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定 第16章 忆中

结果就是风有信和云自歌带他看遍路边的野花小鸟也转移不走注意，掏出再多的零食也被打翻在地。

云自歌终于领悟到风自安的一哭惊人，哄了一会儿累得不行，彻底把烂摊子丢给风有信：“早知道让安仔自己在家玩，我们出来约会得了。”

被嫌弃的小家伙听到妈妈光明正大地提这种事，更加确信自己要被抛弃，嚎得更大声了。

风有信尽职尽责地捧着纸巾，跟在儿子后头善后，头还顶着云自歌随随便便扣下来的一口锅，哭笑不得：“是谁一时兴起，说好上周趁安仔不在出来玩，转头丢下我一个人，自己跑出去逛街的？拖到这周只能带上安仔，美其名曰让他感受死亡教育？”

夫妻俩今天计划还会去其他地方游玩，为此云自歌精心打扮一番，选了双硌脚的皮鞋。

她这会终于忍不下去，难受得赖在石凳上：“我不管。你快去车里，把我带的另一双鞋拿过来给我换。这双没买好，刚刚哄安仔的时候给我脚磨破皮了。”

风有信知道云自歌怕疼，平日里受一点伤都会冲他嗷嗷叫，无奈地摇摇头，立刻遵命，先行离开。

小风自安听到母亲因为自己脚破皮，生怕因此挨父亲的训，失控的闸门强行恢复正常，只偶尔还漏出几滴眼泪。

“安仔过来，妈妈跟你好好讲讲……”

云自歌每回开始用“妈妈”自称的时候，就说明她认真对待这件事了。

她把还在抽抽搭搭的小崽子搂过来，轻轻拍着后背，温声安慰着：

“爸爸妈妈也是离开了自己的双亲，与彼此结成新的家庭，有了安仔呀。安仔以后也会遇到接替我们陪伴在你身边，一起生活下去的人。”

母亲自己还难受着就要和自己讲道理，小小的风自安就已经内疚得努力控制住自己，慢慢停下哭泣。

没想到云自歌讲着讲着又跑偏，埋了个地雷。

“或者安仔想不想要弟弟妹妹呀？”

他不知道云自歌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在母亲面前疯狂摇头。

云自歌一提出这个，越想越来劲，仿佛开始畅想自己一手一个小朋友的场景：“为什么呀？有了弟弟妹妹，安仔就不用担心一个人孤单啦。”

小风自安乖巧地站着，一板一眼地讲出原因。

“班上好几个同学自从家里有了弟弟妹妹，放学回家的时候，再也没有见过他们的爸爸妈妈了。”

小孩子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讲着讲着，全然忘了刚刚还在因为什么难过，风自安像打开了话匣子，讲了几例身边家庭有了老幺就忽略老大的情况。

云自歌失笑。知道他这股护食的小心眼劲也是随自己：“爸爸妈妈不会这样的。怎么会是爱变少了呢？明明是多了一个人来爱你呀。”

先前离开的风有信正好回来，蹲下为云自歌换鞋：“我才走了多久，就多一个人来了？这是要罚我来迟了吗？”

云自歌用脚戳戳他的手心：“奖励你呢。我在问安仔想不想要弟弟妹妹。”

风有信换鞋的手一顿，看了一眼毫不知情的风自安，和妻子小心翼翼地对视，语气都轻柔了几分：“要是真打算再要一个，这次还叫……吗？”

