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儿,星宝跑出去了现在都没回来。”简钊一向沉稳的嗓音罕见地带上带焦急。
简父脚底一软,想到自家的皮孩子最爱玩水,一边安抚父亲一边往镇外跑。
眠江一如以往风平浪静,少年人自己和自己较劲,手里握紧一尺长的钢针,执拗地寻找想要的东西。
憋的久了,简雨星游向水面,刚冒了个头就听见一向温润的简父声嘶力竭的喊道:“简雨星你赶紧给我回来!”
“不!”
简雨星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就又要往下钻,简父也不管身上的衣服了,踩进水里骂道:“上游放水你想活命就回来!小兔崽子无法无天。”
“你别过来,我这就上岸!”
简父水性不好,简雨星看到他爹往深水走,江水没过心口,顿时慌了神,使劲往岸边游。
简父紧张地注视着儿子,余光里上游混浊的江水携着巨大的浪花马上就要逼近眼前!
从来没失误过的简雨星抽筋了,在他最爱的眠江里。
一切场景在简雨星眼里都慢下来了,他脱离了自己的躯壳,浮空的灵魂高悬,以上帝视角冷漠地注视着闹剧般的人间。
山河俱静,万里皆停。
他看到了自己脸上痛苦的表情,腿部痉挛使不上力;在所有人面前弯腰低头逆来顺受了一辈子的旱鸭子简光,以一个父亲的姿态向前凫水,竭力想抓住自己的手;母亲跑在所有镇民之前,黑发糊了满脸疯了一般往江边赶;浪潮裹挟着木屑枝叶,冲天的泡沫卷起,雪亮的獠牙闪着森寒的光,离父子只有半臂之隔——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简光握住了简雨星手腕,颠簸中他稳不住自己,只能靠惯性把简雨星推向岸边的方向,自己肩膀遭到浮物撞击,霎时卸了力,不受控制地被水往深处拉。最后一眼,简雨星做不出任何表情,只看到简光朝他露出一个安慰不了任何人的微笑。
简雨星下意识伸出手,却被牢牢扣住肩膀,耳边是叔叔伯伯的声音,“抓住了!小孩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难得出现了两个艳阳天,好像被毁掉了。
暴雨再次倾泻,不留情面。
稀里哗啦,连着简雨星的心碎了一地,拼凑不起。
-
“哔哔——”简雨星按住了闹钟,缓了两分钟,脱下汗湿的睡衣,套上校服。
从床上轻飘飘跳下,落地时没有一点声音。简雨星洗漱完,轻手轻脚地离开寝室。
他没有下楼,而是往上走,一路上没有遇见太多人,这个时间大多数人还没醒,偶尔零星几个坐在台阶上背书的刻苦同学,也与他没有关系。
掩住天台的门,清晨的风冻人,简雨星从口袋里摸出根香烟,指尖通红,指节冷白,露出一截纤细腕骨。
整只手好似精细雕琢的艺术品,把玩着黑色的打火机,色差明显,却蕴含着不容小觑的爆发力。
烟雾入肺,滋味并不好受,却能让人冷静。脑子里乱哄哄的声音逐渐平息,可刻薄的话语就像一根刺扎在心里,每一次血液流动都折磨地他不可忽视。
“闯大祸了吧,搭上的可是他爸的命!”
“我以前就觉得这小孩任性,看看平常疯跑的野鬼样子!”
“索命鬼!害死亲爹。”
“死的该是他。”
……
指尖微痛,烟烧到了尽头。
简雨星从回忆里脱身,把烟头丢在天台一个角落。那里的烟头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是体育生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
“老简,简雨星!”蒋晏佳在简雨星眼前招了招手,看到他发小瞳孔慢慢聚焦,才担心地问:“我怎么看着你今天魂不守舍的?”
“没有。”简雨星垂下脑袋。
“骗人!”小狼狗气呼呼的,“你一撒谎就低头!你都不敢看我眼睛!”
“一点小事。”简雨星勉强撑起一个笑容。
看他这不欲多说的样子,蒋晏佳知道问不出什么。拍拍简雨星的肩,蒋晏佳回到自己的座位。
雨又下了起来,运动会开幕式推迟到明天。
杨全在讲台上最后一次核对参赛运动员的名单,9班士气高涨,纷纷叫嚣着拿金牌压弯老罗的脖子。简雨星的笔在本子上漫无目的地划来划去,连上课铃响都没听见。
段联忍不住了,余光里他一向勤奋刻苦的同桌发呆了三节课,早餐也挂在桌边,一口没动。总不可能是期待明天的运动会吧?
想法一出现,先被段联自己否决了。他同桌没有在他面前表达出对任何事物的过分喜爱,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雨星,你还好吗?”段联小声问道。
简雨星眼睫微颤,好半晌才点点头。
“我记得你没有参加任何项目,明天要和我出去吗?假条我想办法。”段联道。
他其实不太抱希望。毕竟要一个乖学生无缘无故地离校玩乐,不太现实。
“你这是在邀请我逃课?”简雨星笑得很纯,收敛锋芒,无害的像只猫。晃了段联的眼。“我去。”
“那太好了。”段联肉眼可见的开心了起来,顺风顺水一辈子的段少爷没吃过苦,什么表情都摆在脸上。是简雨星羡慕的少年样子。
笑容好像会传染,连着简雨星的情绪也好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