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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俗 第8章 第 8 章

作者:Teenie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12-28 20:55:42 来源:文学城

晨起,凉意肆无忌惮地侵入房间。岑溪离开汗津津的床褥,转头发现床单已经晕开一抹艳红,嗡嗡声立即直冲脑门,她倍感倦意地拉出床头柜的抽屉,取护垫进了澡房,站浴一缸温热中,冲洗皮肤的粘腻。

她披件灰色针织衫出房门,凝脂般的脸越发苍白,人字拖夹着纤巧的趾头,软绵绵地一步一挪。

在客厅的开放式厨台震响着锅铲的翻炒声,悠悠炊烟像奏响欢快的乐章,于空中荡漾着家的味道。

挥铲的男人肘臂刚劲,贴着大地色毛衣勾勒的利落线条,白净修长的手,温暖宽厚的掌,一个起锅装盘,过程流畅又优雅。

“你醒了,坐过来吃点东西。”

金色光华倾泻而下,透过冉冉饭菜香气,清俊的面容熨着暖亮,温柔地笑笑。

餐桌摆放数道引人垂涎欲滴的精巧小菜,两副空碗筷挨在一处,岑溪拉开椅子,伸手拿了一副落座。

“你早上出门买了菜?我记得进厂拍戏之前,冰箱已经被我清空了。”

“嗯,没睡着,所以早早去趟菜市场。”

她夹起一缕虾仁炒粉丝,一口爽滑弹牙,肉质鲜嫩甘甜,恹恹食欲顿时大盛,又起身夹走大半大口地吃着。

“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成家三年,还是头一回尝到。”她酸溜溜地轻笑了声。

曾绍东拿着最后一碟葱花蛋炒饭过来,拖张椅子坐她旁侧,用饭勺勺到她碗里,“我很小被家里送到国外读书,出于水土不服,我吃不惯洋鬼佬的快餐,总是上吐下泻,好在负责凑大我的奶妈有一手好厨艺。可惜后来她病重过世,吃不到那味道了,我只好亲自动手下厨。但我做菜天赋不高,时常在宿舍花费心机仔细研究食谱,又找唐人街的老师傅学艺拜师,不知道浪费多少食材,才被我琢磨出门道,成功得道出师。”

岑溪瞬间有点嚼而无味,心底冒着怜爱的酸。她含住筷子,眼珠子骨碌碌转,闪烁好奇的光望着他:“你是几岁出的国,几岁回到的香江?”

他勺了碗饭慢慢扒食,“七八岁左右吧。”长臂一挥,夹一大块清蒸老鼠斑进她的碗,“大学读完硕士就回到香江,那会应该是二十二岁。”

香江跟广府一样识食,寻味百遍为求鲜。鲜美的斑鱼是香江食桌的常客,单单东星斑的销量每日可高约八吨。老鼠斑称为斑中贵妃,深受喜爱,斑点外皮纤薄,雪白鱼肉爽口无骨,只不过鱼鳞不好刮弄。

鱼肉滑过岑溪的咽喉,鲜甜回留唇齿间。她提筷夹起一大片放入曾绍东的碗,“老爷和曾太也太狠心了,你还是个懵懂的小孩,就让你远赴重洋。我七八岁时候,身边还有妈妈的庇护,你却在经历六亲缘薄的悲凉。”

她知道曾太并非他的生母,私下没有称其为家婆。

“我始终不是她亲生,他们夫妇向来以恩爱形象示人,当时爸突然带我回曾家入族谱,她一个女人蒙在鼓里这么多年,猛遭这等面上无光的奇耻大辱,换作是谁一时都很难接受。”曾绍东夹起南乳炒薯叶给她。

她低头抿了抿唇,“今天太阳一定是从西边升起,你破天荒的第一次跟我说这些。”

曾绍东用手揉揉她的发顶,眼光直直地望她:“你从前也未曾问过,你问我肯定答,说到底还是怪我‘不常着家’,让你连问出口的机会都没有。”他特意重重地咬那几个字。

岑溪慌得眼神乱飞,快速扒几口饭,咽下莫名的心虚,“这饭炒得火候刚好,米粒饱满而不黏稠,金黄蛋丝裹着油香,细碎的腊肉溢着咸香,简直就是色香味俱全。”

“你有没有发现,你总在吃上面,颇具心得。”他捏了捏那张饱满的脸颊,手感细腻冰凉,“有没有考虑换一份工作,比如做美食节目的主持人。”

岑溪抓住他手,掐住手的虎口惩戒般的死摁,“不换,娱乐圈是花无百日红的地方,我在A台好不容易积累点人气,不得趁颜色娇艳的时候拼一把,以后粉褪花残的,谁还愿意看?”

