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中发现不少熟悉名字出现在士道的通讯录里,我开始感到惊讶。但想想也不奇怪,十七八岁就奔赴海外,努力凭个人实力闯出名堂固然要紧,排解独在异地的愁绪也很重要。
渐渐涉足成年社会,至少希望喝酒聊天的对象是一个相对知根知底的人。赛季热度褪去后,三三两两邀约聚一聚是正常的事。一来二去,士道也加入其中。
听描述,他最开始是被前队友乌和斩铁拉去充人数,又听见后者商量要不要尝试Guinness,一款烈性黑啤酒,只是制作过程较慢。如果好多客人等着买酒却有人拿不定主意,这会让酒保发火。另外不确定几个人实际酒量如何,临近午夜时分喝得酩酊大醉可能闹出笑话。
综上,士道开始时抱着看戏的态度,但最后出于人性外加一丁点念旧的想法,他提出意见,但是让所有人都转移到通宵营业,并不间断供应含酒精饮料的Night Club。
“然后呢,你们去了吗?”
“去了,然后给喝醉的人拍特写。不能说是丑态百出,只能说是惨不忍睹。值得庆幸,包间够大,空气够流通,车来得挺快。服务费当然不便宜——但和我没有半分关系。”
“哇,幸灾乐祸。你呢,你没喝吗?”
“就算是Night Club,相当一部分人来酒吧也不是来买醉的,点一杯碳酸果汁也可以跟别人聊一整晚。”
“哦,我以为一定要喝酒才行。”
“没这个规定,你大可以只要一杯柠檬汽水。如果不想聊天,笑着拒绝搭讪就好。酒保或保安也会替你把纠缠的闹事者撵出去。”
“听上去你很上道啊,提前做过功课?还是被宰过?”
“你猜~”
够了!我扑过去揪他头发。最外层的发胶硬而韧,手感几乎和橡胶无异。我试着掰弄,突然好奇,问他头顶如果长角,是绵羊似的盘角,还是水牛似的弯角。
“不知道,但最好还能多出一条尾巴,牙齿锋利得可以啃铁皮。”士道对非人的长相很有兴趣。我不禁想象,如果有机会可以变成其他生物,他一定会尝试的。
但就算成功了,也不能丢掉做人时所有的思想和克制吧。改变的只是外观。像是去酒吧点无酒精饮料无须自卑,生活里就不采用蛮横的方式回应。不过让士道完全不撒野动粗,几乎不可能。
其实我也觉得,对付某些更蛮横的家伙,诉诸武力要比和对方讲道理更有用。
我和士道说了自己的想法。不同于我的不得解,他发出豁达的笑声,好像这根本不构成难题,回答起来一丝犹豫都不需要。
“忍不住想要和装聋作哑的蠢货动手,这太正常了。我问你,你用书朝脑袋上打去,你觉得这响声是脑袋发出来的,还是书发出来的?”
“不是书吧。”
“对呀。干嘛和一个傻瓜浪费时间。在猴子的眼里,最美的生物当然是猴子。你把书像镜子一样递过去,猴子只看得见猴子,看不见字的。”
“你不想听见我说脏话,但好像赞同我和那些猴子打起来。”
“打什么打,理都懒得理。没品味的人喜欢没品味的东西,没主见的人招惹同样没主见的人,各有各的圈子。所以别管了,他们最后都会像幽灵一样消失,没什么好在意的。”
士道说的话,我被他声音里的光彩怔住。长期以来,对他的鲜明印象是:运动天赋和性情中的顽劣就像他和自己的影子一样密不可分。有时他遥遥领先,时而影子跑在最前面。
名多于功是他,过大于功也是他。这个人的成绩和名声都常常让我不得已沉默。只是现在,既不是嫉妒堵上了我的嘴巴,也不是因为担心和不安而一言不发。我早就该适应,慢慢接受他太过锋利的出众。
士道龙圣一定不会在这个时代泯然众人,但也不容易被认可。因为他的行为属于无所拘束的自由,烙上私利的烙印,于集体无益。
但我也不能一锤定音,说他名不副实。他也好,blue lock出身的其他选手也好,囿于保守的日本足球决定这个企划一定会从无到有,问世时也遭到铺天盖地的攻击。总把服从和荣誉挂在嘴边,大人物获得名声的手段依然是牺牲优秀卓越的少年。
所以,不会再有人说这是一次失败的尝试。时间会带来真正公平的评判。就算现在不能被大多数所理解,但只要始终保持最初的样子,像一部不会消失的作品。如此,一个人一目了然的恶劣,还有深藏的优秀,最后都会被正确地理解。
会出现我以外的人来拆解士道龙圣的外壳,然后发现他不是空有一身肌肉的包装。这是一件自重极有分量的物件。在他那堆满自娱自乐的大脑中,你还发现被赞许的道德,真理和智慧都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有的人名气很大,有些人则理应有很大名气。于是你看见他掌握大受追捧的方法,却毫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