云自歌弯起眉眼，勾起嘴角，又踹了踹他，用眼神暗示风自安不乐意，不做言语。

在风自安出生前，云自歌曾因大意之下流产过一胎。

当时已经确定了是个男孩，他们连名字都想好了，唤作风行。

第一胎不幸夭折后，云自歌对自己的失误一度耿耿于怀。风有信费尽心思才带她走出来，怀上第二胎的时候还专门放下公司事务陪伴监督云自歌。

兴许觉得用同一个名字不好，他们重新取了风自安的名字。

风自安就这样在父母的精心呵护下出生了。

和云自歌待久了，风有信也日渐有了开玩笑的心思，见云自歌神色并无半点芥蒂，他也慢慢松弛下来。

傻乎乎的儿子正处在说啥信啥的年纪，此时眼泪鼻涕糊成一团风干在脸上，可怜巴巴望过来的样子，让他也很难忍不住不逗一下。

“我没意见啊。刚好把之前的行仔带回家，让安仔也尝尝做哥哥的滋味。”

风自安这才知道，自己能出世全靠那夭折的哥哥。

否则此时此刻在这闹着的估计就不是他了。

见父母居然连名字都想好，还让他做哥哥，不像是说笑，风自安心惊胆战地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祸闯多了，让爸爸妈妈心灰意冷，开始考虑重新再养一个新的小孩。

风有信换好鞋，一把背起云自歌往停车场走。

身后依旧跟着一个孤零零、满脑子在想我是不是以后放学也没人接的小风自安。

他看着父亲背着母亲往前走的身影，说服了自己，如果能有一个人在受伤时这样相互扶持，那也不是不行。

……才不是提前适应当哥哥呜。

云自歌回头，发现儿子在后面迈着小短腿努力跟着，拍了一把风有信：“慢点！还要不要你的儿子了。”

风有信仗着有一小段距离听不见，小声道：“娶老婆送的便宜儿子，丢了正好。”

云自歌白了他一眼，见风自安从刚刚开始就忽然变得沉默，怕他真把这些话听进去：“别听你爸瞎说，你就是我们的宝贝，没有哪个更重要之说。”

她回头认真地看向小风自安排一字一句道：“安仔不愿意，爸爸妈妈不会勉强安仔去接受这些。”

后来，这件事就像从未发生一般，被所有人抛之脑后。

直到风有信失踪，云自歌的身体状态每况愈下，她才开始屡屡后悔，没能在世上给风自安再多留一些牵挂。

她很清楚，风自安对普世间的执念不多，从小优渥的条件让他物欲极低。

唯独一向重视自己的家人，所以才会对风有信的背叛缄口不言。

她害怕自己的离去会让风自安彻底在人间迷失方向。

哪怕还有一个与风自安有联系的人活着，是风有信也行，也许风自安都能再撑久一点，找到自己未来的方向。

弥留之际，她不止一次在想，若是当初再向风自安劝说几句……

当年，尚小的风自安听完云自歌的安慰，迅速追上驻足在前方的父母。

他们正招呼着他一起向前走。

双亲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让人渐渐意识到这不过是一场旧梦。

一句迟到多年的话，穿过厚重的时光，传达进长大后的风行心中。

“你要记住，无论是风自安或者风行，都会是我们的孩子。爸爸妈妈永远不会抛弃你们任何一个。今后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风行如梦初醒。

十二年前咽下去的泪水，如今都夺眶而出。

起初，他压抑着音量，小声地呜咽。

意识到现下所处不再是年幼时的墓园后，一片黑暗中，风行重重跪在双亲的石碑面前。

时隔多年，又一次在这泣不成声。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见到他们了。

“第二次…我怎么……过……你知道吗……”

“风…行……”

“风行！”

风行缓过起初一阵汹涌的情绪后，慢慢冷静了下来，终于听见脑海内另一个自己急切的声音。

“吓死我了。你刚刚怎么回事？”

风自安刚恢复知觉，想找风行抱怨，就眼睁睁看着他跪在坟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喊半天也得不到回应。

上回能让自己有这凶残的反应还得追溯到小学，风行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风行勉强恢复神智，立刻察觉出不对：“我刚刚又失去意识了？”

风自安一阵莫名其妙：“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风行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身体已经由自己在掌控。

