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女警破案集 第4章 第 4 章

东方既白，橙红色的太阳悠悠爬上云层，给这座城市撒上了一层浅黄的光辉，城里居住的人如同工蚁一般各就各位，忙碌起来。

凯文大酒店的众人虽然昨天为着迎接紫瑶以及酒店内的各项事务忙到很晚，但事情不等人，这会儿早忙开了。

一个女清洁工打着哈欠，推着小推车，在楼道里巡逻，若是看见门上挂着空方标志的，便进去打扫，若是有客标志的，就先记下，暂时不打扫，等十点钟的时候再来打扫。

她推着手推车，来到了六楼的总统套房外。

她记得很清楚，这就是那著名女作家紫瑶的住处，现在这个时候，紫瑶应当还在房内熟睡，她不由得暗叹人家的好命。

紫瑶成名后，各类报社记者便将她的过往挖了个底朝天。

她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女儿，爹是前清一个酸秀才，屡试不第的，平日里做个教书先生糊口，紫瑶连正经的学都没上过，读书识字都是她爹教的。

偏偏就是这样的情况也难掩紫瑶的才气，初次向出版社投稿便被出版社老板认为是可造之材，出版之后更是被沪上的评论家们大为赞赏，紫瑶自然是赚得盆满钵满。

年纪轻轻就靠自己的本事挣了这么多钱，谁不艳羡？

清洁工看了看推车里自己的清洁工具，不由低低叹了口气，然而还有事要做，她放轻了动作，缓缓推着手推车要从总统套房门前过去，却发现，这门好像没关上。

咦？

她有些好奇，轻手轻脚地上前去查探，确定是没关上。

这就奇怪了，昨天晚上，也是她在这边做完最后一班的，那时候紫瑶已经睡下了，门也是关的紧紧的，这紫瑶小姐，醒的这么早？

好奇心促使着她悄悄握上门把手，然后缓缓推开房门。

总统套房内部富丽堂皇，正中间挂着的水晶吊灯亮得刺眼，不知道是不是一夜没关。

一个身着睡裙的女人趴睡在梳妆台旁边，姿态看上去有些别扭。

清洁工觉得有些不对劲，试探地叫了一句：“紫瑶小姐？”

对方没有回应。

她大着胆子上前，几乎闻到了女人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又叫了一声：“紫瑶小姐？”

对面仍是没有回应。

不对劲。

她略思索了一会儿，还是下定决心，伸出有些颤抖的手，轻轻碰了一下紫瑶的胳膊，就在她刚刚碰上的一瞬间，紫瑶的身子便立刻歪向一边，直直地倒在地上。

她被唬得往后退了几步，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难道？她的指尖在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颤颤巍巍的手指伸到紫瑶的鼻腔下方，没有气息！

她吓得摔倒在地，惊叫出声！

“啊！！！”尖锐的女声响彻整个酒店六楼，惊醒了沉睡中的众人。

三三两两的客人不耐烦地从自己房中出来。

“怎么回事？大早上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上海最好的酒店就是这样的管理？我要投诉你们！”

“地震了？着火了？海啸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在外面走廊里传播着，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还是那名女清洁工手脚并用半爬半跑着从总统套房里出来，神情惊恐，隐隐有着疯癫之色：“死人了！死人了！”

她冲出人群，跌跌撞撞地奔下了楼。

外面的人看她这样子，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她刚刚说，死人了？”

另一个人接话：“确实，我也听到了，而且她刚刚出来的那间房，正是总统套房，住在里面的，不就是那位作家紫瑶小姐？”

“难道是……紫瑶小姐死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谁有胆量进去看个明白。

严清一大早，正在后面的小屋内给这些打杂的分派任务，忽然就有个人跑了进来，哭丧着脸：“严管事出事了！严管事出事了！”

严清当即就给他脑袋来了几下：“我在这儿好好的呢，出什么事了？小崽子，好好说话！”

“哎呦！”那人捂着脑袋，苦着一张脸：“怪我话没说清楚，严管事好得很，严管事好得很，是刚才小霞着急忙慌地跑了出来，说紫瑶小姐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严清一张脸登时涨红了。

“小霞说早上清理房间的时候进去，发现紫瑶小姐倒在梳妆台上，她试着上前去叫醒紫瑶小姐，然后发现人死了！”

“哎呀呀！”严清急得拍大腿，“你们几个，快跟我去看看情况！”

