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层地狱最深处,蚀骨的阴风从不曾止息。它像亿万根淬了寒毒的针,永无止境地穿透我的魂魄,刮擦着那早已不存在的骨骼。每一次呼啸,都带走一缕微不足道的魂力,留下的是更深重的麻木与几乎被遗忘的痛楚。
黑暗,是这里唯一的色彩,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忘川水。偶尔,不知从何而来的幽绿磷火会挣扎着亮起,微弱的光晕仅仅能照亮方寸之地,映出石壁上无数扭曲的、绝望的抓痕。那些痕迹深入石髓,无声地诉说着比我更早坠入此地的魂灵们曾经如何疯狂地徒劳挣扎。脚下是粗糙冰冷的岩石,带着一种吸吮魂力的邪性,让每一次试图挪动都变得沉重无比。更深处,仿佛有沉闷的、非人的低吼与呜咽透过层层岩壁传来,那是地狱本身永不餍足的饥肠辘辘。空气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腐朽的泥土味,还有一种更令人作呕的、类似硫磺与绝望混合的浊气,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我蜷缩在一处相对避风的凹坑里,魂体单薄得如同一缕随时会散去的青烟。五百年前平定地府滔天阴气暴乱、涤荡积郁万载怨念的功绩?那些曾让整个冥界震颤的力量?那些足以令鬼王俯首、让冥河改道的荣光?早已被这无休止的酷刑磨蚀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记,遥远得像是前世的幻梦。
取而代之的,是更清晰的画面,一遍遍在意识深处灼烧:那张与我血脉相连的脸——我的“哥哥”,冥界的代理冥王,阎煊。他曾经的眼神有多么温暖炽热,后来就有多么冰冷刺骨。
他站在高高的孽镜台前,华贵的玄色王袍在阴风中纹丝不动,仿佛凝固的夜。那张曾经对我展露过无数温柔笑意的面孔,此刻却如同覆盖着万年寒冰,每一寸线条都淬着冷酷的决绝。他的视线越过混乱的鬼差、越过嘶吼的怨魂,精准地落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亲情的温度,只剩下审视、权衡,以及……一种彻底剥离后的漠然。
“阎煊!哥哥!”我的声音嘶哑破碎,几乎被周遭的地狱哀嚎淹没,却凝聚着最后一丝不肯熄灭的火焰,“你看看我!我才是你的妹妹!那个是假的!假的啊!”我用尽残存的力气指向他身边那个依偎着的、楚楚可怜的身影——那个自称是真正冥界继承人的女子,苏漓。她适时地瑟缩了一下,眼中瞬间盈满泪水,如同受惊的小鹿,紧紧抓住阎煊的袍袖。
阎煊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一眼。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着我,薄唇微启,吐出的话语比这十八层地狱最深处的寒冰还要凛冽:
“证据?九重天司命星君亲呈的命盘,昭示苏漓方是父王血脉。而你……”他停顿了一下,那短暂的停顿里,仿佛有某种极其复杂的东西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被更深的冰寒覆盖,“当年冥界阴气暴动,怨气滔天,根源竟在你身!你处心积虑,假意平息,实则借机窃取权柄,蒙蔽本座!若非苏漓归来,携司命铁证,本座险些被你玩弄于股掌!”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魂魄核心。原来,那些并肩作战、那些生死相托、那些他寻回我时狂喜的泪水……全都是权谋棋盘上精心布下的棋子!我平定暴乱、涤荡怨气的功绩,此刻竟成了他口中引发灾祸的罪证?何等荒谬!何等诛心!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嘶吼着,魂体因极致的愤怒和冤屈而剧烈震荡,几乎要撕裂开来,“阎煊!你心里清楚!你只是需要一个傀儡!一个方便你永远掌控冥界的‘妹妹’!而我……”我惨笑起来,声音凄厉,“我太强了!我的功劳太大了!我挡了你的路,碍了你的眼!是不是?!”
最后那句质问,像一把燃烧的利剑,刺破了殿堂虚伪的寂静。鬼差们噤若寒蝉,连苏漓都微微变了脸色,下意识地松开了攥着阎煊袍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