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白到的时候,其他队员几乎都到齐了,松散地坐在圆桌边聊着天等队长。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没一会儿,队长谢意宁学姐与副队路程学长结伴而来。
谢意宁笑着招招手:“好久不见了大家。”
“学长学姐好!”
“宁宁、路老板好久不见!”
辩论队只有在开会和比赛时比较严肃,会称呼“谢队”“路队”,平时就比较随意。谢意宁温柔明媚,社员们更亲近,故而大家亲切地称她“宁宁”,反之路程场上场下都很严肃,容易黑脸,社员们平时其实比较怵他。
打完招呼,路程带着队员去选辩题,谢意宁则把楚白和梁念卿单独叫到了角落。
谢意宁的表情少见的有些凝重,她看了看两人,说道:“相信你们也知道教练组有多重视这场比赛,因为这届只有你们两个进入市队,接受的专业训练最多,所以教练组对你们的要求是,初赛、复赛、半决赛至少分别参加两场,决赛必须参加。”
听到这,楚白就明白了谢意宁严肃的原因。辩论赛通常赛程密集,最好的状况是一天一场,但初赛和复赛安排在同一天也不无可能——昭春杯就是这种情况。因此按照往常备赛流程,初赛和复赛分为两队,同步备赛,打完初赛的队伍则接力备战半决赛。
而教练组的意思是,楚白和梁念卿两个人里,要保证每场至少一个人参赛,且三天三赛。
这样的压力,对于新人来说,说是泰山压顶也不为过。
“对于教练组的要求,其实我是不赞成的。压力只是一方面,备赛过程中,熬夜甚至通宵都是正常的,更不要说连轴转了,对于身体也是一个重担。更何况还要兼顾学业,你们也知道我们学校各种考试、分班并不少。”
谢意宁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们是我带出来的小孩,我不想你们初出茅庐就去挑这个担子,更不希望你们的兴趣被这些所谓的责任磨灭。”
“对于我,或者说现在社里的所有学长姐而言,我们会更希望你们能够纯粹地热爱和享受赛场……当然,决定权还是在你们。”
楚白看着谢意宁诚恳又认真的神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教练组是由明雅辩论队往届学长学姐组建的,他们无一不在明雅中学辩论史上立下赫赫战功,大赛经验极其丰富,即使他们已经毕业,对于辩论社指导的程度有限,他们的决定还是极具分量,甚至可以说是不容置喙。
明知道违背命令免不了挨一顿训,却还是真诚地为他们考虑。
他们站的位置刚好是风口,刺骨的风迎面而来,凉入骨髓,吹得楚白整个人都克制不住地轻微颤抖。但她似乎没感觉到冷,只是沉默地低头思考,脸无意识地埋进白色羽绒立起来的领子里。
其实她并没有怎么犹豫,也根本不害怕,她站在这儿,随时都准备好全力以赴。
在热爱面前,她心里只剩下热血沸腾的迫切,无所顾忌,无所畏惧。
但队长言辞恳切,所以她还是慎重地考虑了一会儿,确保自己确实可以担起这份责任,才坚定地抬起头回答:“我没问题的,学姐。”
谢意宁微叹了口气,不意外地点头,楚白对辩论的热爱她看在眼里,所以楚白会同意她一点都不奇怪。
“梁念卿,你呢?”
“我也可以。”梁念卿嘴角一咧,语气拽又吊儿郎当。
谢意宁皱眉,狐疑道:“你真的假的?”
“哎,怎么到我这就不相信了……那话怎么说来着,‘走一步算一步,实在不行死半路’。”梁念卿扬唇。
气氛那么凝重,楚白被逗得笑了一下,仰头瞥了一眼破坏气氛的人。
梁念卿余光捕捉到楚白的眼神,侧目回看,浅色的眼眸光影流转。
谢意宁警告地看着梁念卿:“你别在这贫,这可不是儿戏!”
