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明月照前身 第46章 清粥

“等着。”

宋琢玉把许应按到桌前的凳子上，示意她坐好，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走到一半似是想起来什么，又折返回来。

“你又想干什么？”许应缩着双手，瞧着黑色的身影又压了过来，问道。她与宋琢玉不过是几天没见，怎么这人的行事作风全变了，她原先在他那里游刃有余，现在的一举一动就像是被困住了一般。

“不干什么。”宋琢玉走到许应身边，握着她的手腕将人拉出房门，二人立于月光之下，清辉盈了满身。他指了指天，道：“万一你趁着月黑风高，再度跑了该怎么办？还是把你放在我身边最为稳妥。”

许应跟着他的脚步，亦步亦趋地来到厨房，还没坐下，就听到旁边的人问道：“许大人在宫中当差许久，想必是什么珍馐都见过。雍州不比京城繁华，什么都没有，还望大人见谅。”

宋琢玉全然不信许应是通缉令上的人，不过是见她心情不错，乐得同她这般假装下去，一口一个“许大人”，唤得许应羞窘难当，坐立不安，恨不得，恨不得刚才不和他吵那一架。

“我如今已经出来，没有官职在身，你实在不必喊我大人。”许应扣着自己的手指道。

不想听见的话就当没听到，宋琢玉不理她，添柴，送风，安静地烧水，看着炉膛内的火苗窜起来又落下去，道：“余粮不多，随便吃些？”

刚醒时还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有三四天都没吃过东西，饿的前胸贴后背，她知道寄人篱下不能提那么多要求，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沸腾的水汽横亘在两人中间，她出了一身的汗，领口的衣料贴在脖子上，她不自然地扯了扯衣领，道：“这衣服......”

宋琢玉抬眼，瞧见她脸上的汗水，把门开得更大了些，道：“清荷姑娘给你换的。她只身一人去找我，在途中把我截下，累了几天，现在已经睡了。”

“一个人？”许应低着的头缓缓抬起，眼睛里满是疑惑，怎么可能是一个人，系统化了形，她分明让它和王清荷一道去了，现在居然只回来了一个人？

“怎么了？”许应的绣眉拧紧，反应明显不正常，宋琢玉问道：“你让几个人去找我？”

“我是担心，她一个女子行走，受伤了吗？”许应摆正自己的坐姿，关切地问道。

“没有受伤。”若不是他提前回来，在路上遇见王清荷，知道梁州的种种情况，还不知道许应要多受多少罪。白茫茫的一片水汽把许应的身影遮得七七八八，宋琢玉问道：“你想去见她吗？”

“嗯。”许应点了点头，道：“清荷是为我奔走，现在太晚了，明日再去找她。”

白粥散发着食物的香气，清香四溢，说话之间，就被人递到了手边。

“将就着喝吧。”

许应的视线与宋琢玉的手齐平，他的指甲修的平整干净，两指托着碗沿，丝毫也不觉得烫。

许应伸出手，想要去接，偏生宋琢玉没给她留下手的地方。她看着雾气，道：“太烫了，你帮我放到屋内的桌子上。”说完转身就走。

是宋琢玉给她缠上的纱布，他这样是故意的。

宋琢玉看着许应远去的身影，笑道：“行。”

屋内

许应的双手受伤，刚才又非要爬树离开，现在刚上好药，一动便是十指连心的疼痛。她坐在桌旁，安安静静地瞧着。

两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地对着坐了一会儿。

宋琢玉摸了摸碗沿，温度刚好，他搬来一把椅子，坐到许应旁边，问道：“你怎么不吃？又不饿了？”

“再不吃可就凉了。”

许应闻言，剜了他一眼，抬手就去拿勺子，手指受了这么一遭罪，不复之前那般灵活，她还没怎么使力，就眼睁睁地看着勺子从她指间滑落，“铛”地一声重新落入碗里。

如此几次，她没了耐心，双手一推，自暴自弃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我还是守节不移吧。”

“还疼吗？”宋琢玉问道。

指骨都要断了，哪里能不疼呢。可是许应不想自己竟然成为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模样，她道：“只是一点疼，不是特别疼。”

“好，只有一点疼。”宋琢玉坐下，拿起勺子，盛了一勺，放到许应唇边，道：“吃吧。”

“我喂你，这总不算是你失节了吧，只能算是我失节，是我不好，我强迫你。”

“一会儿真凉了。”勺子又往送了送。

“你下毒了？”许应警觉地看着他，脑子里越发不清醒，他这般上赶着，会不会求爱不成，给她的饭菜里下药，把她捆在他的身边，这辈子都逃不了？

“没有。”表情僵在宋琢玉的脸上，他叹了一口气，用尽量平稳的声音问道：“我既然真心喜欢你，给你下毒对我有什么好处？况且，你想想，我哪里来的时间下毒？”

