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一身灰色工厂作业服,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形微胖的秃瓢中年男人。”
楚新月下属从笔录表下面拿出胡明的照片:“是他吗?”
杨思珈点头:“对。”
下属继续问:“两枪都是他?”
“是。”
“你不是躲在段成天身下吗?”
“因为第二枪打完后,他仿佛还想补枪,被杨思卷叫住,让老段和我说遗言,他冷笑了一声。”
“你和他说过话?”
下属被楚新月狠很用手肘拐了一下——语气太冲了,又成审讯了。
下属也猛然反应过来,连忙扯起一个僵硬的笑,朝杨思珈狂眨眼。
“他在把枪口对准我时说:永别了,我亲爱的佳佳。”
下属下意识地说:“像是在帮谁带话。”
“我也觉得。”
楚新月瞋了下属一眼,下属悻悻然扭过头看天花板。
楚新月又问:“你认为她杀了其他四人,是在帮你吗?”
“帮我?怎么可能。”杨思珈笑了一声:“她很清楚,我一死,下一个就是她,于是先下手为强。”
“可她为什么要留你一命呢?她可是参与了对你的谋杀,并且手头至少还有一发子弹。”
“因为她要留我救她。”
“留你救她?帮她杀了幕后真凶?”
“查幕后真凶不是你们警察该做的事吗?我去查就是寻仇了啊。我还是很遵纪守法的,抽烟都不乱扔烟头的,楚队。”杨思珈脸上刚出现笑意,又想起什么,‘啧’了一声:“但这也正中幕后主使下怀,靠内讧杀掉知情者,剩下的漏网之鱼交给你们,或许追缉途中,杨思卷会出现过激反抗行为,便被远程击杀了,完美死局。”
“所以我的安危真的是至关重要。”杨思珈满目敬意地朝对面的二人颔了颔首:“辛苦了。”
给破绽,抛问题,不回应。
果然是在引导警方往她需要的方向查案。
为什么呢。
明明她本人便已是能力超群,资源人脉数不胜数,眼下有齐涵这样大的一个助益,又成了受害者得到重点关照,本无需有过多顾虑,却仍不敢一次将话说完。
这淌水,得有多深。
“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
“你为什么会认为,季萧亭一死,我们就破不了案?”
“因为如果他还活着,你们只需要告诉他,他的家人拿他祭旗开道,顺利润出国了,他肯定供认不讳。”杨思珈笑了一下:“可惜他死了。没了他,剩下的这些,根本指证不了什么。”
*
杨思珈总算被放行。
她端走那只已经剥好的澳龙,剩下的给了楚新月他们,蹦蹦跳跳地下了楼,刚走出自动门,就见保姆车门打开,齐涵牵着两只猫下了车,朝她走来。
齐涵外出时间超过一周,都会带上它俩——他猫瘾会犯,去猫咖或是摸流浪猫又怕把病菌带回家,一般除了去朋友家时,见到亲人一点的猫会摸上两下外,养猫之后就不乱摸猫猫狗狗了。
所以两只猫一点都不怕外出,牵引绳一栓,跟遛狗没差。
“呀!”杨思珈三部并做两步冲下台阶,把碗塞给齐涵,抱起更轻一些的丢丢,狂亲了一通,才跟着齐涵往车走:“怎么连它们俩都带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就带来陪你。”上了车,齐涵帮杨思珈打开桌板,摘掉碗上的木质碗盖,从隔层里翻出一把叉子,放进碗里,接过丢丢。
“问完了?”齐涵张嘴,吃掉杨思珈喂来的的第一大口虾肉。
“嗯。”杨思珈点点头。
“能回俞宁了?”
“尽量明天回。”杨思珈点点齐涵的鼻尖:“你今天的一周一诊都没做。”
“没事,延后几天也没什么。我还带了朱医生过来,没事。”齐涵摇摇头:“不吃了,你自己吃。”
杨思珈得意洋洋地摇晃着脑袋,把第三大口虾肉塞进嘴里:“就等你这句——应该能回的,就明天,别再后延。”
“是是是。知道有的人料事如神,说能回,那就回。”齐涵笑着揪了一下杨思珈的耳朵,接着看文件。
“看的什么啊?”杨思珈漫不经心地问。
“真州招商局送来的项目。”齐涵叹了一口气:“没一个想投的。”
杨思珈幸灾乐祸:“我居然也有‘红颜祸水’的时候。”
“我哪能一直吃亏。”齐涵乜了杨思珈一眼,淡淡地说:“要用我们基金的钱。”
杨思珈立马配合,一脸气愤地扭过头来:“你怎么能乱花我的钱呢!”
