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亭的彼庭柳保住了,但那首曲子公子曦却不再允许被弹起,尚堇年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彼庭柳的暗幽花香她早已经习惯了,刚开始的那一年,她精心养护独有的那一颗彼庭柳的种子,等它发芽,等它长大,等它开花。
彼庭柳一年四季幽香不断,原本只有一颗,啟儿不小心折断了花枝,她将花枝埋于土中意外的生根活了过来,而后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折一枝插入土中,久而久之,彼庭柳已经有一园子了。
“母亲为何要答应?!”
商晗禹不顾淳于啟的阻拦硬是要插手,无奈之下淳于啟也只能与他一起现身。
淳于啟尚且还好,理智仍在的他给尚堇年见礼:“姨母。”
商晗禹因为执婼之事已经怨毒了公子曦,再者他跑到自己的地盘指手画脚,早已是不能忍!
“上次奈何不了你,这次是你自己来找死!”
面对他的怒目而视,公子曦却是不予理会,倒是淳于啟身上有些问题。
尚堇年皱了皱眉,“商晗禹,这是母亲的客人。”
商晗禹讥讽,“客人?拜帖相递,正门欢迎。不请自入的墙上小人着实谈不上什么客人。”
公子曦看着淳于啟,问尚堇年,“他是谁?”
“这是我闺中好友的孩子——淳于啟。”
淳于?
看来他真的要动手了,想法一出趁其不备反手将淳于啟的衣服扒了,露出那光滑细腻的后背。
“这……”
“公子这是做什么!”
尚堇年与淳于啟一个疑惑,一个羞恼,而旁边的商晗禹却在幸灾乐祸,因为他了解淳于啟,依着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这下他有帮手了!
只一眼公子曦便知道了症结所在,那嵌在骨中的紫色玉佩,那玉佩是命玉!
就是不知是谁的命玉!
“这玉佩从何处而来?”
公子曦漫不经心的开口,但周间气息已经开始变了,尚堇年看着整理衣服的淳于啟,眼中心疼之色尽显,“这是他父亲自他出生就嵌进去的,因为这块玉佩阿啟受尽了折磨。”
“你要是不能替他解释清楚,你知道后果!”
公子曦无缘有的一句话却让清凉亭中再多一人,一袭墨衣的墨镜容瞬间出现在公子曦面前,墨镜容面露无奈,他一直都晓得自己无法避开公子曦的察觉,只是没想到才刚入浚祭之海他就藏不住了。
知道公子曦的身份不简单,也听从师父的安排对他恭敬有加,半跪着不敢有半分逾越。
“公子,我可以告诉你它的主人,您能不能别再出手了?”
公子曦闻言,拿碧玉笛挑起他的下巴,“他的意思?”
墨镜容被迫与他对视,“不是。是我……”
“把玉佩完好无损的挖出来,我还是能做到的。”
“公子!”
这一声公子三声重叠,公子曦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公子万万不可!玉佩早已与阿啟连成一脉,取出玉佩,阿啟他会死的!”
尚堇年急急地解释,然公子曦只是看着墨镜容,若是今天得不到答案,他必不会罢休!
转交命玉需命玉之主同意并亲手送出命玉才会承接其功效。若非如此,那只有命玉之主消亡,但命玉之主死,命玉便会消散。
命玉能移接,且变了颜色,说明其主是遭遇背叛……
墨镜容低垂着眼眸,“公子,师父让我给您带句话。”
“师父说,公子可以不爱惜自己的命,可他们是无辜的,公子难道也要让他们成为孤魂野鬼吗?”
公子曦握笛子的手指渐渐泛白,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他是谁?”
“言筌。”
不落言筌
公子曦闭了闭眼,就如名字那般,他是最为透明的言筌,年龄最小,修为最弱,却也是最为努力的一个。
“那他又是谁!”
“公子!”
墨镜容不敢违逆他,可他真的不能说,来之前师父再三告诫,绝对绝对不能说出那些事!
