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周伏月眼前一片漆黑,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听一道清脆的巴掌声,紧接着就是女生压抑的梗咽和小声的哀嚎。
“跑啊!继续跑啊!老娘,打断,你的腿!”尖锐癫狂的女声每说一句都伴随着使尽全力的停顿,间隔的每一下都由□□受到击打的闷响作为补充。
黑色的罩子包住了脑袋,封闭的环境中,她的心跳震耳欲聋,急促呼吸喷洒的热气在鼻尖萦绕起一阵潮湿,双手反绑在身后,因为血液循环不畅而刺痛麻木,她侧躺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忽然眼前一亮,头上的罩子被人拿开,那是一张如树根般枯黄干瘪的脸,穿着道袍的男人咧开皲裂的嘴唇,露出焦黄的牙齿:“小姑娘,醒了就别装死了。”
周伏月看了他一眼,余光瞥向还在施暴的女人,酒红色的大波浪卷发蓬乱地披散在身后,脸上的妆容精致,漂亮得出奇,那怕此刻正在实施这样的暴行依旧如烈火般明艳。
而躺倒在地上的女孩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身上穿的衣服满是污泥,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浑身蜷缩在一起,躲避着女人的踢踹,在这间好似是地下室的地方,还有好几个这样的女孩,全都聚集在角落,恨不能钻进墙缝里。
周伏月的视线快速扫了一圈,回到了眼前的道袍男人身上,抿了抿嘴,没有回话。
男人凑到她胸口深吸了一口气,神情迷醉:“阳气真足啊!上上等的好货!好好养着,待贫道求得长生,记你一份大功劳!”
说罢就拍着肚皮笑呵呵地走了。
女人目送他离开才停手,走过来接替男人的位置,捏住周伏月的下巴,像在把玩什么稀奇玩意:“啧,长得真不错,还有这眼睛,我见犹怜的,就是可惜,命不好。”想起绑她来的原因又突然改了口,“不,是命太好。”
周伏月依旧不说话,视线在她脸上流转,连呼吸都放得很轻,思忖着要用什么面目应付她。
女人从后腰摸出一把刀,割断了缚住她双手的绳子,又用刀背拍了拍她的脸颊:“听话点,别乱跑,否则那就是下场,”她用刀尖指了指躺在地上伤得动弹不得的女孩,“说实话,对着你这张漂亮脸蛋动手,我还有点舍不得。”
周伏月坐起来活动着僵硬手腕,说话时有些发木:“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女人扫了她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周伏月刻意地溜圆了眼睛,垂下眉梢,一副胆怯可怜的模样:“我怕疼,要是死得太惨,我也能提前做做心理准备,当然,有轻松点的死法那更好。”
女人呵呵一笑:“放心,保证让你死得无声无息,无知无觉。”
周伏月放松下来,定定直视着她的眼睛:“你不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
“你保证,要是骗我你就从大美人变丑八怪。”
女人一巴掌拍她脑门上:“小鬼!处心积虑的卖乖讨好我呢?安分点!”
看她转身要走,周伏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站起身,动作利落地将刀插回后腰的皮鞘,居高临下俯视着女孩,坦荡又轻狂:“郁蓁,下去找阎王告状别叫错人。”
周伏月盯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佯装的天真无辜一扫而空,神情冷淡,深呼吸平复着自清醒以来就躁动不安的心跳,思索眼下境况,只能寄希望于学校能及时发现她失踪并报警。
独自一人在省会城市读住宿高中,周伏月仅有的两个亲人——姥姥和姥爷全在乡下,只有寒暑假才会回去,这次不过趁着周末离校购置生活用品,刚出校门就被迎面而来的面包车劫走了。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时想不出逃跑的对策,只好先跟其他女孩套个近乎,以求多搜集些信息。
她越过地上躺着的女孩,凑近了多人聚集的角落,找了一个看起来最面善的。
“哎,同志,这儿的伙食怎么样?”
女孩悲哀地看着她天真烂漫,没有经历过现实毒打的样子,说话声音嘶哑:“我们就是伙食,你看着怎么样?”
周伏月贴着墙,讪讪地笑:“哈哈,幽默,太幽默了!”随便一个问题就信息量爆炸。
“那平时有什么活动吗?”
“你想活就少动,”女孩横了她一眼,“他们每天下午四点都会来挑人,越是活蹦乱跳的,越容易被选上,你是新人,第一天来肯定选你。”
“去了做什么?”
女孩掀起衣角,展示自己看得见白骨的腰,后腰的整块肉都被剜去,留下乌黑乌黑烫焦的疤痕,那衣服上沾着的不是污泥,而是成片的干涸血迹,她说得很冷漠:“做这个。”
周伏月刻意维持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立刻移开目光,惊悚,怜悯,恐惧,憎恨,无数的负面情绪积压在胸口,苦苦支撑的冷静乐观和故作轻松面临崩溃的边缘。
她深呼吸,重新扬起笑:“那你们今天不用担惊受怕了,反正肯定是我去。”
女孩无神的眼睛麻木地看着她,半晌有些僵硬地扯起嘴角,没有喜悦,只有颓靡和绝望,以及对命运相同之人最后的善意。
煎熬的等待中,周伏月屈起双腿,抱住膝盖将脸埋在手臂里,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几乎一动不动。
时间到了下午四点,有人推开铁门走进来,还是郁蓁,她似乎专门负责管理这里的女孩。
第一个走到周伏月跟前,踹了踹她的鞋尖:“起来。”
接着又点了另一个女孩:“你也起来,你们俩跟我走。”
等着两人步履缓慢的走出来,郁蓁反手关上门,领着她们穿过长长的阶梯,推开尽头的又一扇门,自然的亮光一点点展开,周伏月朝着四周观望,这里似乎一座荒庙。
再回头看,出来的地方原是一尊佛像后背开出的一道暗门。
郁蓁踩着高台跳了下去,周伏月也跟着往下跳。
那个穿着道袍的男人坐在庙堂中央的蒲团上,正对着前方的观音像,一块写着“泽被后世”的匾额悬在金像上方。
他对着周伏月招手。
郁蓁目不斜视,拽住另一个女孩的手,快步离开了庙门。
大殿里一时只剩下她与道袍人,她硬着头皮往前走,在距他五步之外的地方站定。
道袍人端着笑,见她不肯再上前,也不勉强,只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拳头大小血玉似的东西,递给她:“吃下去。”
周伏月接过,这看着光滑剔透的东西居然是软的,表面似乎还涂了一层油膜,沾了她满手滑腻,心中泛起不祥的疑虑,艰涩开口询问:“这是什么?”
