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一阵扭曲,刺眼的白光猛然刺进眼皮。
这是一间空间极其狭小的地下室,四周木架上摆满了刑具,改锥锉刀甚至火钳,密密麻麻地占据了喻灯的瞳孔。除了能看出明显用途的,还有一个小陶罐稳稳当当地摆放在地上,上面萦绕着阵阵黑气。
喻灯被怨气缠着腰,四肢都被钉在墙上。女孩坐在他面前,放松地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嘴角带着十足的嘲弄意味:“哎呀,无常大人,也不过如此么。”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乍一听上去像是刀子在划玻璃。
喻灯垂下眸子看她,冷淡又格外认真地盯了她片刻,等到女孩局促起来的时候,他终于嘲讽似的轻笑一声:“说吧,为什么要抓我?为了之前地府的恩怨,想报仇?”
女孩腾一下站起来,就算没有眼睛,可给人的感觉还是在恶狠狠地盯着喻灯。她尖利嚷道:“现在是我在问你!杀你,呵,我倒是想直接杀你,但是杀了你有点太便宜你了,上面那位大人说,要让你好好想起来你干过的事再杀呢。”
喻灯抬起眼皮,轻飘飘地扔下一句:“哦?我干过什么事儿?是阎王殿前虐杀十大恶鬼之首,还是血洗你们占据的罗刹殿?这都什么时候狗屁倒灶的事儿了,难为你们还记得。”
女孩脸上表情变了几变,那种本能的恐惧让她身体都开始颤抖,最后几乎惊恐地捂住耳朵,她一个箭步向前,冲着喻灯吼道:“你闭嘴!不是这些,不是这些,我会让你痛苦的,那位大人说过,只要让你碰见魇鬼,绝对会让你生不如死。”
喻灯完全不顾脖子上怨气的挟制,竟然向前探了探身体,他凑近了女孩没有五官的面容,笑了:“你是当年血洗罗刹殿没洗干净的杂碎?现在要靠别人的魂魄才能行动吗?真是可怜。”
女孩又要尖叫。
喻灯面容冷硬,红色衣袍翩飞,所有挟制住他的怨气刹那间分崩离析。他就那么平平淡淡地走近,勾魂伞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无比刺耳,就像在刹那间扼杀了无数个恶鬼的喉咙。
女孩往后退了两步,面容惊恐:“你、你刚才都是装的?!”
喻灯平静地说:“也就只有你们这种妄想颠覆地府蠢货才会这么不自量力。”
“不是的!”
“我劝你最好不要接着用她的魂魄来跟我说话,”喻灯的勾魂伞已经架在了女孩的肩膀上,他垂下眸子,危险地眯了下眼睛,压低声音,“你当真以为,无常没有解决过附到他人身上的鬼么?你猜那个鬼魂最后怎么样了?”
女孩咽了下唾沫,哽咽着开口:“我……”
“三魂七魄被我一点点抽了出来,抽一条散一条。”
喻灯站直了身体,俯视着女孩,带着笑意说:“现在,从她身体里滚出来,然后交代你们的大人。”
—
眩晕感一闪而过,盛湙忍着浑身的暴虐气息,突兀地出现在地下室。
盛湙看见童童的魂魄安静地靠在墙边,本来面皮一般的脸上拥有了清秀的五官,虽然眼睛紧闭,但是表情很平静。很明显,喻灯给她上了安魂的术法。
而另一边被锁链捆着一团黑雾,只能隐隐看出人形,分外安静,显然已经晕过去了。
喻灯背对着他站着,因为衣袍过于宽大,竟然显得喻灯有些弱不禁风。
此时他正低着头,意味不明地搓捻着手指。喻灯面前的陶罐微微开启了一条缝隙,里面装得就是魇鬼,喻灯食指关节的皮肉被渗透出来的鬼气腐蚀了一小块。
盛湙心里猛跳一下,顺从本能向前,伸手就要抓住喻灯的衣袍。喻灯紧皱着眉头,没有任何犹豫,勾魂伞直接挥了过来。刹那间肆虐的鬼气割掉了喻灯的袍服的袖子,甚至还擦掉了盛湙胳膊上的一小块皮肉。
盛湙看着那片红色布料悠然落地,一言不发地咬了下嘴唇,目光格外深沉,身上的怨气又暴涨了几分。然而等他抬起头,眼神里却盛满了刻意的笑意:“喻灯,你还好么?”
喻灯闭了闭眼睛,触及魇鬼的一刹那,他看见的满地鲜血还历历在目。
魇鬼会让人看见心底最害怕的东西,也能让人回想起因为自我保护而刻意忘掉的记忆。但喻灯触及魇鬼的一刹那,只看见了一片血红,好像他生来就与鲜血为伴,他杀了许多人,也有许多人为他而死。
喻灯颤抖着把那一片猩红从脑海里压下去,睁眼看向盛湙,笑了:“你就这么想抓住我么?”
我不是。
我没有。
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呢……
刹那间的委屈把盛湙本就昏昏沉沉的脑子占据,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不顾勾魂伞逼人的杀意,径直把喻灯锁在墙壁和自己的怀抱中间。他低头凑近了喻灯的脖子,近乎自暴自弃地说:“我就是想抓住你,你能怎么样呢?”
