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生,
好长时间没联系了吧,我掰掰指头,手指不够,脚趾来凑,大约有个25天了吧。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才好,上天保佑,老天爷有眼,一定不会让你出事。再说,你是个好人,怎么能出事呢。
嘿嘿,你不要嫌我唠叨啰嗦,阿妈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尊泥菩萨,拉来家里,好吃好喝的供着。我这话可不是胡说!是真的非常尽心,什么白面馒头,腌肉,甚至连阿爹的花雕酒都不放过。哎,真是的,我和阿爹又不好说什么,最近雨水有点过多了,地都有些涝了,就昨天,突然下暴雨。我半夜被阿妈摇醒,和阿爹一块穿着靴子、披着蓑衣就去了,好歹地不大,找了几根木头,在上面搭了一块简易的油皮。也不知道今年怎么了,上个月还夸这个月就掉脸子。阿妈腿脚一直不好,光看着我和阿爹两个人忙活心里更是着急了。
我现在每次进城卖菜,回来的时候路过积善寺,就进去扫扫地,我也不要报酬,就讨几炷香,回家给阿妈,省得她总唠叨着。积善寺你去过吧,去年庙会的时候有些人进去祈愿,当时花不花钱都可以进去拜一拜,比其他地方都要好呢。那虽然不大,但是香火旺盛,寺里的和尚吃的比一般的商贾都好。可惜他们是和尚,这辈子是与鲜美的肉汤无缘喽。不过那里的住持人很好,虽然留着很不利索的长胡子,但见了谁都笑眯眯地说一声“阿弥陀佛”。每到月中都还有“普济施善会”,主要是给一些实在没钱没力气的发米发面或者发一些做好的粥啊、饼之类的吃食。我想这算是功德无量吧,毕竟这个年头街上走的人脸都发青,大人小孩没有胖的,全饿的皮包骨,谁能让百姓吃饱肚子,谁就是真神。
我本来是很不喜欢求神拜佛的,普通老百姓的钱都是一分一毫自己赚的,寺庙朱门大开,也不是为平头百姓开的。有钱人高高兴兴进入,欢欢喜喜出来。可他们送进去的哪是钱,分明是百姓的血汗。佛门若真是清净地,这样的人也能进得寺庙吗。
我最近也想通了,求神也好,拜佛也好,无非是给心里找个着落。毕竟人心里只要有个奔头活得就有劲,寺庙好歹能把他们吞下去的吐出来一些,换到其他地方那是真的“只有官吃人,可没有人吃饭。”
请你原谅我的激动,最近实在是心情波动。我确实明白不了,我想我一辈子也明白不了,为什么有些人为了自己的享受能这么残酷的剥夺其他人的性命呢。难道只有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才算是真正的人,其他人……
算了,我这些话很幼稚吧,可是我时常想。现在的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什么时候那些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买办们、官老爷们能不再压迫人,什么时候所有人都能吃上饱饭。如果我能直接到80岁,如果我还能活到那个时候,或者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再告诉我还有没有这么一天就好了。
我做梦做惯了,你就当我说了些痴言妄语吧。文生,我有一个新想法,你先不要反对,这个想法我和阿爹也说了,乡长也知道了,再找几户人家凑上就差不多了。
你看,城里的积善寺虽然发粮,可是一个月只有一次,有时还不开张。神仙可以一年不吃饭,但人是一天都耽误不得的。我想着咱乡里每年产的白菜多,卖却卖不了多少。家家户户菜窖里面都腌了些酸菜,有些人虽然每年都往坛子里送白菜,可第二年却从来不吃。一坛子酸菜就这么扔了不是白白的可惜了。咱们这边离城里远,但是离其他村子还算近的。你知道,咱们乡里的保长、里长让狗咬死了人,差点没被乡里人打死。但也因着咱们这边地不太好,没什么油水,所以来的人也都是上面的老爷们不看重的。他们狗仗人势,咱们也总有办法,不能真的让他们骑到乡里人脖子上。可旁边的新安村就没这么好了,那边虽然人口不多,但土地好,依山傍水的,早有不少乡绅地主们打主意了。村里的人种出一口粮,要交上去两口税。生出的孩子就少有活到第二年的,有的人还得做佃农,一年到头见不着白面,只能吃混着野菜的死头疙瘩。
所以我和大家商量,咱们这虽然不缺吃的,但是离山远,每到冬天买柴火费钱又费力。自己去拉更不知道什么年月能拉回来,不如把那些好的不愿意吃的酸菜送到那头,顺道换点柴火回来。酸菜不容易坏,冬天他们又没粮食,正好大家都能过得好一点。你觉得这个办法是否妥当呢?
还有你很关心的事,我最近一个礼拜往城里跑,在茶馆门口卖菜,也没听到有什么部队要进城。再说,茶馆有不少走南闯北来歇脚的,总不会错。剃头的赵老六消息那么灵通,我问他也没说个什么了不得。我觉得可能是你在外面打仗神经太紧张,容易被风吹草动影响。对了,上次信里忘记说了,慧英新找的那个小伙子在乡里开了个学堂,地方就设在家里,不张扬,一次能去十多个孩子。小孩好奇心重,都愿意往那跑。说起来也挺神奇,半大孩子在那听课居然还听得津津有味,你说大胖贪玩,实际上他是学得最认真的,现在满口之乎者也,你再让人家放牛,人家可不干了。好在乡里人的日子也在往好了过,大家都争取着过出个人样来,最起码在大岭乡,不能让人给欺负着。
婉君
癸亥秋玖月贰拾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