道袍人笑呵呵道:“好东西!观音肉,多少人想吃都吃不到呐!”
周伏月扭头看了眼身后的观音像,只觉得更难以下咽:“我在这儿吃,菩萨会怪罪吧?要不我拿回去再吃?”
道袍人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又皱又松的眼皮耷拉下来,抬起枯瘦如柴的手钳制住了她的脖子,坚硬如铁夹。
周伏月被掐得窒息,马上抬手把肉塞进嘴里,他才松手。
“咽下去!”
周伏月只觉口中塞了一团油脂,还来不及咀嚼就化成了黏糊的液体,“咕咚”一声,顺着喉咙挤进胃里,一阵呕吐反胃的感觉就涌了上来。
她顿时弯下腰不住地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道袍人捋着稀疏的胡须,满意地点头:“极阴化正阳,两仪相合,命带华盖,根骨极佳的好苗子。”
他又从袖子里掏出一瓶丹药,从中拿出一颗,掐住她的脖子就喂进嘴里。
周伏月不停用指甲抓挠他的手,却一丝伤痕都没留下,缺氧让她的面色涨红。
道袍人松开手,她就跪坐瘫倒在了地上。
“小姑娘,你可不要像那两个不中用的东西,贫道的登天路就全靠你了。”
周伏月大口呼吸,他口中念念有词的阴阳两仪,她全都不懂,只模糊确定了一点,她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再联系郁蓁所说的“命太好”,答案就不难猜了,天赋?根骨?命格?无非是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既然他信道,不如就把玄学因果当做破口。
“我记得你们修道最重视功德,我杀过人,你不怕受我牵连,沾恶因得恶报?”周伏月抬头直视他。
道袍人捋着胡子的手一顿,眉心一跳,掐着手指算了一卦,最后停在中指的指根处,卦象显示空亡,大凶,上天注定的不顺。
虽然推不出内情,但她说的未必不是真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都是现代社会了,道袍人怎么都没想到,除了自己,居然还会有法外狂徒。
“你,你这,”他的手指着周伏月,半天说不出话,“孽障——何时何地杀了何人,你且细细说来!”
“你别急,他还没死,但我要是再不回去,他就要饿死了。”周伏月想着学校里常喂的流浪猫,半真半假地扯谎。
“囚禁?”
“唔,算放养,我老是忘记喂他。”
“畜生!人在哪里?”
周伏月狡黠地笑:“我不告诉你,你给我找个顺眼的来,我和他讲……哎,别动手,我身体不好,再掐我就昏过去了,三两天醒不过来,有人就要死了。”
道袍人牙关紧咬,面皮抖动,还是松了口:“好,我带你去找。”
他挥挥手,让守在门口的弟子去召集人。
周伏月老神在在地穿梭在一排排穿着青衣的男人中间:“这个太老,这个太矮,这个太瘦……还有这个,眼睛还没米粒大。”
在场的每个人都被她从头到脚批驳个遍。
周伏月点清了人数,到场的总共二十五人,不知为何,郁蓁没在其中。
最后叹息:“你这收的徒弟都不行啊!就没有更好一些的?”
道袍人冷哼一声:“你还想要什么样的?”
周伏月转悠到他身边,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够在场的所有人听到:“你收的徒弟里,天资最好的是哪个?”
道袍人深深看了她一眼:“若论天资,第一要数郁蓁,第二么,成岭,你出来。”
面容清俊的青年走到他跟前,弯腰作了一揖。
刚被周伏月点评“长得太矮”,此刻抬起头,连余光都懒得分到她身上。
周伏月倒是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不仅自尊心强还常年屈居第二,想必早就心怀怨言,能被道袍人现场点出来也说明其深受信任,这样的人眼下正适合利用。
当即肯定道:“就他吧!”
人群稀稀拉拉地离开,只有道袍人还站在原地:“说罢。”
“你也出去。”
他松垮的眼皮又一次耷了下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凶厉的光:“你到底要做什么?”
周伏月抬起手臂倚靠在青年肩上:“我都看顺眼了,你说我要做什么?”
“荒唐!”
“我要是不荒唐,怎么还会搞出囚禁这种事?阳气太足,你体谅一下。”
他一甩袖子,瞪她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周伏月跟在他身后,把庙门关好。
转身一个箭步冲到青年身边,掀开他的衣服。
“你来真的!”
“哎呀,我就摸摸看看,不对你做什么,别紧张!”
守在门口监听的道袍人一听这对话,又是一甩袖子,愤然叹一声:“造孽!”
闷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