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入目的皆是血一般的红,眼前的红纱晃得苏灵发晕,胸口那丝於胀比照晕倒之前并没有好上许多,脖颈处还十分酸痛,她闭目缓了片刻,这才稍稍清明。
这一次,她听见了远处唢呐锣鼓的吹打声。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鬼地方?
她记得自己赴法云山寻找陆修,寻人不得反倒急火攻心,险些走火入魔。
试着运功,果然感到身体极度虚弱,若再动用灵力,必定呕血不止,她强忍晕眩,微微睁眼向四周看去,她的身上罩着一块红纱,薄纱外红烛影影绰绰,看不见人影,也听不见有人走动。
再看自己,她正平躺在一张红褥包裹的木板之上,身着红袍,胸口处还贴了一张不知所谓的符篆。
确认无人后,她才翻身坐起,一把撕下胸口的符纸放在手中端详,她猜想画符之人应是想画一张镇邪符,可他道法不精,尽是错处,由此可见绝对不是修道之人所画,顶多算是个江湖骗子。
她忽然松了一口气,眼下虽然处境难判,但至少说明此处是寻常百姓家,她并未落入仇敌之手,否则恐怕已经被炼成生魂了
研究完符纸再看身上的穿着,头戴凤钗,身穿嫁衣,再听着这吹吹打打之声,她心中已有论断,掀开红帐,只见屋子中央还放着一张榻,榻上也平躺着一个人。
轻巧地走过去一看,只见那人做新郎官打扮,面色灰白,眼窝凹陷,一副痨病鬼模样,从尸斑判断至少死了两日,胸口也贴了一张相同的符篆。
苏灵嗤笑一声:“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这等货色也敢拿我来配冥亲,你这小子的鬼魂见了我高低要叫一声祖奶奶!”
冥亲这种事情在民间常有,多半是家中还未成亲的儿子死于非命,便找来别家尚未婚配的去世女儿来配成冥亲,此风一经盛行,去世的女孩子一尸难求,有人便做起损阴德的勾当来。
贫户卖女,用作富人冥婚的活祭,为防女子冤魂不散,找上门来,冥婚女子要被挖眼,缝口,桃木钉棺,各中凄惨,实难想象,不知有多少女子殒命于此!
心中登时腾起一阵怒火,一脚将那新郎官踢到地上滚得翻了个面,骂道:“死就死了,还敢耽误一个女孩子,你真是死得晚。”
此刻不知这户人家人丁多少,防备如何,是否有高手坐镇,不能用灵力的情况下,她不想轻举妄动,于是心中暗想:且先会会他们,这家人敢捡女孩子回来冥亲,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一旦发现行为不端,便立刻用飞霜砍了他们!
对了飞霜,苏灵一个激灵摸向腰间:“我剑呢?”
她环视四周,只见堂桌之上除了摆着灵位贡品,还有一把錾刻璎珞纹的宝剑,正是飞霜,苏灵昂首阔步,捞进手里。
同时捞进手中的还有供桌上的苹果,那果子周身红润有光泽,在屋内一片红色的笼罩下更显鲜红欲滴,直接勾起苏灵的食欲,拿起来咬上一口,芳香浓郁,世间美味,纵使瑶池的仙桃也及不上它万一。
手里有剑,心中有底,苏灵边咬苹果边得意一笑,心想今日就在此处大开杀戒,给那些怨屈惨死的女子鸣个不平,如果这家人问起她的名号……
对了,她需要先给自己取个响当当的大名!
不等她想到一个惊世骇俗的好名,房门突然从外打开,一个穿得桃红柳绿的丫头推门而入,她本是奉命过来给二位新人整理仪容的,结果一进门就看见苏灵斜靠在灵位前神色狠厉若有所思,顿时吓破了胆,结巴道:“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把那咬了一口的苹果往暗处一丢,身法飘逸,几乎一瞬间就到了那丫鬟身边,一把拉过她关上房门,挑眉道:“死?能让我死的人还没出世呢。”
说罢,一掌劈在那丫鬟肩上,她应声倒了下去。
把丫鬟拖到一旁掩藏起来,又把痨病鬼新郎拖到榻上摆好,她这才躺回原位,将飞霜掩盖在喜褥之下,刚做完这一切,房门又被从外推开,打眼一看那人身材极为魁梧,是个练家子,他声音洪亮大喊道:“整理好了吗,该要拜堂起灵了!”
