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香古色的房间里,暗香浮动。葫芦头、棉花糖、蔷薇姑娘、秃瓢老四和螃蟹夫人,围站在画案前,屏声凝息地注视着野鹤闲云在作画。这是一幅城市风俗画,一条弯弯曲曲的沽水河,横穿繁华的市区。两岸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与历史性的洋房建筑,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独特的风景画卷。画中的店铺和人物,展现出了清明盛世,商业繁荣,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景象。据蔷薇姑娘说,这幅画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完成了,并且参加过《美丽的沽州城》画展。虎爷看到了这幅画,禁不住大加赞赏。众官员也随声附和,极尽誉美之辞。在评奖台上,这幅画斩获了光彩夺目的金奖。于是乎,沽州市美术馆开出天价,要求收藏这蝠画,但是野鹤闲云总觉得此画有浮夸之嫌,硬是没有答应。后来,中央巡视组曝出沽州市“国有企业大案要案频发,城市建设领域出现塌方式**”,市美术馆这才打消了收购的念头,没有再继续纠缠野鹤闲云。然而,让大家闹不明白的是,几年前完成的画作,而且获得了金光灿灿的头等大奖,怎么又倒腾出来,在画面的一块黄金宝地上,添了一幢大煞风景的烂尾楼呢?蓦然间,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秃瓢老四正站得不耐烦,便三步并作两步朝门口走去。打开屋门一看,只见外面站着娘炮儿,一股古龙水的香气扑面而来。
秃瓢老四禁不住捂住鼻子,脱口而出:“你来干嘛?”
娘炮儿被问得直发愣,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蔷薇姑娘快步走了过来,一把将娘炮儿拽进了屋里:“一句话就被呲住啦?这又不是秃哥的家,他来得,你怎么就来不得?”
秃瓢老四说:“蔷薇妹子,你也太护犊子了吧,我说他嘛啦?”
蔷薇姑娘说道:“我说你秃哥就是不会讲话,他又不是我的晚辈儿,什么叫‘护犊子’呀?”
棉花糖赶忙过来推着蔷薇姑娘往回走:“他的话你还当真了,不搭理也就是啦!”
秃瓢老四颇觉冤屈地说:“棉花糖,你可不敢拉偏手!我秃瓢老四是个粗俗人,闻不得男人身上喷香水,一股子狐骚味儿。你鼓捣蔷薇妹子不搭理我,冷暴力啊?”
棉花糖说:“粗俗人还懂得冷暴力。你把人家堵在门口不敢进屋,那是个什么暴力呀?”
螃蟹夫人扭脸瞅了秃瓢老四一眼:“你是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儿!香水不香水的,碍着你嘛啦?人家外国爷儿们个个喷香水,还不行了你!”
棉花糖说:“就是嘛!浑身香水味儿,总比一身臭汗味儿强吧?”
秃瓢老四说:“又不钻一个被窝儿,臭汗不臭汗的,碍着谁啦?”
棉花糖叫了起来:“呀呸!你个秃瓢老四气死我啦!好端端的,怎么扯出混账话来了?你再胡说八道,别怪我一巴掌把你拍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说着,连棉花糖自己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其他几个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这时候,响起了野鹤闲云的干嗽声,几个人这才收住了话头儿,聚到画案前。就在这片刻之间,野鹤闲云已经完成了画作的修改,并且在画卷落款处,题写了一首《沁园春?铭门银座》:
沽城风情,碧水流霞,十里洋房。望天轮悬吊,鸥翔鱼潜,沽水两岸,
一派瑞祥。垂钓渔舟,随缘荡志,敢问谁家酒水香。回眸处,看莺歌燕舞,
飞羽流觞。 沽上万种风光,又怎一砚笔墨尽详。唯铭门银座,草民失色,
风声鹤唳,斧影烛光。商道无序,狼奔豕突,善恶是非凭人讲。莫行恶,
听神嚎鬼泣,恢恢法网。
大家看罢,禁不住啧啧称赞。
秃瓢老四说:“你们都是文化人,我就一个白丁。瞧着老先生的毛笔字儿地道,可就不知道写得都是些嘛意思。不过,画得那一座烂尾楼我倒是看明白了。虽说瞅着跟整幅画不搭调,却能告诉老百姓一个道理。别看沽水河两岸充满太平景象,裹在暗处的脏玩意儿,也够叫人闹心的。”
蔷薇姑娘叫了起来:“嗳呀呀,今后倒要对秃哥刮目相看啦!你说他看不懂诗词,却能把老师的画意讲得那么明白,这不是冷不丁杀出了一匹黑马吗?”
