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松岩不论是面部神情还是肢体语言都极其坦荡,但是他无意识散发的暧昧令程椋局促不安。惨遭一语点醒的程椋,慌忙缩回了手。他告诉万松岩:“人的心跳得都很快。”
否则:“心跳得不快,人就没啦。”
但是面对万松岩再次递来的手。重温自己狡辩的程椋,遭受着这份荒诞带来的煎熬。
人的心跳得都很快。用于搪塞的话语,居然成了鼓励——触及万松岩手指的瞬间,属于程椋的挑战已然开始了。
而后真正进入录制,程椋硬是躲在万松岩的庇护后。在明知麦克风无法掩盖他浑水摸鱼的事实下,他还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相反演员外壳之下的万松岩游刃有余更多。无法像出道前一样轻易识破万松岩的程椋,余光里对于万松岩的真实想法无从下手;他能够看见的只有万松岩为人赞颂的高挺鼻梁。
“世态岩椋是真的。”
万松岩就这样代替程椋完成了任务。
导演批准的通过,比任何言语都更加动人心弦。终于如释重负地跳下舞台的程椋,完全把万松岩抛在脑后而奔向节目组。仿佛他迫不及待进入下一个环节。
第五个关卡设在码头,游船的任务显而易见。那一行人上船以后,快马加鞭拍摄完所需的内容,再无所事事;然而靠岸还有一小时有余。
将近花甲之年却想法不断的导演,接连设计出了几套方案。他在写在中间的一行字上画了一个圆圈,然后招呼正在打扫彩带的程椋和万松岩:
“我们开直播。”
曾经在洪星直播间帮忙的程椋,独挑大梁,从清洁工摇身一变成为摄影师。他轻车熟路地调试完设备后,镜头里出现了导演惊奇的脸。
对新生事物一知半解的导演,看向屏幕中动来动去的自己略显不可思议:“真的有人看吗?”
导演的疑虑事出有因。录制当天恰逢工作日,况且节目仅仅停留在宣发阶段而未跟进。
程椋则是将指尖停留在上方的人数。那一行于导演而言字体偏小的数字,使得他必须贴在屏幕上才能看清。
得知人数的导演却是大吃一惊。他嘀嘀咕咕:“这么多人。”
【赶紧去超话里喊一声】
【慕名打卡大名鼎鼎的公费约会】
“公费约会?”
朗读弹幕的导演不乐意了。他说他们的节目无比廉洁,连他本人都勤俭节约,公费约会岂有此理;诉说完这一切的导演,捏起身上的一寸布料,得意洋洋地向镜头展示,“这件衣服都穿了十年啦。”
那时候保证完船舱干净的万松岩被程椋揽过来了。导演介绍完节目的基本情况后,把镜头前的位置让给了两位嘉宾。
“大家下午好。”
在一片不堪入目的弹幕里,无法找出可以互动的内容的万松岩,生搬硬套地介绍无人关心的内容,“谢谢大家,我和程椋在录节目。”
【我刚刚发弹幕让他们快结婚,他竟然谢谢我】
【围观小情侣约会】
……万松岩被迫败下阵来。
顶替他上前的程椋,原本自视甚高。然而弹幕伤风败俗的程度,使得这位自诩在偶像界的考试中可以得到满分的爱豆也毫无头绪。他职业素养极低地解释道:“我们不是在约会。”
“怎么不是在约会?”
闻言放下水杯前来的导演,以他渊博的学识指出了程椋的错误所在。约会一词在他的口中,其范围远超程椋认知,所包容程度前所未有之广。但凡两个人约定时间相聚,便是约会,
“你们就是在约会。”
【官方认证】
【刚才万松岩脸上的绝望,现在转移给程椋了】
纯粹是病急乱投医的万松岩,混乱中将座位上的新相机一把捞起。程椋更为眼疾手快地抢过相机,捧在手里。他听见万松岩讲解道:
“我们的朋友谢澜川代言的相机。”
新兴品牌Q.P归根结底偏向小众,若非谢澜川整日嘟囔不休,程椋近期一定不会知道。
煞费苦心的程椋,为了使品牌走进大家的视野,无所不用其极:“赞助商是颜总。”
他补充道:“和我传绯闻的那个。”
【这是能说的吗】
【快看万松岩哈哈哈】
本意宣传的程椋,眼见弹幕风向不受控制,急忙解释起早已澄清的事实。
倘使头衔天花乱坠,既是董事长又是家主的颜总没有职业操守,身为爱豆的程椋可是无比热爱自己的工作:“假的。辟过谣了。”
甚至由于假得荒渺不经:“所以才开玩笑。”
与弹幕周旋的程椋,努力把一个概念向观众传播。即出现在他们三人之间的是误会,而非恋情;观众的解读能力却让程椋哑口无言。以人数战胜雄辩事实的观众,一手遮天地散布如此真理:
【毕竟谢澜川他们上节目,从来没拿世态岩椋开过玩笑】
【我赞成。Neil在时装周被邻座问程椋是不是和万松岩在恋爱,他回答说今天天气不错】
最终程椋放弃了挣扎。同时短暂遭他抛弃的,还有被他奉为信仰的爱豆行为准则。
一意孤行地介绍相机的使用方法的程椋,光是关机都做了足足五次有余。
费尽千辛万苦才盼来弹幕讨论相机后,他终于筋疲力尽地靠在座位上。身边貌似无用的万松岩,此时足矣闪亮登场。
但是大材小用的程椋,这么吩咐他们宝贵的影帝——他意有所指地批评了今天的风。是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帮我撩一下刘海。”
说完后他自然而然地向万松岩靠近。自以为默契得到增长的程椋,情不自禁回忆起去年和万松岩一起看《老人与海》的日子。
彼时船舱漏进阳光,而程椋自以为沐浴在松果灯所制造的温暖灯光下。连万松岩为他冲泡的咖啡香气都以假乱真地出现了。
然而万松岩截然相反。他伸向程椋的手仿佛无处安放,在距离程椋的额头仅有一寸的位置时,他慌忙急转直下:“你自己来。”
对程椋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万松岩,此时拒绝得是多么刚毅果决。程椋万分扫兴:“你说什么?”
