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定 第3章 十六

清脆的敲击声响起的时候，风行刚搜查完五楼。

整个商场逛了一圈都没见到一个人，显然其他的修正员出了什么意外。

倒是从四楼传来了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声音。

有人在刻意避开风行，甚至趁他在其他楼层之际，将还在一楼的鬼引导至此。

其他人都没有这样做的理由，最大的嫌疑落在了曾和他有过几面之缘的凶手身上。

如果是丧命于十六手上后，他也想办法来到这个世界的话……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如此穷追不舍，但这是目前最大的可能性。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走廊尽头的安全楼道门打开了。

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出现在那头。

时间像被定格住，风行呼吸骤停，视线从地面上移，一点点对比着对方两次的差异。

上一次他们在这个季节相遇，十六穿着应季的白色羽绒服，总是一言不发，泯于众人之中，也就风自安这种习惯性记住每个人外貌特征的人会注意到他。

因为对方有一双深不见潭底的乌黑眼睛，总是对任何事都毫不在意，偶尔掀起眼皮凝视着空气中的某处，让人难以揣测。

风行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他们相处一定很愉快。

都是那副无所事事、爱咋咋地，死在这也无所谓的气质。

可这回，向他一步步走来的身影毫无曾经的模样，让他心中忍不住警铃大作。

十六与当初的装束截然不同。

寒冬腊月，他这次只随意套了一件黑色连帽衫，脚上穿着的还是秋季的板鞋。

兜帽一罩，整个人显得瘦削而有力，看不出丝毫寒冷的迹象，面部也隐藏于黑色口罩之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唯一清晰，甚至吸引眼球的还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抹从眼底透出的红，哪怕对方只是垂眸盯着地面，没有看向风行，这个距离下也依旧无比显眼。

向风行走来的身影不似曾经那般低调，对事事都不在意。

这一次，他目的明确向他走来。

如地狱修罗般。

饶是还未见过十六的风自安，都感应到对方的来势汹汹。

不等他反应过来，风行就转身朝反方向跑去。

自从明燧管理局建立，为了给修正员一个保障，不论任务评级，修正员都可以选择中途退出。

作为失败者的代价，退出的人都将强制执行一次B级及以上的任务，此外每人还需要支付失败任务的等量明燧，若是初次参与任务，并没有余额的新人，此后通过其他任务获取的明燧将优先被扣除。

可惜风行连失败的机会都没有。

五楼已经是商场的顶层，再没有向上的空间。

十六约莫早就根据商场布局算计好他，此刻风行所逃的方向是鬼，身后是阴魂不散的十六。

在方舟系统评级中，只有A级及以上任务才有遭遇生命危险的可能。

这并不意味着A级以下的任务就绝对安全了，参与任务的人依旧会受到攻击或影响，引起心理或生理的不适。

官方也清楚这点，对明燧开发到一定阶段后，他们很快有了为修正员提供治疗的能力——当然也可以治疗普通人的疑难杂症，只需要支付任务奖励的明燧值作为代价。

至于死亡这种不可逆的损伤自然尚不可逆天改命，否则风行也不会莫名出现在此了。

比起落入目的不明，但显然已经与原本时间线有出入的十六手中，风行宁愿赌一把，直面这次任务的明燧能量体。

起码风自安能亲眼见证它的所在之处，重新掌控身体的第一时间就能提交答案离开。

风自安听着熟悉的声音，随着风行的目光望去，眼睁睁看着光洁的地板上，一个圆圆的东西凭空冒了出来。

“嘻嘻……”

一张笑脸赫然出现，像是验证了它这副调皮捣蛋的表情，下一秒，一股莫名的引力出现，风行感到脚下一空，陷入地面之中。

风行就此陷入了昏迷。

可风自安的意识还在。

可是风行闭上了眼睛，他只能凭借细微的声响感受所处的环境。

他竟听到好几道不同深浅的呼吸声。

有人在？

风自安又侧耳听了一会，呼吸声还是保持着最初的频率。

他立刻脑补出一个恐怖的场景，自己的身体正躺在地上，而周边围了一圈人，静静地看着自己，没有任何言语与动作。

不像活人一般。

“风行…”