“疼。”他笑着反握她手,一边捡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A台不是不好,只是眼界不够高,对演员的发展规划有局限,有实力和拼劲的演员往往不容易被看见,被迫接受一些站台驻唱的工作。倘若你不是有岑太做靠山力挺入台,你早就跌落到跑龙套那些边缘角色。”

屏幕上正播放《上海大风暴》,一转台,亚视标志的《千面俏娇娃》,再转台,是台湾《海鸥飞处彩云飞》的预告片段。

“你到底看哪个台,我眼快花了。”

曾绍东丢开遥控器,斜靠着椅子,眼睛深沉而慧黠,“我们公司打算再签一批新演员,投简历的人不少,但是最终面试人选还在观望。我请你这个老板娘都不肯来,助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叫底下的员工知道,指不定心寒齿冷。”

记得曾氏影业签的第一批演员,里面有一位出类拔萃的史楚楚,签约之后以演风月片出名,又再参选香江小姐,夺得魁首,一时风头无两。岑溪最印象深刻的是,苹果娱记曾刊登占据版面大半的篇幅,详尽曾绍东如何慧眼识珠觅得史楚楚美人的过往,更是选取两人笑容灿烂的合影照片。

岑溪当初就因为这个,立定站在曾绍东身边的决心,毅然投身影视界。

“老板娘做自家公司的演员,那我岂不是打白工,你这个老板真是精打细算。”

曾绍东弯弯狭长的月牙:“我这个挂名老板前仆后继为你老板娘打白工,我可有跟你计较过什么了?”他若有所思地望她:“你好好考虑我说的,想想香江为什么又叫‘东方好莱坞’,为什么传出‘香江有个荷里活’的佳话。

岑溪深思道:“我不拍风月片。”

“那是自然。”他覆握岑溪的手背,“你的合约由我亲自过目。”

岑溪抓起遥控器关了机,“快些吃吧,我洗好碗再出门,我想趁空到医院探望一下妈。”

“你跟A台解约的事交给我处理,别又欠岑太人情,她这个人惯会找人讨恩情债。”

此话言之确实,吃过不少暗亏的岑溪,认同地点点头。

“现在言归正传,我们昨晚的正事没有谈完。”

岑溪怯怯地抬起头,他俯身在她额间轻轻一吻,低声道:“过去错过的时光固然无法挽回,跟你成婚时,我视你为欢喜的朋友,没想过相携同行,我尽量让你自由,不愿你成为我的附属而存在,没想过你因另一种失望而跌入痛苦深渊。我昨夜反思许久,婚后的生活于我看似单调不变,实则内在渐有冰层裂解,只是我用工作去麻痹。在你之前,我过往的恋情没有坦途,我也很难信仰爱情,无力厘清爱情的困惑,所以我期待一个同信同行、具备扛起现实能力的妻子。”

岑溪泪眼模糊,心中的惨痛被他的声音所遮掩,她闷闷地说:“现在的我,还是没有具备与你匹配的能力,或许你是对的,我并不适合当你的妻子。”

他双手捧起她掺着泪水的脸庞,眼睛黑黝黝的深邃,“我们两个就像独立运行的小星球,原本不相识各有轨道,却还是因缘际会,在特定条件下产生交集,尤在百亿人中更显难能可贵。你有情我也有意,你为我照亮爱情的灯塔,那我为何不能为你改变航向?”

“可我对你……只有狂热的爱,并不了解过你,我可能只是在你筑造的屋檐下,一个门外访客。”她震惊又意外,感动的情绪涌动她遍体。

他眉毛扬得高高的,薄唇滑向她的耳边,温柔道:“没关系,你想知道的,我通通告诉你答案,我会无保留地向你交出钥匙。”

耳朵的滚烫掀起一波又一波热浪,岑溪红着脸,水漾的杏眼欣载羞涩,按捺不住砰砰的心跳,她倏忽地起了身,拿面前的碗筷跑去洗手台,“你快点吃,我先洗碗。”

曾绍东看她落荒而逃,忍不住摇头失笑。

他扒完碗里的饭,起身帮忙打包剩余的饭菜进冰箱,然后将油腻腻的空碟拿到洗手台,一眼看去岑溪纤白而指节凸出的手,蹙起眉头问道:“岑溪,你的婚戒呢?”

