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进来。”
大娘把我领进屋里,是平日里一直上锁的屋子。
我本以为是个放杂物的屋子,其实是个睡觉的屋子,东西很干净,东西摆放的也整齐,就是床铺的颜色有些娇艳。
“这是我女儿的屋子。”
我愣住了,我从不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女儿。
“我身体不大好,也就只生了这么一个,要现在还在估计也跟你差不多大。”
大娘说着就有些哽咽,手上摸着炕上的粉红床铺。
我已经有了猜想。
“两年前,城里被日本人控制了,我们这些城外的村子也不安稳,经常有日本鬼子和汉奸来扫荡,那群都是恶鬼,不是人。
每次扫荡,我都让她跟村里的姑娘家一起跑到山里去。
后来,有一次晚上扫荡,说是要查一个**,把村里闹的翻天。
我让她往山里跑,她不。
她说,那个**人就在隔壁村的小山家,小山是她说亲的对象,一直在城里干活,不知道怎么跟**有了联系。
她非要去给小山报信,怎么劝都不听,说什么为了革命,为了民族的未来,我就说女孩子上什么学,不知道让她学了什么东西,民族的未来,难道她自己就没有未来了吗?父母就没有了吗?
鬼子快来了,我跟当家的没办法,只能让她去,我们俩在家等了一夜,熬了一宿的灯。
她没回来。
等白天了,我跟当家的去小山家里找她,她……”
大娘没在说下去,眼泪已经止不住了。
我坐过去,抱住她。
“我们把她带回家,她埋在了山里,小山埋在她旁边。”
大娘哭的压抑,情绪也不受控制。
大娘打开炕旁边的柜子,拿出一个包裹。
“这是我家娟儿走的时候穿的衣服。”
包裹打开,有几块布料被撕扯的不成样子,肚兜像是完全从血里拿出来的一样,重新染了一个颜色,只有边角处还带着一些隐约的白。
“她那时候该有多害怕呀。”
大娘手抓着衣服,眼泪一滴一滴的打在印着血迹的衣服上,晕染出一个个红斑。
我伸手抱住大娘,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我不知道我怎么拿着东西回到地窖的,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就坐在给我搭的床上发愣,手上握着我的弓。
我看向手里的弓箭,我有蝶舞,我能杀了那几个混蛋,那娟儿呢?
脑海里重复着一句话。
她那时候该有多害怕呀。
……
我当时也那么害怕。
这次受伤,除了那些不知道什么情况的人,偶尔过来看我。
最多的就是春华和他,他们知道我之前遭遇了什么,不仅仅注意我身体上的病,还有心上的,想趁此机会让我多休息休息。
春华整日里除了给别的伤员换药,就待在我的病房里,不停的陪我说话,哪怕我不回答。
而他那么忙,每日还会来我的病房,我清醒的时候见到的,不知道我睡着的时候他还来过多少次。
而他们不知道,其实我不需要他们这样小心翼翼的,我最需要的,是他们拿我当正常人看待。
他们每次对我额外的关心,都是在反复提醒我,我有那样的经历,我很可怜。
我不正常。
但是这段时间,在这住的这段时间,大娘什么都不知道,只拿我当个受伤的姑娘,一个和她女儿差不多大的姑娘,而不是当一个不稳定的病人对待。
我知道,所有熟悉的人都担心我什么时候会真的疯掉,担心我受什么刺激。
就像姐姐和政委再也不敢让我一个人出去执行任务。
说来也可笑。
我的蝶舞箭没出之前,我是善良又怯懦的自私鬼,现在蝶舞已出,我成了人人担心的随时可能会真正变成的魔鬼。
我理智上知道在这个悲惨的时代,我不是唯一一个被伤害的人,甚至我已经比跟他们其中的很多幸运的多
我还活着。
我能报仇。
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些伤害,并不只是伤害了我或者我们而已。
还有很多关心着、爱着我们的人。
姐姐顾及我,一直不敢跟钟石靠近,虽然他们两个明明心里都有对方,只因为我曾经错误的以为自己喜欢钟石。
大家关心我,却让我错误的觉得那是怜悯。
我想找到姐姐,让她知道我懂了,真的懂了,大家并不是觉得我是个隐形的疯子,他们只是爱我,我还是徐梦凡。
虽然姐姐可能不会相信,因为无论如何我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但是我还是想跟姐姐说,我放下钟石了,他们应该在一起的。
我想要告诉她,其实早在这次受伤的时候,我把炸弹从姐姐和钟石身边踢走,踢走的时候,我眼里只看到了姐姐,已经没有钟石。
为了大家都在做的事,我可以用这条命救钟石,也可以救任何人,但必须承认我不想姐姐出事的情感大于任何人。
我在部队醒来的时候,就明白了,我已经放下他了,而且我现在知道,我不是真的喜欢他。
只不过是当时丧亲之痛埋在心底,还要劝姐姐不要一意孤行,内心绝望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以为可以依靠的人,错以为是书上描写的爱情。
我想要姐姐幸福,我们不应该都背负着痛苦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