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下午我看到沈语慈买了一块男表,还是今年情人节推出的纪念款,问她送谁,她还不好意思说,哎,她还挺合我眼缘的。”
周荣鑫抱紧文件,笑容僵硬,房间里成片的黑色似乎化作实体,压了下来。
“哥,你还在吗?”
简舟庭拿起手机,挂断了电话。
“他们想和立承合作?”
周荣鑫知道他们指的是建峰集团,“是的,前段时间主动联系的,但是他们的产品质量和财务状况达不到立承的要求,被拒绝了。”
简舟庭拿着手机,黑色的屏幕映出他高挺的眉骨,极深的眼似是毫无波动,又似暗流涌动。
奔驰驶出地下停车场,沈语慈盯着表盒看了一会,随后放在一旁,准备联系倪星,
还没来得及解锁,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屏幕上现出一条来电提醒,
是何彰。
沈语慈小学三年级和人打架,中午被留堂罚站,放学过了很久,李瑶才急匆匆赶来,满头大汗,蓝色的领口被汗水浸透,蹲下身,拿出手帕,先把她打架弄脏的脸擦干净。
“是不是站累了?”
她抿嘴摇头,脸上全是不服气,“不累。”
太阳光移了过来,李瑶侧身挡住,不让阳光晒到她,“为什么打架呢?”
“他们说我爸不要我,说我是个野种。”沈语慈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她并不在乎。
“那你打赢了吗?有开心一点吗?”李瑶只怔愣了一瞬,又耐心问道,
“打赢了,不开心,但是下次他们再说,我还要打他们。”
李瑶揉了揉她的脸,“好,但打不赢的时候要记得跑。你在这等我,我去和老师说一声。”
李瑶去得有点久,沈语慈倔强地贴着墙根,过了一会,李瑶出来,牵住她的手,“饿了吧,咱们去吃饭。”
那天晚上,她睡在李瑶的臂弯里,又摸到了肚子上的那道疤,
“妈妈,我是不是让你很辛苦?”
李瑶将她搂紧,“不是辛苦,是幸福。”过了一会,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李瑶问,“小慈会想要爸爸吗?”
沈语慈睁开眼,只说了两个字,“不要。”
那年何彰带人上门,顶着一张故作失而复得的温情脸,说,“我是你爸爸啊。”
她从来没有觉得那么恶心过。
后来她被关起来,沈向峰软硬兼施,多次都派何彰打感情牌,每当她看着这个摆出父亲姿态,实际上是为了利益卑躬屈膝,装模作样地试图教导自己,感化自己的人,都觉得恍惚和可笑。
“爸爸是为你好啊。”
沈语慈忽然觉得一阵反胃,她捂住嘴,将电话挂断,浑身僵直,呼吸沉重。
司机好像察觉到什么,问道,“沈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沈语慈抓紧衣角,将情绪压制下来,“去你们公司等她吧。”
倪星开完会立刻给沈语慈打去了电话,听到她就在楼下等着,赶紧提着包下去。
沈语慈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衬衣裙,头发自然的披散在肩头,静静坐在沙发里,眼神望着外面,一动不动,精致的侧影好像是一副油画。
倪星飞奔过去,挽住她,却感受到她身体一抖,像是忽然被惊醒一般。
“怎么了?等太久了吗?”
沈语慈回了回神,“没事,都忙完了吗?”
“嗯嗯,走吧。”
跑马地马场人山人海,气氛火热。看台里有各种乐队表演,**歌舞,拿着啤酒举着马票的人群不断涌动,音乐和喧闹声震耳欲聋。
倪星和沈语慈走会员通道到私人厢房,房间里面有专门的电视直播,倪星放下包,拉着沈语慈走到看台。
从看台上向下望去,青绿色马道一览无遗,“等会儿去沙圈选马。”倪星靠在栏杆上,隔壁有男士同她打招呼,她也挥手回应。
沈语慈有些心不在焉,慢一拍地点了点头,倪星凑近,轻声问道,“是不是太吵了,你不舒服?”
“没有,就是我看不懂马。”沈语慈浅笑,“怕扫你兴。”
倪星嗔怪地“哼”了一声,“胡说。”
“只要自己看中的就是最好的。”倪星顺了顺头发,“游戏而已,输了就输了。”
沈语慈将手轻轻放在木质栏杆上,从欢闹的观众席,慢慢移向已经出场的三匹白马,最后看向更远处的漆黑的夜空。
“仪仗马出来了,走,去沙圈。”
从楼梯下到沙圈,雄健的马匹近在眼前。
“那三匹白马是仪仗马,是带其他马匹去起跑点的,不参加比赛。”
“黑色的那匹看到没有,那是影帝周华的,前三率挺高,但头马率不太行,”
“这匹棕色的是CASO老总的文星,买的时候花了六百万欧元,上次比赛跑了第一,不仅赢了两百万奖金,听说他自己还买了500万,赔率1∶7,赢了3000多万。”
倪星摸了摸下巴,“要不我今晚就买它头三?”