秃瓢老四顿时有些得意忘形了:“我也不知道嘛叫黑马白马,反正不是孬骡子就行。要说我懂得诗情画意,那是用脚丫子捧我。跟你们说句膀大力的,还要夸老先生是绘画大师,画出来的玩意儿有嚼头儿,硬是勾着你的腮帮子去琢磨。这一琢磨,就琢磨出了味道儿。”说着,偷偷瞟了棉花糖一眼,“咱不是替老先生你妈吹,听说有幅《清明上河图》,也不过如此吧!”
野鹤闲云愧赧地赶忙连连摆手:“比不得!比不得!秃爷可不要羞煞老朽!我野鹤闲云何德何能,敢与北宋大画师张择端老先辈比肩。秃爷也是把话说得过了头,就差没把老朽吓瘫了!《清明上河图》是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属国宝级文物。画卷的场面虽说热闹,但所表现的并非市井繁荣景象,而是一幅带有忧患意识的‘盛世危图’。”
蔷薇姑娘说道:“秃哥不就是把老师的画,跟《清明上河图》比了比嘛!听说,当初老师的这幅画,在沽州城之所以名噪一时,是因为虎爷企图通过它,彰显自己‘政通人和’的政绩。虎爷指使市美术馆买这幅画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收藏,而是要送给哪一位中央首长。老师有自知之明,硬是把这幅画悄悄地藏了起来。老师的这种作法得罪了虎爷,从此遭到了封杀。沽州城历届画展,老师的作品都被排挤在外,更不允许举办个人画展。”
棉花糖说:“老先生如今把这幅画添加了烂尾楼,这不是给虎爷脸上抹黑吗?”
蔷薇姑娘说:“这是警世之作,是现代版的‘盛世危图’。”
螃蟹夫人说:“老先生,铭门银座眼睁睁又停工了,你快给大家出个主意吧!”
野鹤闲云拈着胡须笑了笑:“上师仁波切开示:诅咒黑暗没有意义,为何不尝试点起蜡烛?”
螃蟹夫人问:“点起蜡烛?嘛意思?”
棉花糖顺嘴说道:“黑暗中点起蜡烛,借亮呗!”
蔷薇姑娘说:“着哇!咱们为什么不去省城借个亮?”
葫芦头说:“这个主意挺不错!老先生,您给分析分析,咱们去省城上访,没嘛毛病吧?”
秃瓢老四嚷嚷起来:“我说葫芦头,你脑袋瓜是不是让驴踢啦?封建社会那会儿,老百姓有冤情,还能去京城告御状呐!”
棉花糖说:“就是嘛!别人怎么想我不管,反正我去!”
娘炮儿说:“我也去!娘娘,你去不去?”
螃蟹夫人说:“去呀!”
葫芦头说:“咱们跟泡泡也打个招呼,看她去不去。”
蔷薇姑娘说:“那就再请她喝一杯爱尔兰咖啡吧!”
娘炮儿说:“我做东!”
秃瓢老四说:“鬊鸟!这一回应该是咖啡婊请客,你跟着瞎搅和嘛!”
蔷薇姑娘说:“秃哥,为了维权,娘炮儿都舍得出血,你连杯咖啡钱都舍不得掏呀?”
秃瓢老四说:“姐姐,我你妈是守财奴吗?钱是王八蛋,花了再赚。花在朋友身上,这叫慷慨解囊,仗义疏财,我眼睛眨都不眨。花在狗烂儿身上,那叫大肆挥霍,糟蹋钱财,我心尖儿都打颤。这就叫作,唱戏有腔有调,花钱有板有眼。”
蔷薇姑娘说:“这我就不爱听了,人家泡泡怎么是狗烂儿了?”
秃瓢老四说:“泡泡狗烂儿不狗烂儿,你叫棉花糖说说!”
棉花糖说:“你跟人家逗咳嗽,老扯着我干嘛?”
秃瓢老四说:“当初你说泡泡是个咖啡婊,我才把她当狗烂儿看。这会儿你恁么又改辙了?”
棉花糖说:“你这个秃瓢老四太可气啦!我说她是咖啡婊,你就当她是狗烂儿。我要说她是萌萌女,你还抢着娶回家了呢!”
