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伏月掀开他的衣角,一眼就望见后腰处长长的疤痕。
“啧啧,真可怜。”周伏月边感叹边摇头。
应成岭警惕地拂开她的手:“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向您这个过来人请教请教,怎么才能像您这样活下来?”
青年冷笑:“别人或许还有机会,但你就别想了。”
“为什么?”
“在这长生观里,天资平平者只能作砧板鱼肉,金像底下和你关在一起的那些就是,根骨出众者才有机会跟着师父修道,譬如刚刚在这的师兄弟们,”他言语间满是倨傲,“但这里面也有例外,就是你,命格太过特殊,被师父盯上了,只有一死。”
之前的猜测没错,那老头想夺的果然是她的命格。
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一旦换命成功,道袍人离得道就只有一步之遥,届时正是这些读作“徒弟”的血包们该发挥作用的时候,早晚也是要死的,他的好师父不可能留着他们当自己坦荡仙途的污点。
他想不到的,其他人或许已经想到了,周伏月也不提点他,只留着他当废棋。
“修道,这么厉害,那你们是不是能像电视里那样御剑飞行了?”周伏月顺着抬举他。
“这不至于,只是学了一些运道命理,符箓丹药,长生法门。”
周伏月表现得更惊叹:“那也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你都能会这么多,郁蓁不是更厉害了?”
一听这话,应成岭脸色果然变了:“你提她做什么?”
“你不喜欢她?”
应成岭嘴硬地说“不关你事”,但厌恶已经写在了脸上。
“倒也是,没有她,你就是第一,我也不喜欢她,不如我们联手除掉她,你帮我在你师父面前求求情,要求也不高,只要求他换了命格后饶我一命怎么样?”
应成岭沉吟半晌,有些动摇:“你打算怎么做?”
“你师父最不能原谅的罪责是什么?”
“偷药。”
“什么药?”
“解药,我们每个人身上都被下了毒,必须每天按时从师父手中拿到解药才能活命。”
周伏月笑着拍板道:“那就让她去偷药!到时你再向师父告发,他还能高看你一眼。”
“你说让她去,她就去?每天都要吃的药,要偷到多少才算够?她又不傻!”
周伏月继续引导:“如果我告诉她,我只要闻一次就能知道里面有哪几味药材呢?”
解药都是师父亲手给,当面吃,要拿出一颗来给她闻,还真只能靠偷。
“你真的能做到?”
“当然不是,要靠你帮我呀!你把你知道的丹方都告诉我,等到她拿药试探,我把丹方背给她听,她不就信了吗?”
应成岭一想,的确可行,约定等他救完人回来就动手,将所有接触过的丹方一一背给她听,周伏月听了一遍,确认全记住了,才将所谓囚禁着“人”的地址告诉他。
看着他出去,周伏月双手合十猛猛拜观音,她引他去的是学校里闹鬼的美术室,据说进去过的就没有不出意外的,她祈祷里面真的有鬼,最好是凶煞厉鬼,去一个死一个,如果没有鬼,科学一点看,为了防止学生出意外,那边的监控也尤其多,希望学校已经报警并且能及时抓到人,再审一审,顺藤摸瓜解救她这个苦命人。
香炉里的青烟在她闭眼的时候飘飘袅袅地升空,落进金像端放的手心,观音低垂的眼眸缓缓掀开,完整映出了下首女孩虔诚祈愿的身影。
郁蓁重新走进来,被她带出去的女孩已经不见踪影,走到周伏月身后,开口道:“这里没你的事了,我带你回去。”
“哎,等等,刚刚那位师兄让我转告你,他有办法拿到解药的药方。”
“哦?”郁蓁眯了眯眼,摆明了不信的样子,“怎么拿?”
周伏月笑嘻嘻道:“靠我呀!我的鼻子可灵了,只要闻一次丹药,就能知道里面有哪几味药材。”
郁蓁当即从口袋里拿出个瓷瓶,掀开盖子给她闻,威胁道:“敢骗我你今天就死定了!”
周伏月看着瓶身上写着“延寿丹”的红签,一字不差地将丹方背了出来。
郁蓁的脸色也从等着看戏变得正经起来:“你的鼻子真有这么灵?”