“我只能告诉公子,他与夜影朝夕行宫有关。”
“好,我不为难你。你起来吧。”
公子曦深深看了淳于啟一眼,而后对着尚堇年道:“这一段感情,不论是缘是劫,都要谢谢你。”
尚堇年点头应承,她知道他说的谢谢是什么意思,是谢她让颜清懂得了爱,懂得了将一个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懂得了除了亲情友情之外的爱情,全了颜清所有情感。
而后她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出来,“我可以知道……”
话音未落,公子曦便回答了她。
“公子曦,我的舅舅。”
眼看公子曦要走,刚整理好自己的淳于啟拦住了他,态度强烈,“我不知公子是何人,但公子此番作为是不是要给个交代!”
公子曦睨了眼旁边装死的墨镜容,“我是不想出手,但是总有人……”找死!
公子曦没说完的两个字墨镜容简直太知道了,轻飘飘的,说的杀个人跟今天天气真好似的,墨镜容安抚不了公子曦,但淳于啟也不是什么好人,苦命的他啊……
“淳于大少爷,您能别添乱吗?”墨镜容没好气的看着淳于啟,“不说您,就是整个浚祭之海的高手加起来都不是公子的对手。再说,您背后这提供生机的玉佩是公子的家里人所有,公子拿回去也理所当然。所以,您就安分点吧!”
淳于啟似笑非笑的望着墨镜容,对于他的潜在意思他自然知道,“风影侯好歹也是一方的霸主,怎么对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卑躬屈膝?”
闻言墨镜容伸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别!风影侯自然在影冥城,别什么身份都往我身上安。”
公子曦没心情陪他们闹,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冲尚堇年微微颔首,转瞬离开了清凉亭,墨镜容一看公子曦跑了,自己也赶紧追上去。
“公子,等等我!”
尚堇年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微微一笑,他的外甥果如他一般,是一个耀眼夺目又情意深重的人。
“母亲,您知道他是谁?!”
商晗禹不懂他的母亲和淳于啟为何轻易放弃,也不知道公子曦说的那个故事有什么意义,他只想知道能让前任风影侯毕恭毕敬的人究竟是谁!
尚堇年拉起他们两个的手,“我知道你们心有怨愤。但他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浚祭之海,就说明他的能力,还有墨镜容,多年前的那一场祸事卷进去了多少人,他能平安度过你们真以为是意外或是侥幸吗?墨镜容那样的人都对公子曦恭敬有礼,足以证明他是我们惹不起的存在。”
尚堇年望着商晗禹与淳于啟,语意黯然,“我知道你们都还在为她们而怨我,可除了放走她们,还有别的选择吗?眼看着她们被困死在君侯府,让你们悔恨,不如放她们自由,也放你们自由。我不想你们走我的老路,年轻时候不知道情爱,等到遇上了又不知如何去爱,徒留伤感困心。”
商晗禹与淳于啟对视一眼,而后陷入了沉默,尚堇年知道他们都是好孩子,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才会产生种种误会。
“如果你们真的心意难平,不如放下心中杂念,好好想一想,是放手成全还是抚以心安,问问自己的心,听听它的意思,也听听它的决定。”
墨镜容追上公子曦的时候,公子曦正在烤鱼,见到墨镜容便招呼他过来吃鱼,这反转差点没惊掉他的下巴,他实在不能明白,明明出君侯府的时候还一身杀意,怎么才一会功夫不见就和颜悦色的招呼他吃鱼,还是他亲手烤的鱼,若不是公子曦眉眼间的平静,他真的要以为那鱼被涂了剧毒无比的药了……
墨镜容坐在他对面安安静静的吃鱼,虽心中疑问万千,但他还是聪明的选择闭嘴。
倒是公子曦见墨镜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笑出了声,“你不必紧张,我说不为难你便不会为难你。”
墨镜容吐出一片鱼刺,小声的嘀咕:“您自己多大的杀伤力自己没点数吗…”
公子曦当没听到,似闲谈一般的说起事来:“你知道我的身份?还有那些人的身份?”
