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韦荞去了一趟东亚大厦。
东亚大厦第二十八层,尽归“法兰克”心理室所有。老板何劲升,中英混血,英文名就叫法兰克。何劲升念完心理系博士学位,从伦敦回国,定居申南城开了这家心理诊所。三年前,韦荞来到这里,成为何劲升无数患者中的一员。
起初,何劲升并未对韦荞特别留意。尽管助理递来的患者资料显示,这位韦小姐就是申南城声名赫赫的道森首席执行官。何劲升看了,放在一边。这几年,社会压力骤升,十个首席执行官有八个是轻度抑郁,剩下两个是重度抑郁。何劲升见过世面,不足为奇。
令何劲升对韦荞另眼相看的,是一件小事。
韦荞第二次就诊,治疗结束,忽然对他道:“房东如果有卖屋的意思,就接下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可惜。”
何劲升愣了下,视线抽离病历卡,看向她:“什么?”
他桌上放着一份房屋租赁协议,韦荞看到了。她三言两语,讲透一桩日后百亿升值的大生意:“东亚大厦目前的资金周转出现问题,急需回笼现金,所有权人甚至想到房屋按层卖的馊主意。这主意虽然馊,对买家倒是好事。二十八层是黄金地段,将来升值空间不说百倍,十倍左右一定是有的。何医生,机会难得,租不如买。”
何劲升心中震动。
鬼使神差,他被说服。
隔日,何劲升同房东签订购房合同,撕了先前的租赁协议。三年后,人口涌入,申南城中心区寸土寸金,东亚大厦身价暴涨,印证了韦荞那句十倍预言。从此,韦荞的名字落在何劲升心底。
除了他,没有人知道,那时的韦荞已罹患抑郁症。
韦荞不懂,岑璋也不懂。两个人都是要强的人,作为首席执行官的韦荞,心情不好是可以理解的,岑璋也经常心情不好,事实上,对大多数企业家群体而言,一年之中心情好的日子通常没几天。
韦荞知道,岑璋有过一次怀疑。
他曾经低声央求她:“我陪你,去看心理医生,好不好?你不想去医院的话,我把心理医生请来明度公馆。”
那时,韦荞已和岑璋分居多日,把道森休息室当家住。听到他这样讲,韦荞反感至极:“你觉得我有病?”
“我不是这个意思。”
旷日持久的争吵,令岑璋消极面对。到后来,他甚至不敢面对韦荞,不明白为什么当初爱他的妻子,如今对他会有这么大的怨恨。
其实,连韦荞自己也不明白。
她一次又一次努力,尝试和自己和解,全都以失败告终。她牺牲人生重要时间,鬼门关走一圈,换来一个对她没有感觉的孩子。岑璋代替了她的位置,取得了岑铭全部的信任。她走入情感牢笼,对岑璋一并怨恨。
连何劲升都差一点被她骗过去。
彼时,韦荞冷静自持,工作能力强,甚至还能在接受抑郁治疗的同时给他提出精准的房屋投资建议,谁能相信这是一个会在深夜崩溃的抑郁病人?
一日,韦荞深夜来电,问他:有药吗?往日的安眠药剂量已无法令她入睡。
就在当晚,何劲升明白:想救韦荞,就要快了,否则,恐怕会来不及。
隔日,何劲升建议韦荞:退出道森,和岑璋离婚,以自己为中心,重新开始人生。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劲升不是不担风险的。如果有一天,岑璋知道离婚这个事是他撺掇的,一定会令他在申南城再无立足之地。对此,何劲升不是没有犹豫。但,三年后,再次见到韦荞,何劲升知道,他的冒险是对的。
空山无人,水流花开。韦荞勇者归来,再无心敌。
第一次,何劲升撇下心理医生适度接近患者的原则,用力拥抱她:“韦荞,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韦荞感谢他,同他浅浅拥抱。
“一切都好,无恙。”
若不是当年何劲升坚持,要她做自己,恐怕她得不了救赎,如今早已不在人世。
韦荞拎了下手里的保温盒:“我亲手做的,拿来送你,趁热吃。”
何劲升笑:“让我猜猜,河虾汤面?”
“什么都瞒不过何医生。”
“是你韦总太有名了。”
何劲升爽快接过,道:“赵新喆找到你的当晚,‘道森韦荞开了家面馆专卖河虾汤面’的新闻,就传遍了申南城。”
“呵,像是赵新喆这个大嘴巴会干的事。”
“但这次,他确实做了件好事。”
两人走进办公室,何劲升打开饭盒,一人一碗汤面,坐下一起吃。他递给她筷子,有劫后余生之感:“其实,这两年,我一直对你放心不下,生怕你忘了当日我对你讲的后半句。”
当日,何劲升对她建议“退出道森,和岑璋离婚”,后面还跟着一句话:非逃避也,乃重新出发也。
他把话说得相当文绉绉,是怕韦荞反感:你又建议我离婚,又建议我以后回来,好坏都让你说了,什么江湖医生就这点本事?
上天帮他,韦荞听懂了。
——离婚不是终点,只是一种疗愈手段,和吃药、打针并无二别;等她痊愈,回来也可以,离开也可以,到那时,才是她真正做出选择的时候。
这就是何医生为深陷抑郁困扰的韦荞开出的猛药良方。
“何医生,我一直记得你说的那些话。”
“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都记得。”
“那么,你今天来找我,恐怕是为后半句?”