说毕，他便火急火燎地呆着严松严柏几人去了总统套房看看情况。

总统套房外早已围了一群人，看得他心里更是慌张，他原本还想着就算出事，也要尽可能压下来，免得闲言碎语影响酒店的名声。

这下子好了！他的挂落是少不了要吃了，苦哉！苦哉！

“劳驾各位让让！”他带着人艰难地从人群中钻过去，然后进了房间，紫瑶正倒在地上，没有动静。

他上前去确认了一番，身上都凉了，气儿也不喘了，确实是死了。

“你们几个，把外面的人疏散疏散，严松严柏，跟我在这儿守着，再来一个人，就是你，去警察局报案，动作要快！”最开始短暂的慌乱过后，他还是沉静下来，吩咐众人。

严松严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慌与恐惧。

昨天那样一个明媚漂亮、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今天就死在自己面前，比他们刚上岸看到的乱葬岗还要骇然！

——

警察局内，报案的人向警察说明情况。

“你说谁死了？”

“紫瑶小姐，那个很出名的作家，紫瑶小姐，在我们凯文大酒店死了！”报案的人说话还算伶俐。

“什么时间？具体在哪里？谁是第一个发现的？之前有什么异常吗？”一旁记录的女警忽然发声。

“啊？”报案的人有些弄不明白，眼神飘向面前的男警，他以为这个女警就是个记录员。

“回答她的话。”在外人面前总得要给自己人面子，男警示意他继续说。

“哦哦好的……”

紫瑶是大人物，一旁的人听了之后，忙进了局长办公室，向警察局长报告此事。

局长正为几起走私案忙得焦头烂额，上海市面上平白出现了许多白糖、布匹之类的物资，居然还有军用的痕迹，这怎么能不让他担忧？幸而他发现得早，不然被上面的人知道了，就是他治理不力，一身警服都得被扒了！

一个女作家的死亡案，虽然名气大了些，但还没那么要紧，他把这件事交给了副局长李博。

李博带着人就要往凯文大酒店去。

“李局长！带上我吧！”一道清脆但又坚定的女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一群跟在李博后面的男警齐刷刷转过头来，看向说话之人。

正是方才做记录的那名女警。

李博眉头微皱，刚想开口拒绝，那女警却没给他出声的机会。

“李局长，我可是紫瑶的忠实读者，她这样的人突然身亡，这里头必然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你查案，也要有个突破口啊，我可以帮上忙！”

李博一想也是，何况现在也没什么时间在这边跟她多说废话：“行吧，小路，你就跟在后面吧。”

“好！”路敏开心一笑，小麦色的脸上右侧露出了个浅浅的酒窝，让她本来略显严肃的五官生动了不少。

凯文大酒店的总统套房内，严清带着人在这边守着，朱贵得了消息也赶了过来，一个个都是苦瓜脸，只期盼能将这件事给酒店带来的损失降到最低。

终于，警察局来人了。

朱贵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离报案的人去警察局大约只过了半个小时，动作倒算迅速。

他引着一群警察到了紫瑶的尸体旁：“昨天紫瑶小姐才入住的，不知怎么的，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李博上前去初步查看了紫瑶的尸身，没有明显的外伤痕迹，面部也不狰狞，算得上平静，应当不是被人突然袭击身亡的。

“谁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他问向众人。

“是清洁工小霞。”朱贵推了一把她。

小霞看见这么多警察，心里就发慌，结结巴巴地开口：“是……是我……”

“你仔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形。”

小霞便把自己所见所做说了出来，说到最后，她声音哽咽，几乎都要哭了：“真的就是这么多，我不是故意要碰她的，不关我的事啊……”

她手掩着面，抽泣着。

路敏见状，忙上来安抚她：“你只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诉警方就可以了，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李博多看了她两眼。

“你说你是今早刚刚发现的，是吗？”他继续问。

“是的。”

“有人能证明吗？”

“我们这些女工都住在一起，早上我才出门，她们都可以证明。”小霞忙说道。

这时候，随队而来的法医上前来：“经过初步鉴定，尸体已经出现了尸僵现象，判断已经死亡了几小时，应当是在夜间死亡的，而非清晨。”

小霞的嫌疑基本被排除。

她颤抖着的手紧紧握住路敏：“真的，她们现在人不在这里，我可以带你们去见她们，她们都可以为我证明。”