拜堂之后,两具棺材一同起灵埋进坟地,是以礼成。
进来转了一圈没找见那丫鬟,这汉子不耐烦道:“罢了罢了,吉时到了。”说罢一挥手,门外又进来三个家丁。
只觉身子一轻,苏灵所在的木板便被抬起,她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屋顶不断向后倒退,四个家丁各自抬着她和痨病鬼往前厅走,偶尔搭上几句话。
一人道:“听说这姑娘弄回来的时候还有口气在,钱老爷怕她跑了,这才给掐死的。”
掐死?苏灵心中一震,难怪她方才醒来时觉得脖颈处酸痛极了,她修习多年,自有灵力庇体,寻常的手劲无法伤她,想必那老爷掐了半晌,探不到鼻息,就自以为苏灵已经死了。
她暗自阴笑数声,心中道:好啊,既然这老头这么想死,一会就送下去陪他的乖乖儿子。
“掐死的?”另一人很是惊讶,“那咱们干这事可真是损阴德啊,这姑娘的魂魄可别缠上咱。”
“呸呸呸,”那魁梧汉子啐了几口,“怕什么,一个小娘们儿,就算变成了鬼能有什么能耐,不过真是可惜了,这小娘们儿长得真俊啊,刚才忘了趁着没人亲上两口,嘿嘿嘿。”
有人应和着他的笑声:“嘿嘿嘿。”
听着这番毫无尊重的揶揄,苏灵也轻笑了两声,其中一人好似听见些异响,心中发毛道:“谁?你们有听见女人笑吗?”
那汉子一巴掌甩到他脸上:“少他妈疑神疑鬼!”
“哎呦!”配合着耳光的脆响声,那挨打的家丁踉跄一下,苏灵都跟着晃了几晃。
说话间便到了前厅,苏灵头上盖着红纱,眼皮微睁旁人看不出来,两个婆子把她架了起来,按着跪在地上,她旁边躺着那个痨病鬼。
高堂之上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道:“大师,这女子是枉死,恐怕日后会来纠缠,还请做法驱邪吧。”这位应该就是“掐死”她的钱老爷了。
清风刮来一阵香烛味,一身着灰色道袍的道人飘到眼前,苏灵猜测此人应是那个连镇邪符都不会画的假道士,只见他拿出一簇树叶蘸了符水,往苏灵身上一淋,而后拿一把桃木剑挥来挥去,念念有词半晌,颇为犹豫道:“这个不好办啊……”
跟钱老爷并坐一处的钱夫人急道:“大师,此话怎讲?”
假道士捻起胡须高深莫测道:“若我没猜错,此女子是被人掐死的。”
闻言,那老爷和夫人皆是一阵嘘声:“大师……大师神算……”
苏灵冷笑,神算个屁,她脖子上的掐痕恐怕十分清晰,稍稍留意便能看出死因了。
“那可如何是好?”
假道士捋捋长须:“再加五十两金。”
“五十两金!”钱老爷惊叹一声,又认命般叹了口气对他夫人道:“都怪你行这造孽事,那好歹是一条人命啊!”
钱夫人一听,立即气得眼冒金星,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直接从椅子上跳起身来,破口大骂道:“你装得什么好人,我还能不知你的心思,那女子生的极美,你一见她就想纳为妾室!若让你糟蹋去,倒不如给冲儿配冥亲了!”
苏灵一阵无语,好好好,真是多谢。
“我……”那老爷哑口无言。
苏灵一阵冷笑:来龙去脉已然清楚,既然没有好人,那就一个都别想逃。
“五十两金就五十两金,大师请做法吧!”
“钱老爷痛快!”假道士得到允准,更加卖力起来,举起桃木剑挥着,口中念念有词,拿起一张符纸啪的一声贴在苏灵的前额,疼得她不禁一皱眉,马上就要发作。
不等她发作,那道士又从袖中取出两枚黝黑的魂钉,口中念道:“魂钉封口,永世无悔。”
他掀开苏灵头上的红纱,举着魂钉欲往苏灵唇上钉去,手刚举到半路,苏灵骤然睁眼,盯着那道人说道:“过分了啊。”
假道士手上一抖,大惊失色往后踉跄数步,魂钉都不知甩到哪里去了,指着苏灵道:“诈尸啊,诈尸了,你是人是鬼!”
钱府上下上十六口,除了那死去的钱少爷,此刻都或是奔走或是尖叫起来,钱老爷厉声道:“大师,我再加二百两金,还请您收伏这孽障!”
话音未落,那道士吞了吞口水,嘴角不断颤抖起来,他虽惧怕无比,可二百五十两金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大,要做多少场冥亲才能换来这些报酬,他不敢想拿到这么多金子该有多开心。
穷可比鬼要可怕多了!
电光石火间他就想明白了这一切,把心一横,大喝一声,举起桃木剑就劈了过去,可是手起刀还没落,只见寒光一闪,那桃木剑登时被斩成两截,飞出的那一截径直插入他的左眼,听得噗呲一声,鲜血夺眶而出,有几滴飞溅到口中,他下意识吧唧下嘴,是咸的,还有点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