墨镜容抬眼看他的表情,见他还是那副淡然平静的模样才敢回话:“我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师父告诉我不要与您为敌,还说远道而来必然是有任务,适当的时候可以帮助您,但不能涉足太深。”
“那第一次杀我是怎么回事?”
墨镜容瞪着双眼,心想:为什么杀您您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还需要别人来说!
公子曦轻飘飘的一眼就让墨镜容学乖了,他实在受不了公子曦这副样子,简直比满身杀意还要恐怖!
“公子!您是什么人您心里明镜,旁人逆天行事尚不得善终,您三番两次逆改他人命运,是要受天罚的!师父只让我杀您,已经是包庇了。”
公子曦呲笑,“那改天我也让天雷劈一劈你,看看是不是包庇。”
笑话,要不是碧玺剑加上全灵力相抗,指不定就被天雷劈成灰了!现在还好意思说是包庇,看来他们对包庇一词有误解啊。
公子曦的话墨镜容不爱听了,他师父再不好也是他师父,再说他的师父确实包庇了公子曦!
“公子现在说什么都太早,等您知道了所有事,自然能明白我说的意思。”
“言筌呢?还活着吗?”
墨镜容摇头,“我不知道,师父他没说。”
公子曦看着手中烤的酥黄的鱼,默然之后才淡淡的开口:“我倒希望他是真的死了……”
被背叛以后还能活着的,必然生不如死!
那个孩子如此脆弱,他宁愿他已经死了!
墨镜容吃完一条烤鱼,然后拿出一方帕子擦手,而后将帕子送进火里,望着公子曦默然沉静的样子,心没由来的难受,不知为何他不想看到公子曦这副面孔。
“言筌,是方方万物,不落言筌的意思吗?”
公子曦猛然惊醒,这句话……
“你为什么不觉得是不涉理路,不落言筌?”
墨镜容也觉得自己奇怪,怎么会想到这样一句话,而不是大众所熟悉的。
“不知。”
而后又补一句:“心中所想,就随口而出了。”
公子曦端详看着墨镜容,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把墨镜容看的发毛也没有看出什么,但心底已经开始怀疑。
既然生疑,那他就有必要去问一问天道了!
墨镜容见公子曦收回视线,便大着胆子问他:“公子,外面的世界跟这里有什么不同吗?”
公子曦慢条斯理的撕下一片鱼放进嘴里,而后眉头一皱,“太久没做,居然有所下降。”
看着明明怕得要死,却又想探求更多事的墨镜容,“怎么?你想知道?”
墨镜容点头,“想啊,但是师父不允许我越界。”
“外面的世界也没什么好的,阴谋杀戮哪里都是一样。”
“那公子有没有在意的人?或者...喜欢的人?”
公子曦知道他啰嗦,没想到是这么啰嗦,之前不是挺怕他的,现在怎么就敢问东问西的了?
谁给他的胆子?
公子曦动作优雅的吃着鱼,倒也没有拒绝他的好奇,只是这回答却让墨镜容大吃一惊。
“在意的人不少,喜欢的人也不少,你说的是男还是女?哦,好像没有什么女的。”
墨镜容惊得半天没合上嘴,他只是好奇的一问,没想到公子曦真的回答了他,原以为他是开玩笑,可公子曦的神情,他真的没有看出半点玩笑的意思。
难道公子曦喜欢男子?!
不会吧......
“...不是开玩笑的吧?”
公子曦确实是开玩笑的,他在意很多人是真,当中也是有女子的,只是男子多一些而已。
至于喜欢,琊弋舅舅说过,他即便拥有七情六欲,也没有办法去喜欢,甚至是爱。
这是代价
方方万物,不落言筌
不仅仅是言筌名字的由来,也是他们生存的常态。
他们生于天地,长在神域,刻意的隐藏,使他们没有在九重天阶露过面,更没有人知道神域里究竟有多少人。
只是隐隐约约知道神域有很多罪神,至于神域的秘密,除了神域之人,旁人一概不知。
万千世界,方方万物,他们最是不起眼
也最是不起眼的他们,才能逃脱禁制监控,来到这梵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