路敏笑着安抚她。

法医继续道：“另外，我还在梳妆台的抽屉里发现了安眠药的瓶子。”

“安眠药？李博转头。

”是的，瓶子里不剩几粒了，有理由怀疑死者是服用安眠药死亡。”

“回警局的时候把东西带上，具体死因，还要尸检过后，才能确定。”李博沉声道。

“局长！”外面守门的警察突然呼唤李博。

“什么事？”

“来了几个人，说是死者的家属还有老板和助理，想进来看看。”守门警察回道。

“让他们进来。”

进来的是二男一女，看上去都是神情紧张、还带着悲痛。

“你们都和死者是什么关系？”但是还不及他们表达悲痛，李博就直接询问上了。

几人在警察面前都是老老实实的。

先回答的是年纪最大的那个男人，看上去已有五六十岁，须发都掺着白，身上穿着长袍马褂，头上还有顶瓜皮帽，此刻眼角已有泪痕。

“我是紫瑶她爹！一大早，我还在吃早饭，就有个小伙子跑来我家，说紫瑶出事了！吓得我忙跟着他跑过来，那，那是我的女儿不是？”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就要上前。

被警察拦住了：“不好意思，我们要尽可能保护现场，您不能上前。”

“真是我的女儿啊！”他老泪纵横，“怎么好端端的，出了这样的事，女儿啊，你怎么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哭得伤心，由两名警察搀扶着他到外间坐下，早有人从其他地方搬了些椅子来。

然后回话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在场认识他的人不少，正是出版社的老板钱俊。

钱俊虽然面色也不好，但还算镇定，警察问话，不慌不忙地答道：“我是紫瑶所在的出版社老板，钱俊，今早刚到出版社就闻此噩耗，忙赶了过来。”

他的眼神在紫瑶身上打转，其中不乏哀痛。

最后回话的那个女人便是昨天和紫瑶一起乘车来的那人。

“我是紫瑶小姐的助理赵流云，平日里帮她处理工作上的事，昨天跟她一起来的。”她的眼睛看向紫瑶，透露着不可置信，声音还微微有些颤抖。

“昨天跟她一起来的？”李博上下打量了一番赵流云，“昨天你最后见她是什么时候？”

“昨天紫瑶说想要一个人歇息，我们两个一起吃完晚饭，就在楼下餐厅分开了。”

“之后没再见过？”

赵流云摇了摇头：“没有，之后我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你的房间在哪里？”

“四楼的普通间，这还是我第一次上六楼。”赵流云解释道。

三人问完，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头绪，只能先把尸体和相关物证带回警局，待尸检出结果了，再寻找方向。

李博正要示意几名警察动手，忽然听到了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

有耳熟的警察声：“里面警察正在办案，你们不能进去，这是妨碍公务！”说话间，还有推搡的动静。

“我是记者！我有记者证！记者有责任向第一时间向公众报道事实！你们这是否定公众的知情权！”

李博不由得扶额，心里暗骂了一声“靠”！

这些苍蝇真是闻着味儿就来了！冠冕堂皇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想着搞个大新闻，为自己攒名声，为报社增销量罢了，警察局可没少在这些人的笔下吃亏！

他猛地看向朱贵：“是你们把记者叫来的？”

朱贵神色慌忙，眼里都是被冤枉的苦：“李局长，怎么会是我呢？我肯定是不想把这事儿闹大的啊，全城都知道我们这酒店里死了人，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估摸着是下面的人去报社卖了消息，换了两个钱花，当然，这话他是不会在李博面前说的。

“那麻烦你们配合警察办案，把外面的人支开，我们要把尸体还有相关物证带回警局。”

“好的好的！”朱贵连连点头，场面上的事，他自然是熟悉的。

他忙出去，招呼那群记者。

钱俊这时候也说话了：“我和报社的人还算熟络，我也去帮帮忙吧，他们总会卖我个面子。”

李博没想到他会这时候出声，倒是一惊，而后道：“麻烦你了。”

但是好不容易“请”走了里面这群烦人的记者，酒店大门前仍旧是围着些不知做甚的人，最后还要掏出枪来警示，这趟才得以结束。

回程路上，李博对着车后座的路敏：“刚才的都记录下来了？”

路敏：“您看看。”她将一本小册子递给前座的李博。

李博翻了一番，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惋惜地开口：“这紫瑶，着实可惜了。”

路敏闻言，一双明亮的眼睛里也有几分伤感：“正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