”
有元恩:“……”
他已经无数次动了杀心。
无奈自己体虚,恐怕连眼前这妖女都不敌,只能伸筷子先填饱肚子。
在商九尘满怀期待的目光下,剑尊艰难地吞下菜:“……可。”
商九尘嘿嘿一笑:“是不错吧,不枉我天天跟别人抢野菜挖,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难对付,幸好我抗揍,否则早就西去了。”
有元恩:……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有元恩放下了筷子,声音冷漠:“别以为小恩小惠可以抹掉你的罪行。”
商九尘撇撇嘴,这她当然知道。
面板上有元恩的仇恨值还红彤彤的,丝毫未减。
“大仇未报,本尊不会甘休。”有元恩将椅子推远,在拐角处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明日本尊会离开,在此期间,小心你的性命。”
嚯,好一通撇开关系的言论,这下瞻前顾后的全白忙活了。
可最重要的是剑尊要回去啊!好不容易才逮到机会跟他促膝长谈,这要是放回去了,自己又得满世界躲藏。
这可不行啊,自己本就境界低下,寿元将近,再放了这个机会可就真得在阎王府和黑白无常唱衰了。
商九尘有些着急,准备起身到剑尊边上再说讲说讲,结果起身太急,衣袖勾到了桌角,她一个踉跄直接滑铲到了有元恩面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有元恩的脸都黑了,剑眉一跳:“怎么,以为跪了本尊,本尊就不会杀你?”
“还是说,你知道死期将至,所以故意激怒本尊来献上人头?”
商九尘的天要塌了。
为了稳住身形,她特意伸手打算扶地。
然而地没扶上,手倒是很给面的摸上了剑尊不可为人的地方。
商九尘觉得,自己活的还是太久了。
即使迅速撤开,她的余光也还是瞥见了即将暴走的仇恨值,灰色的小心心咯嘣咯嘣又碎了一条。
眼见剑尊已经摸上佩剑,商九尘伸手,声嘶力竭地喝道:“且慢!”
见到剑尊停了动作准备听自己的遗言,商九尘抓住这得来不易的几秒,火急火燎道:“别急着……走嘛!我知道最快恢复身形的法子!”
“本尊只给你一次机会。”
“这个……额这个……”商九尘冷汗直冒,大脑飞速运转,“药王谷!药王谷有我的熟人,他的话一定可以做出药来,我明天就去找他!”
屁,她啥也不知道,就凭着自己之前玩游戏的一知半解来糊弄一下而已。
闻及药王谷,有元恩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丝,但他依旧脸色难看地嘲讽了一句:“合欢宗女修真是结交广泛,连几乎不出山的药王谷都有社交。”
额呵呵呵……商九尘连连点头,“是,我明日就可去找他,不出几日剑尊就能恢复往日。”
“一介邪道,如何信你?”
果然不信,但小命要紧,她急急看了眼面板上的排行榜。
“额,药王谷宗主,是不是叫羊舌……什么的,我朋友是宗主亲门!”
此言一出,有元恩信了她一分。
药王谷宗主从不出山,连真名都极少有人知晓,若非认识,只怕连有没有这号人都不清楚。
有元恩不想与她多有交流,屏息凝神进入了神游境界。
杀神可算摆平下来,商九尘大气不敢喘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床上拉上了床帘。
隔开个人空间,商九尘点开了自己的面板。
人物面板上罗列着各大门派种族,点开药王谷的分类,下方只有一个亮着的名字:越重润。
这是刚玩游戏时养的一条小鱼,跟自己一样堪堪筑基,他还不会炼丹。
连寿元都只有小几百,活着都成问题,他怎么可能会炼丹。商九尘陷入了沉思。
牛叉吹大发了,她明天该怎么圆谎。
药王谷,一个专精丹修的门派,整个修仙界的奶妈。其门派因为专精修炼丹药曾被魔修多次偷袭,损失惨重。所以前掌门下了戒令,凡药王谷弟子除必须不可随意出山,也不可将未受邀请的人随意带入门派。
当然,这对开了游戏天眼的商九尘无效,她知道药王谷的准确位置,也能跟那小鱼纸鸢传信。
丹修与符修一致,属于极其看重天资的修炼方式,如果没有领悟要领,几千年可能都炼化不出东西,所以这两个门派的弟子都十分稀少。
自己在游戏里也是游历许久才认识这么一条小鱼,刚开始因为不懂药王谷的作用,只养到个橙心。
橙心只是把自己当朋友,还没到为了自己不顾一切的时候。药王谷的长老们神龙不见尾的,出行神秘,非正派邀请绝不出山。自己个籍籍无名的小妖女,该怎么让长老帮忙炼丹救人呢。
前程堪忧啊……商九尘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