喻灯手臂刹那间发力,盛湙被他一把推倒在椅子上。他反倒没有起来,而是双腿岔开,后背轻松地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喻灯有些苍白的脸。
喻灯站在他两腿中间,勾起唇角笑了一下,他弯下腰,一只腿跪在椅子前端,两只手伸向椅背。这个姿势两人的距离格外近,盛湙微微抬头,嘴唇都能擦过喻灯的喉结。他莫名其妙笑了:“你……”
啪——
用怨气幻化出来的绳索结结实实地绑住盛湙的手腕,把他反锁在了椅子上。喻灯反弓着身体,低下头,凑近了盛湙的耳朵:“现在轮到我说这句话了,好好待、着、吧。”
“哥!!!”
一声痛彻心扉撕心裂肺的嚎叫从另一个空间传过来,三秒钟后,毋清以每秒五米的速度从天花板上垂直掉下来,刚好掉在两人脚边。
他抬头,扫过两人的腿,交缠的手指,以及喻灯几乎动一下就能亲上盛湙耳廓的嘴唇,最后和他哥大眼对小眼。
毋清心念如电,当即转了个身,连滚带爬地远离了危险区域:“咳,我没什么大事,有点担心你,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那什么,我就自戳双目把自己弄瞎。”
喻灯:“……”
盛湙突然“噗”地一声笑出来,他扬起了脖颈,笑声几乎从胸腔中震出来,他边笑边说:“抓住和抓住是不一样的,我从没想按照你理解的‘抓住’捉住你,不信你自己看。”
盛湙的执法记录仪被喻灯取下来,上面正在播放喻灯晕倒后盛湙和柳舒许关的对话。
“署里乱七八糟的事一大堆,这点小事就不用说了……这哪里是通缉犯,这是行走的财神爷!”
“今天的事谁透露出去半个字,特战署就不用待了。你是觉得我没有左右特战署的能力么?”
喻灯挑眉看了盛湙一眼,盛湙毫不胆怯地回看过去。
“队长,那你打算怎么办啊?”
“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喻灯:“……”
盛湙笑了一下:“我都想把你当祖宗一样供着了,你总得给个机会吧?”
喻灯看向毋清,毋清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无辜地点点头:“我看见了,都是真的。”
喻灯冷冰冰地说:“我没有被人供起来的爱好。”
执法记录仪接着往下播放,盛湙半跪在喻灯面前。因为执法记录仪的高度,只能拍到喻灯的脖颈和敞开的衣袍,精致漂亮的锁骨往下,盛湙的手掌几乎颤抖着按在喻灯的胸膛上。
喻灯:“……”
盛湙:“……”
毋清表情呆滞,被盛湙的召出的怨气蒙住眼睛:“小孩子别看。”
喻灯猛然把执法记录仪拍到盛湙胸前,恶狠狠地说:“劝你最好删了,不然你就被绑着吧。”
盛湙摇晃了一下身体:“……我没手啊。”
喻灯按了按太阳穴:“给你三十秒。”
他说着,轻微一抬手指,盛湙背后的怨气骤然松了。他手上操作一番,扬了扬手里的执法记录仪,笑道:“删了。”
盛湙神色皆如往常,喻灯却皱了皱眉头,他身上的怨气实在太重了,比刚见他时重了一个数量级。
雨后竹林的清香味弥散开,这股味道总想勾起喻灯过去的某些回忆,可又被阎王设下的禁制堵住了,他一时间格外烦,率先走出了地下室:“离我远点。”
盛湙奇怪地看了毋清一眼,问:“你哥怎么了?”
毋清瑟缩地摇摇头:“好像是生气了,被抓住之前就生气了。”
盛湙突然笑了,这时走在前方的喻灯转身:“你俩编排我什么呢?”
毋清一把甩开盛湙勾住他脖子的手,一路小跑站到喻灯身边,接着冲着盛湙做了个实打实的鬼脸。
盛湙正要做回去,喻灯突然喊住他,面容沉静地问:“你是不二书院的人?”
盛湙拳头悄悄捏紧了,他面上却笑着说:“怎么可能?不二书院都被灭多少年了。”
“我的意思是很久之前,在不二书院还存在的时候。”喻灯完全没有被他打哈哈的态度影响,依旧面沉似水。
“不是。”盛湙抬起眼睛看他。
喻灯挑了挑眉尖,转过身,轻轻“噢”了一句:“那你就是渡生的人。”
毋清震惊了一瞬,拽住了他哥的胳膊,惊恐问道:“渡生不是都死绝了么?怎么还会有后人?况且还是这么……脑子有坑的后人?”
喻灯淡淡撇开毋清的胳膊:“谁知道呢,可能你道听途说来的都是假的呢。”他瞥了盛湙一眼,接着说:“所以你见过晏楚昀,也知道当年的往事。说说吧,渡生当年都有谁?”
喻灯说着,眼前闪过那个男人格外温和的下半张脸。他眨了眨眼睛,把自己从那一片灵幡中抽出去。
“渡生一派人很少,师父晏扶之下,只收了四个徒弟。晏楚昀他……是师兄。”盛湙的声音乍一听上去格外平静,但仔细听能发现,他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甚至说到晏楚昀这个名字,他尾音都有点发颤。
“晏扶……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喻灯接着问。
下一瞬,突然有人钳住了他的肩膀。盛湙闪身出现在喻灯面前,身上的鬼气愈发浓重,他盯着喻灯的眼睛,语调有些不稳:“别问了,渡生都散了。我是谁不重要,同样你也……”
他突然把头靠上喻灯肩膀,声音越来越低。周身怨气暴涨,他半边脸都爬上了鬼纹。
他压制了一路的怨气,终于于此刻爆发。
今天有点点卡,来晚了,不好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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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问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