“当然了!”
“他还让你做什么?”
周伏月面不改色地扯谎:“他说师父要派他出去,让我今晚听您安排。”
今晚?郁蓁考量着,等那老东西换命成功了,就是他们所有人的死期,的确是越快越好,应成岭估计是不想担风险,才有意躲出去的,但有这么多人在,少他一个也行,届时只要绑了那行将就木的老家伙,不愁拿不到解药。
就算周伏月说的是谎话,他们也不过就是早死两天,本来注定也是要死的,但她要是真能闻香识药,那可就有活路了,这样的风险和收益完全值得放手一试。
“好啊,我今晚召集人绑了那老东西,解药自然就到手了,但你要是闻不出来,我就活剐了你!”
“一言为定。”
计划按照着她预定的轨道按部就班地实行,只要不出意外,她今晚就能逃出生天。
郁蓁威胁完,又给了几分笑脸:“你先回去,我晚上再带你出来。”
周伏月点头应声,在郁蓁不理解的目光中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又在地上滚了两圈,把自己搞得满身狼狈。
“这又是干嘛?”
周伏月用灰抹了把脸道:“我这么干净齐整地进去不是招人记恨吗?”
“年纪不大,鬼主意不少。”郁蓁横她一眼,长腿一迈踩上佛龛底座。
周伏月也跟着上去,期间还在供桌上顺了个橘子藏口袋里,双手合十又拜了拜,嘴里念念叨叨:“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赏我个橘子,还您七级浮屠。”
郁蓁看得分明,也没说她什么。
周伏月跟在她身后看着,佛像背面有一块小凹陷,按一下门就开了,走下楼梯,地下室的门是有锁的,钥匙就挂在她腰间。
她被一把推进去,有意在地上摔了个跟头。
郁蓁走了,留她一个人趴在地上,又是大喘气,又是干呕的做戏。
跟她搭过话的女生见只有她一个人回来,顿生警觉:“你怎么了?另一个和你一起的人呢?”
周伏月装出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活不长了。”
更多人的注意被引了过来:“出什么事了?”
“我晚上就要被抓去练成丹药了,”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橘子,绝望的笑,“死到临头,我也没心情吃了。”
她掰开半个给躲在角落的人群,拿着剩下半个,摇摇晃晃站起身,一步一颤,在遍体鳞伤,一动不动躺在原地的女孩身边半跪下,清除橘络,撕一瓣送进她嘴里。
女孩整张脸肿得发亮,连咀嚼的动作都缓慢艰难,喉咙发堵,一点点咽下汁水,眼里很快积蓄起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周伏月用手背帮她擦干眼泪,调笑道:“别哭呀!我要死了都没哭,烂命一条,这辈子就这样呗。”
女孩们分着吃甘甜的橘子,从这久违的甜蜜中品出满心的苦涩,不知是谁梗咽了一声,慢慢的,人群中麻木冷漠的氛围被蔓延的哀伤取代。
不断有压抑的抽泣响起。
周伏月看气氛差不多了,就沉声悲痛道:“这群畜生,如果老天有眼,让我化成厉鬼,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事已至此,我什么都不怕了,不如赌一把,我帮你们偷钥匙,你们敢不敢配合我?”
一时间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周伏月更添一把火:“我可只有一条命,过了今天,可就没有下一次机会了,往后我的下场,也会是你们的结局。”
伤得动不了的女孩,胸腔里憋着一口气,撑着身体强坐起来:“我配合你!”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有了底气。
周伏月见目的达成,就把人都聚在一起,边比划边部署,一圈人连连点头,眼中的信赖愈发深刻,到最后已经彻底把她当成主心骨。
“等拿到了钥匙,我就将其他人引开,为求保险,过个约摸半小时,你们再出来。”
一群人围着她纷纷点头。
周伏月让她们等半小时,也不是出于为她们安全着想的善心,而是怕人都跑了,就没人给她兜底了。
另一边的郁蓁也在召集人,将周伏月能闻香识药的本领一个个传下去,很快聚集了人心,除应成岭外的二十五人计划着,趁道袍人毫无戒备之时,将他绑来,狠狠报复一把,出一口久积胸口的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