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招摇,萋花幽幽。
祁岁怀抱着大鱼骨瓮行至竹林边缘,竹小郎这厢瞧见他立马飞身迎了过来。
待他按照往日习惯绕他飞了圈后,神色迟疑地问道:“若生你今日作甚去了?怎地面色如此差?”
祁岁看小小的人神情满是担忧,不禁心中一暖,“无事,许是这两日过于忙碌累到了,小郎不必挂怀。”
离魂换体的事能引起的变数太大,他和闻人晦皆认为越少人知道越好。
而且,待今夜问过阮白鱼关于红线的事后,若是运道好的话,便能结束这桩阴差阳错的孽缘。
祁岁想到闻人晦阳气充足的身体,还是在内心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过,享受过便好,莫要贪心。
竹小郎凑近他的脸左摇右晃地猛瞧几眼,看他神态轻松并无勉强之意,才算安了心。
“既如此,我们快去寻白鱼妹妹罢,此事早了早歇息。”
祁岁笑着嗯了声,“正是如此。”
竹小郎关心完好友,又恢复了活泼性子,化作萤火虫荧荧闪闪地飞在前方引路。
白日里,祁岁未再与闻人晦互换身体,只是他担忧再生事端而心绪紧绷。
另外,当他同闻人晦提起偶遇白仙白婴娘的事时,对方的神情透着几分古怪,这让他莫名在意。
那位白仙口中行迹成谜的阴物,在他直觉里那将是个大麻烦。
多思伤神,疲惫之色才遮掩不住,未曾想倒是害小郎担心了。
祁岁脑中思绪纷杂,却步履不停,朝着与阮白鱼昨夜初见的那株柳树下走去。
不肖片刻,鬼影还未见到,他倒是先听了阮白鱼的哭泣声。
也不知她生前受了多少罪,才能死后怨气不散,日日啼哭。
但愿她收殓入葬后能得安息。
流萤归拢化作绿衣小人,竹小郎挥着短手招呼了声,“白鱼妹妹~”
“小郎兄长。”
阮白鱼早已凑出颗美人头,挂在柳树上回应竹小郎,她双眸一转见祁岁应约出现止了泪,对他露出抹笑意。
祁岁不管看几次,都觉如此画面很是考验人。
“祈郎君。”阮白鱼迈步自柳树中现身,她捏着帕子拭了拭泪珠,疑惑地问道:“这便开始喊魂吗?”
孤魂野鬼游荡于乱葬岗中,非是他们不想遁走,而是被困在原地不得离去。
捡骨之后选吉日下葬,在下葬之前要沿路喊魂,如此孤魂野鬼才能跟着尸骨离开乱葬岗,有了去处。
昨夜祁岁亦是不甚厌烦地叮嘱了几遍吉时,恰是金乌西沉之时。
阮白鱼抬眼瞧了下天色,天还亮着,未到酉时一刻。
祁岁实是赧颜,捡骨下葬的一应章程本该如此,可此次却因他大意而出了纰漏。
他轻叹了声,与阮白鱼说道:“你昨日递予我的那截红线出了些意外......”
阮白鱼惊而掩唇,“祈郎君可是将其弄丢了去?”
“并非弄丢。”祁岁张了张口,半遮半掩地说道:“那截红线缠在你的骨瓮上,但却被闻人庙祝瞧了去,他因好奇扯过去把玩了一番……”
竹小郎蹭过来凑热闹,“然后呢然后呢?”
祁岁抬起了左手手腕,“不知出了何种差错,那截红线分别绑住了我和他的手腕。”
他手腕纤细,骨节突出,现其上有一圈显眼的红痕,透着孱弱的美感。
这圈红痕是在闻人晦喂血后出现的,祁岁眼神晦暗,他隐隐感觉两人之间的联系更紧密了。
竹小郎惊呼了声,趴到祁岁手腕上戳了戳,“天啊,这可是和庙祝大人结的红线,若生你也算运势好起来了~”
“……”
祁岁不想说话,小郎这厮还是埋了吧。
而阮白鱼听得异声连连,最后揪着帕子问得小心,“那......祈郎君和庙祝大人可有感到异样之处?”
异样?
祁岁双眸微眯,打量了下她的神态,只见阮白鱼眼神迟疑,迟疑之中又带着探究和兴奋。
真真糟心,都这时候了还想看他热闹。
祁岁清了清嗓子问她,“阮姑娘,你可否能告知于我,那截红线是为何物?作何用处?”
啊这……
阮白鱼眼神飘忽,“那红线名唤相思茧,据说绑在手腕能实现愿望。”
听她支吾其词,祁岁不禁语气幽幽地唤她,“阮姑娘——”
“我说......我说,此物名为相思茧,据林中鬼怪所说,相思茧与人同绑可保姻缘,使二人情坚不移、心意相通。”
阮白鱼说道最后,嗓音已是细若蚊蝇。
可偏偏,祁岁还是听了个清楚,他人似是被鬼物附身挤走了魂魄,本就阴郁的人整个被裹进了阴气里。
怎么会是这种东西……
还是他和那混账绑在一起?!
竹小郎抱住祁岁箍紧手腕的手指,“若生快快松手,你这手腕都要让你给掰断了。”
竹小郎虽是竹叶成精,但作为精怪他的力道可不小。
他拉扯的巨力唤回了祁岁的心神,祁岁看着自己被小郎掰到竖起的食指有些无奈,心中郁气随之散去不少。
“小郎你也松松手,不然手指就先断了。”
“呀!”竹小郎歘地蹿高三尺,慌乱摆手,“若生,我并非有意的。”
祁岁招手让他蹲到自己肩膀,“我晓得,小郎是关心我。”
“若生没事就好。”竹小郎扑到祁岁脸侧蹭了蹭,嘴里嘀嘀咕咕安慰他,“你也不用担心,庙祝大人他‘玩弄恶鬼百千式’不用在活人身上。”
祁岁:“?”
他担心的是这个吗。
不过,有竹小郎这一打岔,祁岁的心情彻底平复了下来。
他定了定神问道:“阮姑娘,相思茧的用处仅是姻缘吗?”
若是如此,他和闻人晦为何会互换身体?
得听此问,阮白鱼眼神疑惑,“奴家只听说了如此用处,再多的我亦不知。”
关于相思茧,阮白鱼可谓是真正的一问三不知。
她只是最近听林中鬼怪念叨多了,才动了心思托人求来的。
阮白鱼眼神清澈无辜,唯有祁岁很是沉默。
他抿抿唇又问,“阮姑娘,那相思茧你是从谁人手中得到的?”
阮白鱼绞了绞手帕,“奴家托人从相思娘手中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