齐涵也看着她,挑衅地说:“我就花,你能拿我怎样?”
两个人对视着,没出三秒,便双双扑哧一笑。
杨思珈朝他伸手:“抱我。”
齐涵凑过去,把下巴支在她肩上,抱紧她的腰,闭起眼睛。
“齐涵。”
“嗯?”
“我觉得你很喜欢我哎。”
“嗯。”
“什么啊!这么敷衍!”
齐涵闷闷笑了几声,却话锋一转:“利院的保安是怎么回事?”
怀里的人猛然一僵。
“知道派人守着我,不知道去找我?”
“嘿,没办……”
“我们不可能再分开。”齐涵看着杨思珈,神情难得严肃:“把你逃跑的念头统统断干净。”
*
两人到医院时,时问刚刚醒来,正在做笔录。
杨思珈透过病房门玻璃看了一眼,见他精神状态还不错,改道去这一层的公厕上厕所。
齐涵看了一眼她去的方向,给二助使了个眼色。
二助连忙起身,等杨思珈进了厕所后,快步走过去,守在门口。
医院是穆寒至联系的私立医院,市公安局帮忙联系了真州军区医院的医生来给时问取子弹。在他被送过来的路上,这栋楼就被清空了。
杨思珈坐在马桶上,掏出手机,慢条斯理地拨通一则电话。
“陈科长。”杨思珈唇角勾起,眼里狡黠翻涌:“找到U盘了吗?”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陈文藻愣了好几秒,才道:“我还以为是杨小姐的父亲送来的数据。杨小姐总是这么出其不意。”
杨思珈温和一笑:“陈科长又不是不知道,小杨我历来很乐意为维护社会治安贡献一点绵薄之力。”
陈文藻笑了一声:“从杨小姐嘴里蹦出来的话,总是这么令人毛骨悚然。”
不都复职了嘛,还这么阴阳怪气。
杨思珈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接着语气轻松地说自己的话:“打这个电话给陈科长,主要是想和你说一件事——3月7号是我的生日,如果真州这边不扣我的话,我会回俞宁办生日宴,届时,诚邀陈科长参加。”
“不愧是杨小姐。”陈文藻嗤笑了一声:“尸骨未寒的同伴完全不影响你歌舞升平。”
“没想到蝉联鹤省公安系统5年优秀青年干部代表的陈科长,私下里也有落井下石的时候,果然人无完人,我心里平衡一点了。”
“我不……”
“不过我向来大度,就不跟你计较了。之所以办……”
被陈文藻打岔回去:“我不可能参加。”
“哦,这样啊。”杨思珈笑笑:“我本来是想让陈科长亲身体验一下,当年你师父是怎么死在遇霖的旋涡里的呢。”
陈文藻周身猛然一震:“你说什么?!”
“来吧。”
杨思珈起身,按了一下抽水马桶,朝外走去:“把这些坏人全部抓进监狱里,审判他们,告慰你师父的在天之灵。”
*
杨思珈又回到时问的病房外,刚站定,便见做笔录的两人起身,朝跟着杨思珈他们一块儿来的楚新月下属轻轻摇了个头,朝外走来。
杨思珈替三人打开门,往后退了一步,轻轻颔首:“辛苦了。”
杨思珈手底下的人在加入町澜之初便知道,一出事得全部推到杨思珈身上,交给她应付,笔录怎么会出端倪。
楚新月下属看了杨思珈一眼,淡淡道:“杨思珈同志也是。早点休息。”
“好的。慢走。”杨思珈顶着笑脸送完客,神色陡然变得惊恐,吱吱哇哇怪叫着冲回病房,打开手机电筒,撑开时问的眼皮看了看瞳孔,摘下输液瓶看了一眼挂的什么针水,再给他把了个脉,才拍着胸脯坐回椅子上:“我靠,总算转危为安。给万心一回电话。”
“……我不敢。”
“笑死,你不敢我就敢吗?”杨思珈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塞他手里:“赶紧打,不然还以为你出轨了呢。”
时问看了一眼锁屏上挂着的一堆消息和未接电话,慢吞吞解了锁,回拨电话。
秒接。
“老婆……”
被万心一暴躁打断:“你怎么回事啊!”
时问愣了愣,豆大的眼泪便扑哧扑哧往外掉:“我差点就见不到你和籽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