一句话,把大伙全都逗笑了。
葫芦头看着野鹤闲云说:“老先生,听我们一个个满嘴跑火车,让您见笑啦!”
野鹤闲云说:“哪里,哪里,我也是铭门银座购房业主,只不过‘身在其内、心在其外’而已。”
蔷薇姑娘说:“老师,对于铭门银座眼下的情势,一定有个想法吧?”
野鹤闲云禁不住起身来到画案前,拈着花白的胡须沉吟片刻,然后奋笔疾书:
飞雪漫舞看梅花,落寞时节听琵琶。
人心本就不可猜,沉浮只在一念差。
百年寒暑一瞬间,风雨路上度年华。
风光一时非勇士,笑到最后是赢家。
霎那间,房间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大家在为野鹤闲云的即兴之作点赞,同时也是对未来维权的期盼。在葫芦头的提议下,一致赞成把这首即兴之作做为维权感言,发到群里去。
秃瓢老四说:“蔷薇妹子,你快说说,嘛时候请咖啡婊吧!”
蔷薇姑娘说:“你真的要做东哇?”
秃瓢老四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蔷薇姑娘说:“那好吧,爱尔兰咖啡就免了,咱们去K歌吧!”
秃瓢老四说:“嘛玩意儿,K歌,我说蔷薇妹子,咱能不能说点正经儿的,别老拿我开涮!”
蔷薇姑娘说:“嘿,谁拿你开涮啦!充满意大利情调的咖啡馆,那是帅男靓女浪漫的地方。叫你一个板儿爷在那儿啜咖啡,急也把你给急死了。去K厅吼上一段《大花轿》,清气上升,浊气下沉,心也顺了,气也通了,十个咖啡婊,也把她掰赤过来了。”
螃蟹夫人在一旁故意哼唱着:“嘴里头笑的是呦啊呦啊呦,心里头美的是啷个哩个啷,哪一个妹妹呀让他抱一抱,抱着那个妹妹就上了大花轿。”
秃瓢老四气得直瞪眼,忽地又咧开大嘴笑了:“娘娘,说句膀大力的,哪天遇上个二愣子,给你一板砖儿,你就知道嘛叫肝儿颤了。”
螃蟹夫人嘎嘎地笑着:“你也跟棉花糖学,一巴掌把本宫拍到墙上去!”
葫芦头打了个球场暂停的手势:“停!停!照这么扯下去,车轱辘话没完没了。打趣的话咱们不说了吧,赶紧把去K厅的事儿落实了,好叫娘炮儿跟泡泡联系。”
蔷薇姑娘说:“好事急办,就在今晚怎么样?”
秃瓢老四说:“我没问题!甭管花多少钱,我你妈刷卡。”
娘炮儿说:“都谁去K厅啊?”
葫芦头说:“K厅是个热闹地方,大家都去。老先生,您也跟我们一块去惹惹吧!”
野鹤闲云连连摆手:“谢谢,谢谢,老朽去了,你们反而热闹不起来了。”
蔷薇姑娘说:“老师好静,听不得低音炮儿,就别难为他老人家了。回头我把跟泡泡商讨的结果,给老师做个汇报就是啦!”
野鹤闲云捋着胡子呵呵地笑着:“不是汇报,是传达。”
蔷薇姑娘冲大伙儿一摆手:“好,咱们出发吧!”
于是,大家告别了野鹤闲云,离开了那个幽静的小院子,走在极富异国情调的街道上。眼看着到了吃晚饭的钟点,在葫芦头的建议下,大家决定去麦当劳聚餐。这时候,一辆旅游的四轮马车驶过来,娘炮儿由不得有些亢奋。他刚要手舞足蹈地说些什么,却被蔷薇姑娘猛地拍了一下手背,顿时变得安静下来。细心的棉花糖早就注意到了,蔷薇姑娘对娘炮儿加强了管制。蔷薇姑娘从棉花糖的眼神里,似乎看出了端倪,情不自禁地冲她微微一笑。那笑的模样儿很神秘,又很诡异,令棉花糖一时摸不透那是个什么意思。或许,蔷薇姑娘看不惯娘炮儿的娘娘腔,要把他还原成男子汉;或许,她对娘炮儿产生了好感,想把他培养成自己理想的模式;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或许,是棉花糖枉自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