“什么都瞒不过你。”
“人之常情。重大抉择,往往后半句更难。”
“是,我以为我已足够想清楚,但我高估自己,有些困扰并未消失。”
何劲升听懂了:“你是指岑璋?”
韦荞犹豫着,没有回答。
她心里明白,就是岑璋。
那晚,岑璋很疯,他扣住她的手,将她抵在墙边,无论如何不肯放。韦荞不欲与他深夜纠缠,急欲抽身,反而遭他禁锢。韦荞知道她可以反抗,可是她没有。或许她有,但那点不够坚定的反抗力道更像是欲拒还迎,彻底挑起岑璋的征服欲。她鬼使神差,低声问他,这两年有没有过别的女人。岑璋声音全哑了,说,没有,全靠自己。他那句“全靠自己”很能愉悦人,寡淡如韦荞都听得隐隐有笑意。
拉扯之间,岑璋想要得寸进尺,韦荞打了他一巴掌。不似前几日那重重的一下,那一晚的韦荞打得很轻,手掌轻轻拂过他的脸,好似一对恩爱夫妻,将男女间那点似是而非做成极限拉扯。
岑璋很吃她这一套。
在岑董眼里,这才是来自妻子的顶级诱惑。
岑璋彻底性起,将人撞上墙抬手就撕了半边衣服。韦荞穿的是居家服,松松软软的,被他狠狠一扯挂在腰间。明明强势占据主导地位的人是他,还要在她耳边温言软语,攻心为上:“韦荞,我想你爱我——”
岑璋软硬兼施,韦荞招架不住。岑璋自给自足了两年,业务一点没生疏,惯会挑起她热情,和她咬耳说话:“抱我。”
韦荞犹豫迟迟,岑璋抬臀一抱,韦荞当即搂紧。岑璋顿时就笑了,完全是旧日习惯,他没忘记,她也没忘,进退张弛都是独属夫妻的私人节奏。
岑璋抵着她的唇,循循善诱:“你猜我现在想做什么?”
韦荞平铺直叙:“你想让我今晚交代在这里了。”
岑璋笑了,手里劲道越发狠。韦荞在被他撞上墙时听见他承认:“我就是。”他要用一晚缠绵,对抗被她冷落两年的滋味。
屋内汹涌之际,门口响起一阵稚嫩的敲门声:“爸爸,你和妈妈在打架吗?”
“……”
岑璋一贯有教养,也忍不住在心里狠骂一声:操——
床那么大,就在眼前,他眼睛瞎了不去用,把韦荞抵在门背后一通乱搞。好不容易动摇了韦荞铁打的心,竟然又引来了头铁的岑铭。这母子俩有时候真的挺像,都有种钢铁意志般的不开窍。岑璋双眼通红,只想立刻办了眼前这个大的,完全不想管门外那个小的。
韦荞迅速回神,一把推开他,穿好衣服就要开门走。
岑璋不肯,他被她弄得一团糟,不上不下的,见她见死不救丢下他要走,岑璋一股无名之火顿起,将韦荞一把拉回来,低头俯身就咬了下去。
韦荞一时不防,低喘一声,被岑璋一把捂住嘴。他在她颈项重重咬了一口,三分之二暴力,剩下三分之一是吻。娇嫩的颈部肌肤承受不起人为故意,深色痕迹瞬间跃然其上。从前这事他干得不算少,没有一星期时间,这类痕迹绝对不会褪。他重操旧业,要她看清楚,以前、现在、将来,她都只能是他岑璋的人。
门外,岑铭清脆的关心响起:“爸爸,开门,让我看看你们在不在打架。”
屋内,两个大人都有些喘,各自狼狈。
岑璋抵着她的额头,声音里有很重的不甘心:“今天放过你,下次我不会再放过。”
韦荞一听“放过”两个字就像得到了通关证,根本不考虑下次,先能逃过这次再说。她抬手就要拉开房门结束今晚的荒唐,岑璋从背后搂住她的腰,又在她耳边语带威胁加了句:“韦荞,我是你的,所以,你也只能是我的。我没开玩笑,你记住我说的——”
岑璋最后那两句话,让韦荞失眠整晚。
事后,韦荞有很深的负罪感。从前,两人是夫妻,岑璋对她玩得开,也属情理;但如今,两人已经没有关系,她不仅没有拒绝他,反而浅浅迎合。
“何医生,同样的错误如果犯两次,我的下场会怎样?”
“……”
聪明如何劲升,一时也失语。
历来几千年,夫妻关系都是难题。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寻常百姓,上上下下很多人都坏在它这里。那些名垂青史的名字,你去数一数,多少人收服得了一座城池,收服不了情人的心。
何况,韦荞婚姻中的对手,是岑璋。
岑璋懂进退,知深浅,会上手段,也会用城府。他对爱人软起来,温柔如水;狠硬的那一面,他也不是不会。
这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和当年上东国立大学的岑璋已完全不同。今盏国际银行是一头沉默巨兽,岑璋稳坐最高指挥官的权利角色,本身就是难缠的象征。
“韦荞。”
何劲升站在医生角度,以及朋友立场,给她肺腑之言:“我还是那句话。以你自己为中心,如何快乐如何来,其他一切皆不重要。”
岑璋吐血:你们太高估我了,我在老婆面前是没有智商的。。。(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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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深夜(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