沈语慈对马赛规则一知半解,马匹的品相履历,就更是一窍不通,听倪星这么说,便捧场附和道,“确实很厉害。”
话落,目光却被后面一匹灰白色的马给吸引住了,彪悍的躯体和一双崭亮的眼,不同于那些兴奋的对手,它走得极稳,游刃有余,王者一般。
“哦,那是简舟庭的PL。”倪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这匹马之前胜率一直很高,但上半年受过伤,这应该是伤好后第一次出场吧。”
这时那匹马也走到了沈语慈面前,似乎有所感应的,它看了过来。
沈语慈同它对视,先是一顿,随后微微前倾,挥了挥手,幅度很小,半开玩笑道,“我怎么觉得它能赢。”
倪星只当她随口一说,没当回事,笑道,“也不是不可能,哈哈哈。”
“呵呵,PL能赢?你以为是过家家吗?”
一道男声从两人右边传来,讽刺十足,明显是对着她们说的。
倪星瞥了他一眼,眼皮一翻,抱起手臂,“插什么话,舌头这么贱啊。”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
这个声音?
沈语慈斜过身,视线转到相缠的两人身上。
是沈颖还有中午和她一起吃饭的男人。
沈颖挽着他的手臂,很是柔弱乖巧地将半个身子贴紧,可能是为了保持形象,看到沈语慈,没有张牙舞爪的打过来。
“哟,沈小二,这你新男朋友啊。”倪星表情惊讶,故意捂着嘴,实际声音很大地问道,“这个已婚吗?”
“你胡说什么,我哪里又惹到你了?”沈颖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指着沈语慈,对那男人委屈解释道,“这是我爸在外面的野种,我外公看她可怜,带回来收养,谁知道是个白眼狼。”
“吃我们家,喝我们家的,还和她朋友在外面抹黑我们家,一点都不知感恩。”
尹宏被沈语慈和倪星的外貌吸引,本来有心搭讪,听沈颖这样一说,目光变了变,居高临下地说道,“难怪了,赛马可不是靠说大话就能赢。你这种身份,是怎么混进来的。”
沈语慈表情淡淡,野种,感恩,收养。
窒息感再次袭来,她却忽然笑了,拉住准备甩手打人的倪星,轻描淡写道,“你们不是也能进来?”
转头对沈颖道,“你是不是误会了,沈家捐钱送你出国,不到三个月就因为赌博被退学,输了几百万,聚众打架,涉嫌走私,你妈妈连夜去拘留所捞人,这些事是媒体报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看着沈颖脸色由红转青,沈语慈似是很不解,继续对她身边的尹宏问道,“这位先生是知道什么黑幕,头马已经暗定吗?”
不管有没有,这话怎么能直接说出来,更何况今天有简舟庭的马上场,谁敢在背后动手脚。
“当然不是。”尹宏不耐又不屑,“这匹马受的伤不轻,早就应该退役了,别说头马,连前五都跑不到。可惜这里不开倒数排名。”
沈颖附和点头,娇声道,“尹先生说得对,你不懂就别在这丢人现眼。”
沈语慈看向那匹灰马,“既然简先生让它上场,那就是有把握,我虽然不懂,但比起某些人,我更相信简先生的判断。”
顶层马主包厢,男人一身黑灰西装,垂眼俯视着马场,在PL经过沙圈时,目光微微偏移。
“那不是沈语慈和倪星吗?”穆明旭一叫,正在里面倒酒的穆明央立刻跑了出来,探出半个身子去看,“哪里哪里?”
“哎,真是她们俩。我下去和她们打个招呼。”
说完,人就转身推门跑出去了,穆明旭啧了一声,“跑那么快干嘛,人又不会跑。”
沈语慈的身量高挑,骨骼却很纤细,腰肢一只手圈住还有余量,轻且柔,马场灯光通明,照亮她白色裙摆,似是白昼下的蝶翼,不会跑吗?
简舟庭眼里毫无笑意。
会跑,而且跑得很快。
得体谦和的笑容,八面玲珑的性情,哪怕是虚与委蛇,左右逢源的手段,似乎都不愿意留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