“放在房里的床头柜第二个抽屉。”岑溪抬头,闪动着眼睑,“我拍戏的地方人多繁杂,怕弄丢了,就没戴着,而且我公开形象是单身,无名指戴婚戒,很容易招人怀疑。”

“一阵我们同去医院见你妈妈,我一直不离身戴着你妈妈送的白金婚戒,你总不能手上光秃秃的,万一她误会我们的婚姻出问题了,怎么办?”曾绍东的语气有些无可奈何。

岑溪沉吟着:“那你帮我拿出来。”她晃了晃沾满泡沫的双手。

婚后三年,曾绍东极少走进他们的婚房,房里的布置跟往昔一样,没有任何改动。他单膝跪地,拉出床头柜抽屉,伸手拿出黑色绒面盒子的钻戒。他逆光举起,细细地察看这颗火彩炫目的三克拉钻石,上面没有粘黏任何的指纹或是污迹,可想而知放在盒子里被冷落多长时间。

晃眼间,素色的床单上一抹红刺亮了他的眼睛,他定睛一看,瞬间联想起岑溪脸上异样的苍白,冰凉的温度,眼底注满温柔的笑:“傻妹。”

他大声地朝室外喊:“岑溪你等等我出门,我先打个电话谈些事情。”

岑溪愣了下,他为公司鞍前马后,经常有突发状况,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尤其是他刚刚跟她表清心意,她更能理解。

“嗯,我等你。”

她无意间哼唱春情绵绵的歌仔,无酒却微有醉意,陶醉在他俩妙不可言的际遇之中。

“啊,过去过去多少次心乱,今天今天随着云烟渐远,听听鸟语静望雨丝飘断,悄悄的风,赠我衷心,祝福一串……”

洗好的碗碟整齐有序搁置沥水架,岑溪甩干手上的水滴,倦意迅速从脚底扩散到四肢,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

“是非有公里,慎言莫冒犯别人,遇上冷风雨,休太认真。”唱着唱着,眼睛不由地昏昏阖上,一睡睡了半晌。

曾绍东轻声细语叫醒她。她才惊觉已近午时,睁开沉重的眼皮,望去金光洒山的大露台,铺展的素色床单晾晒着,早晨脱在澡房的衣物已全然用衣架挂起。她后知后觉地一顿错愕,摇摇晃晃站起身,揉揉眼睛,难以置信地转向沙发边上的男人。

“你帮我洗了?你知不知道上面沾有那种污迹,男人碰不得的。”

“傻妹,你以为是裹小脚的时代,男人见了碰了会倒大霉。”曾绍东起身,笑着挽住她,“你不舒服应该讲声我知,我就不让你洗碗了,你不知你有多苍白和憔悴。”

“哪有这么娇气,以前没嫁你时我都做惯了。”她垂下睫毛,“以前做穷鬼帮人茶楼洗碗,一次洗两百只,手开裂流血都忍得住,现在洗区区十只就嫌三嫌四,岂不是越活越倒退?”

他温存地拥住了岑溪,“我虽然很欣赏吃苦耐劳的美好品质,但是你现在嫁给了我,我们夫妇为一体,你可以试试依赖我,信任我。况且我是这个家的男主人,理应分担家务,而不是翘起双手等你服侍。”

岑溪的心底涌起一份感动,用手环抱他的腰身,乌黑长发埋伏他的项肩,调笑道:“我不介意多做点,只要男主人多付点家用。”

他微笑着抚摸她的长发,“百分之八十都给你,还不够吗?再压榨我,我只能以身抵债了。”

她掐他臂膀一把,“只能光看不能吃,我要副躯壳又何用?”

他的手转而托住她的颈项,一双深邃的眉目泛着迷濛濛的醉意,他俯下了头,温热的气息轻轻吻过额间,吻过潮红的脸颊,吻过微翘的鼻头,最后碾落至唇,像驰骋风**雾的白马那般急速,那般狂野。

迎着情思萦纡的光圈,远山含笑,金华暗流,整个世界在虚幻与真实间摆荡,他们如痴如醉,一半水光潋滟,一半朝阳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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