他说完之后刘海已然轻柔地被拨开至额角。附加万松岩的问候一句:
“今天天气不错。”
话题兜兜转转之间,还是回归了节目本身。豁然开朗的程椋,兴高采烈地提及第三期节目的安排,即在万松岩高中附近的植物园录制。随后询问万松岩有没有获取小道消息的程椋,当然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但是导演发来的安排表千真万确。程椋还以为是疏忽导致的遗漏:“我发给你。”
郑重其事地拿出手机的万松岩,告诉观众们他们看手机是工作,并非容易被误会的消磨时间。
信息成功发送后,眼疾手快的程椋,捕捉了一闪即过的消息弹窗:“你给我备注了什么?”
万松岩如实作答:“程椋。”
以及后面一小串生日的数字。但是对如此答案大为不满的程椋,像是第一次得知自己的名字一样大呼小叫:“程椋?”
不止是声音,连他的眼睛都徒然扩大了一倍:“这么无趣!”
【万松岩我真是高估你小子了,我以为起码会是什么傲娇猫猫】
【傲娇猫猫·易炸毛·千万不能顶嘴·男朋友哥·程椋】
愕然失色的万松岩,一定想不到程椋能在备注上面借题发挥。也许于他而言无关紧要的备注名,在程椋心目中是重中之重。整装待发地准备修改的万松岩,问程椋:“你要我给你备注什么?”
程椋说这话时从来不觉得羞愧:“我欠程椋五百万。”
【程椋稳定发挥】
【什么五百万,明明是他们的结婚基金】
“你们说了什么。”
后知后觉的导演,冲上前来。他懊悔地表示,哪怕《我们春游去》是一档毫无悬念的文旅宣传节目,“这种安排怎么好讲出来。”
“虽然不怪你们。”他侥幸地问,“这段能不能删掉。”
万松岩摇摇头:“不能。”
亡羊补牢的导演,迫切地要求把话题转移掉。尽管他补救的方式,在全程参与的观众视角看来十分可笑:“你们有什么关于湿地公园的回忆吗?”
配合导演的万松岩,像是小学生一样积极地举起了手。他做作的姿态毫无疑问使得程椋不禁微微一笑。
然后他说起了去年。去年在湿地公园的约会,那两个主角在言辞中被他模糊了身份。曾经的假设重现在此刻。
倘使身处渔船,风浪在即,身为《老人与海》中的主角究竟是什么心态——多么完美的教学方式,身临其境;万松岩夸赞自己的英明时掐头去尾,程椋要把他丢下水里喂鱼的暴言,倒是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了。
连导演都被程椋的恐怖吓到:“真的吗。”
确切如此:“真的啊。”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同情主角之一遭遇的导演,为他声援后甚至劝导他看不见的观众们,交往的朋友应该志同道合。他滔滔不绝地说完这一切后,期盼的目光,落到了程椋的身上,“程椋呢。”
程椋笑里藏刀:“我是要把他丢进水里喂鱼的那个。”
【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偷偷约会】
【实锤了!湿地公园的挑战记录代餐绝对是他们本人】
“那也不好。”
急于推进的导演,无暇批判程椋的道德,“我们进行第六道关卡吧。”
对岸的游船码头隐隐浮现上辽阔水面。去年凌冽的风历历在目。那一场春寒料峭中,莫名其妙答应下来的破冰约会,比谢澜川夸张的猜测还要不靠谱。
程椋还记得焦急万分的谢澜川,休息日没有贪睡而是从床上坐起来。他这样告诉程椋:
“你上当啦。”
上当受骗的程椋,一时难以从万松岩记仇的话语中脱身;然而他知道万松岩所记住的,其实是相处。
料想任何事物的形成都不在朝夕之间,春天也是拖着脚步迈过其他三个季节。只有风贯穿其中。
应该是风。风把他们从相遇吹到重逢。程椋所期盼的,万松岩带来的一切温暖以及想拥抱的念头,都离不开风的脚步。
那时候无心继续录制的导演,浑身充斥早点下班的念头。对岸真正的第六道关卡早就联系工作人员清除,而他对着镜头宣布:
“最后一道关卡,是不要忘记今天。”
春光从未失约。春光经过程椋的时间,比经过万松岩晚上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