心脏还在盆腔中不住跳动，诉说着他无处宣泄的情感。

他掏出手机一看，竟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多。

风自安也看到了时间，一阵惊诧：“卧槽，过去这么久了？”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亲手扫墓的时候，再后来是熟悉的交替身体控制权。

然后他又彻底失去了感知能力。

这回连呼吸声都没了，也没有溪乐清出现，他的眼前又是一片虚无，只剩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风行的名字，直到刚刚风行清醒过来，他才跟着重新恢复视听觉。

“两回了，你知道我每次怎么撑过来的吗！！”

风自安不住地向风行控诉。

他宁愿在任务中提心吊胆好几天，也不要再体验这种窒息的感觉了。

风行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接连两回都中招，默默接受风自安单方面的输出，等他冷静下来后，再将自己经历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告知。

他重新复盘完这份记忆，显然还未从云自歌那番话中出来，沉浸在自己的感觉中，没有停下等风自安发表意见，继续说着：“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你才是这个世界的风自安，那我究竟是谁？”

他想站起来，发现跪太久腿麻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边缓解，边自说自话。

“一开始，我以为我有幸重启了人生。直到听见你的声音，我才知道原来我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冒名顶替者。”

风行看着墓碑上父母的照片，那分明也是他的双亲，可被重新灌输完这段他险些忘却的记忆，他也不确定了。

这个任务为什么会让他重新回忆起这段经历？

“除了你，没人能听见我的声音，也没人知道我的存在。我甚至不知道我现在还算不算活着。所有人认的是这个世界的‘风自安’，一切的过去好像都和我经历的一样，即将发生的又是我从未到达的未来。”

“我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否我原有的记忆才是虚假的？”

他捂着脑袋，恨不得撬开其中，看看究竟哪一部分才是属于这世间的“真实”。

“会不会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最后走到山穷水尽，现在才会偷走你的人生，弥补这一切？”

“毕竟我永远都活不够。”

既然风自安活在这个世上，风行只能怀疑自己是否才是多余的存在。

但是风行的遗憾，永远都不可能让风自安代为填补。

“可是改变的这一切也不属于我了。这个世界上的人，也不是和我有同样经历的那批人了。这明明是你的人生，我的早已经结束了。”

如果一切人与事能够重来，那也不会出现两个风自安了。

“甚至是对于你，我也控制不住地想过。明明我们都是风自安，我却只能扮演着其他世界的风行。

“就因为我比你多活了一段时间，所以我要自觉接过你不想要的一切，于是我必须担负起作为长辈的责任吗？”

也许从一开始，将那未能降世的哥哥的名字拿来用就是错误的。

可是即使是这样，两个风自安都还是做了同样的错误选择。

风自安忍不下去了。打断了风行情绪凌乱下宣泄而出的自白。

“你就是风自安，我也是。”

无法掩盖的自信与狂傲倾泻而出，好似变回了当初双亲健在，因爱而有恃无恐，制定规则的风自安：“他们不认你又怎样？大不了我向所有人宣布你的存在，让他们知道，我可以随意与另一个自己对话。”

他亲手为他们加冕：“我们就是最牢固的关系，你从来不是在冒名顶替我。我们都会作为名为‘风行’的‘风自安’，真切地活在这个世界上。风自安这个身份，以后指的就是我们两个。”

风行明显感到自己本已平复下来的心跳又一次加快，哪怕是意识到自己喜欢翟月行时也不曾有这般速度。

他想起异常的面板提示，皱眉提醒道：“还有方舟系统……”

“系统算个蛋，回头就联系溪乐清暴打他们程序员，让他们改回来。”

风自安像是说上头了，当即拍板决定：“最好你能连同我的余额一起使用，反正有一半也算你赚的。以后我们就像云女士说的那样，互相扶持，互相爱……”

不存在需要格外袒护哪一边。

不论得到或失去，他们都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风自安＆风行：为了防止兄弟姐妹抢食，我又分裂出一个自己来爱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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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风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