“你能不能不说喜欢这两个字？”喜欢，许应在心中重复，悠悠叹了一声。喜欢这种话，许多人都对她说过，可是唯独不想听宋琢玉说。谁能长长久久的真心喜欢谁呢？

许应的身子往前凑了凑，乖觉地低头，露出一段光洁的后颈。

这粥煮的不错，软糯香甜，清香在许应的口腔蔓延开来，许应颇为赏识地看了眼前人，发现那人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宋琢玉的应该长得很像他的母亲，许应心想。剑眉星目，偏生一双眼睛柔情似水，带着眼角的泪痣，有着难掩的美艳。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含笑的双唇。

被人这样盯着，许应的心跳声若擂鼓，她侧头，勺子在她的脸侧留下一道痕迹。即使她不上手摸，也知道，自己的脸颊定然是红透了，于是先发制人，道：“我都已经吃完了，”似是觉得气势不足，又道：“不会伺候人就别伺候。”

宋琢玉的眼睫微颤，细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他擦去带着湿热的痕迹，又盛了一勺递过去，道：“抱歉。我确实不太会伺候人，你是第一个。”

许应受了伤，刚吃完饭，就困倦地打着哈欠，她掩面的手放到一半，余光瞥见门后的身影，不消一眼，那人就自动撤出了。

许应取下簪子，拿在手里把玩，黄色的宝石在灯下闪光，够好看，肯定也够贵。

她褪去衣裳，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蝉鸣阵阵，仲夏的夜晚有一股难言的燥热，许应翻了个身，把盖在身上的锦被压在身下。宋琢玉的目光描摹着她的模样，清秀的脸上有着压痕，眉梢的几缕青丝都被薄汗沾湿。

许应在梦中觉得不适极了，辗转反侧将醒未醒时，有清风拂过，抚平她心头的热意。

于是一夜无梦。

这三进院塞了不少人，月上枝头，夜色已经极深，为了不打扰别人，宋琢玉悄声挤进了陈顺的房间。

陈顺那厢正在酣睡着，随意踢开被褥，两条腿大剌剌地叉着，隐约中听见开门的声音，一骨碌坐起来，警觉道：“是谁？”

“我。”宋琢玉扒开他的眼皮，道：“你以为是谁？”

陈顺一听宋琢玉的声音，脑子一瞬清醒，眼睛倏然亮了。他扒着门仰头看天，估摸着时间已经到了三更，朝正在整理被褥的宋琢玉扬了扬下巴，道：“将军，我以为你今夜不回来了呢。”

宋琢玉脱下衣服，随意挂在衣杆上，躺在床上，眼神中透露着疲倦，一幅困极了的样子。

陈顺一路跟着宋琢玉，知道这人对后院住着的人是何等的牵挂，人刚醒怎么不得小意温存一番，怎么又和他挤到一处？

“将军，不会是那个姑娘不领你的意，将你赶出来了吧？”陈顺凑过去，问道：“她长得好看吗？有清薇姑娘好看吗？”

宋琢玉不言，朝他招招手，陈顺走过去躺到他的身边。

“干什么？”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下面发出。

宋琢玉用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捏着被子的一角，拉过陈顺的头顶，轻笑道：“她呀，好看极了。”

陈顺被按在被子里，是一句话也没听到。

*

许应天不亮就醒了，宋琢玉来给她换药时，她正皱着眉坐在镜前梳妆，看着十分不开心。

宋琢玉抱臂倚门，对着那道瘦削的身影，道：“谁惹你生气了？”

许应扭头，自然地把手伸到他面前，等着他上药，道：“我的手动不了，没办法乔装打扮，我想去找清荷，但是我怕她看见我的脸，就不愿同我说话了。”

宋琢玉颔首，是了，许应的脸与通缉令上的几乎一模一样，身份还不明晰。王清荷一个姑娘家，受不了这么大的惊吓。

“你能在我脸上画一个疤吗？”许应看向他。

宋琢玉认真地绑好最后一条系带，方才摇头道：“不能。我不知道你之前见她时，脸上的伤疤在何处。”

“那好吧，我自己画。”许应叹气，还是得靠自己，举起刚换好药的手，就要去拿画笔。

“哎，还想不想要你这手了？”宋琢玉按下她的手腕，端着拆下的纱布走了，“你等着。”

不多时，宋琢玉回来，递给她一个带有白纱的帏帽，“戴着。”

许应接过帏帽，在头上比了比，大小刚好合适。

“清薇住在哪里，我要去找她。”

“别急。”宋琢玉拉着许应的袖子，让人还未跨出的半步停在空中。

“你这是干什么？”许应的手腕被人抓着，一圈一圈的线在她的皮肤上缠绕着，透着薄薄的一层纱，不知道宋琢玉是何用意。

“怕你跑了。”宋琢玉在许应的手腕上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另一端绑在自己的手上，道：“这样我安心。”

小许：你现在怎么这样？

小宋：再冷静自持的人，都会有按捺不住的时候。

小许：好饿啊其实一碗吃不饱，但是又饿又困，忘食可以废寝不行

小宋：其实那个，或许你需要一个人给你扇风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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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