“醒醒……”

身陷困境不足以让人恐惧，可他连四肢不能动都算不上。

无法挣扎，什么也看不见，意识却无比清醒。

早在风行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风自安就通过他看见的那一幕明白了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哪怕是让他现在重新获得身体控制权也好，他都能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可惜风自安被困在无边的黑暗中，唯有听觉在提醒他身处的地方不大妙。

他只能无力地接受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

很快，一道硕长的身影来到这个空间，驻足于倒地的风行面前。

他摘下用于隐藏面目的口罩，仅从面容看上去，好像是一位刚成年的男生。

他的娃娃脸让他的岁数不可捉摸，最奇怪的是他明明没戴美瞳，眼眸深处却透出一道深红。

他并不擅长治疗，但还是蹲下查看风行的情况。随意拉起的兜帽也随之落下，露出乌黑精炼的短发，一看就从未被刻意打理，随意而野性地生长着，却又莫名和主人疏离的气质浑然一体，甚至自作主张地为其添上几分痞气与个性。

“你都做了什么？”

溪乐清眼看着风行一见到他转身就跑，很快陷入镜面空间消失不见，徒留一个白乎乎的镜娃蹦跳着过来邀功。

他发现风行变成这幅模样后，眯起眼睛盯向这个圆滚滚的小东西。

镜娃感受到他眼神中的寒意，可怜兮兮地像不倒翁一样在边上摇摆。

用画笔简单勾勒的嘴巴发不出声，只能加大摆动频率表达自己的委屈。

溪乐清伸出手指点了点它：“等会收拾你。”

他不知道人体遭受明燧能量的伤害后应该如何排解，那一向是方舟医疗部门那帮人该研究的事。

所幸这是B级任务，镜娃也不会对人体造成多大伤害。

这样也好，给了他措辞缓冲的时间。

溪乐清表面看上去身板精瘦，竟直接拦腰把风行扛起，离开了镜面空间。

他打算将风行放到一楼的超市家居区床上休息——这是他能想到最全面的照顾方式了。

镜娃一蹦一跳地跟在脚边，蹭了蹭他，意思是剩下的这些是不是都可以归它处理。

溪乐清这才想起还有一堆麻烦，转身看向镜面空间中昏迷在地上的一排人，赫然是此前风行踏遍商场都找寻不到的队友们。

风自安听到的诡异呼吸声正是由他们所发出。

“让他们先睡着，”溪乐清沉吟片刻，呼出面板确认自己的权限，上面清晰可见“特别调查组组长-十六”几个字样，“不准偷吃。”

镜娃摇晃了几下，一副“呜呜”的泫然欲泣模样，乖乖地绕着这排人翻滚了起来。

只给看不给玩，这家伙太过分了。

风自安留意着耳边的动静，此前一阵阵的呼吸声渐渐远去，只剩下细不可闻的脚步声。

声音持续了很久，他估摸着大概穿过了整个商场楼层的距离，接着是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响。

至今为止，风自安唯一见到的活人就是之前走廊尽头让风行转身就跑的十六，结合他刚刚说的内容，很快又脑补出一个试图控制任务所有人的反派形象。

周围只剩下了一个人的呼吸声，就在风自安思考对方是否会有察觉自己的存在的手段时，清冷纯净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响起：

“你是不是醒着？”

溪乐清自从在这个任务中与镜娃体内的明燧能量重新结合，像是继承他曾经的研究成果，不仅瞳色立刻发生了改变，他所目视的内容也有了变化。

好像多了什么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不知为何，风自安的体内有着两股能量。

起初溪乐清并不确定这是什么，直到他发现风自安与镜娃体内蕴含的为同一种光。

他并不清楚风自安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地诈他，侧耳倾听半饷都听不出他有何异样。

见风自安没有反应，他抿了抿唇，尝试地唤出对方的本名：“风自安？”

风自安早在溪乐清诈他第一下的时候就已经头皮发麻，庆幸自己此刻表现不出任何生理反应。

如今听见这个人还知晓自己的真名，他更确信风行与其曾有何过节。

可惜风行仍然在自己的意识中浮沉。

那是十六唯一一次称呼他的名字，在他们刚离开任务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