楚白也抬头,静静等着他回答。
梁念卿低头收住了笑,片刻,挑眉凝神望向谢意宁,一字一句慢慢地说:“我当然是认真的,会好好打,每一场。”
听到这,谢意宁总算卸下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她轻声叹了口气,露出一个略有些自嘲的笑:“看到你们,就好像看到曾经的我。”
“学姐,你也只比我们大一岁呀。”楚白眨了眨眼,眼睛亮亮的,露出来的半张脸被风吹得红扑扑。
谢意宁比楚白高小半个头,低头看着楚白躲在宽大的白色羽绒服下的白净小脸,怜爱地伸手轻轻摸了摸。
“你们的成绩,会比我,比我们都好的……明雅辩论社,会一届一届,辉煌下去。”
楚白听出谢意宁话里的苦涩和遗憾,有些不解。她不明白为什么谢意宁认为上届成绩不够好,在她看来,虽然拿到的冠军不多,但亚军、季军也足够令人骄傲了;她更不明白队长和教练在担忧什么,明雅辩论队是学校重点培养的队伍,在她看来肯定能一届比一届好。
谢意宁回过神,笑看着两人:“那行,你们两个决定一下,谁打初赛谁打复赛?”
这届昭春杯他们抽到的初赛辩题为“人生若只如初见是可喜的/可悲的”,持方为正;复赛辩题为“网络围观有助于/无助于社会热点问题的解决”,持方为反。
梁念卿抬手就在楚白面前比了个“您请您请”的手势。
楚白觉得梁念卿好像总是能戳中她笑点,她笑了一声,说:“我打初赛吧,辩题偏感性一些。概念性的辩题……你应该更拿手?”
她转头用眼神询问梁念卿。
“那行,我打网络围观。”梁念卿从善如流。
明雅的午休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初见组由谢意宁带队,即便效率已经很高,也只是勉强敲定了定义和判准。
离下午第一堂课还有20分钟,谢意宁简单做了小结,叮嘱道:“明天我们至少要完成两个论点的初版逻辑链,你们回去都看一下往年同辩题的辩论赛,每个人都写一份提纲,包括定义、判准和两个论点的逻辑链,明天挨个说。”
会议结束,氛围顿时放松下来。经历了一个中午头脑风暴,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倦怠。王星楠哀嚎:“宁宁——谢队——能不能不写呜呜——”
谢意宁笑吟吟地捏了一把她的脸:“不行哦宝贝,一定要写。”
王星楠绝望,猛地趴倒在桌。
谢意宁笑了半晌,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楚白:“对了楚白,你是攻辩手,这段时间要多练练接质。”她扫视一圈,“……就和梁念卿练吧,你们一个班也方便。可以吗?”
楚白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她拖长了声音:“学姐,换个人呀,我和梁念卿不太熟。”
“撒娇也没用,不熟也得熟啊,你们后面还那么多比赛要一起打的。而且你要是能接住他的质询,你也就能接住大部分人的了。”
楚白反抗无果:“……行叭。”
谢意宁摸摸楚白脑袋:“那就这样吧,散会。你们抓紧时间回教室趴十分钟。”随即把电脑关机,站起身。
楚白也站起来,低头揉了揉犯困的双眼,本想去栏杆边吹吹风醒神,走到一半,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鞋子。
她一惊,抬头发现是梁念卿。
“你们结束了?”楚白抬脚往教室走。
“嗯。不过有个攻防卡住了。”梁念卿瞧着挺精神,跟在楚白旁边。
楚白努力让自己的脑袋活跃起来:“说来听听?”
梁念卿低头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对面的逻辑链是,网络围观提高了社会问题的关注度,通过网民的督促或是催促让相关机关加速问题解决,怎么反驳?“
楚白垂眼慢悠悠地边走边思考。良久笑了起来:“你们是身在局中被困住了。如果是我我不会采用这个观点。这个逻辑其实问题很大。首先你看辩题,关键词“社会热点问题”,也就是说这个问题的高关注度已经是既定事实。所以前半截纯属废话。
“其次后半截最大的漏洞在于”加速解决”,网络围观之所以被冠以“围观”的名字,就是因为里面既有真正想要解决问题的人,也有希望从中牟利的人,还有一无所知但自诩正义的看客。你怎么知道他们传播的信息都有利于解决问题呢?”
梁念卿悟了:“也就是说,我们的论点可以反过来,从媒体和各种类型的网民出发,借以阐释网络围观反而会混淆真相,阻碍问题的解决。”
楚白高兴地扬起头:“聪明!”
梁念卿落后楚白半步,看着楚白得意地晃动的脑袋,不由失笑:“你是怎么做到辩论和平时判若两人的?”
楚白斜睨一眼梁念卿,暂且把这当作赞美:“承认吧,优秀如我!”
梁念卿眉梢轻挑,笑而不语。
“怎么,对方辩友持反对意见?”楚白没听到满意的回答,神色不悦。
梁念卿扬唇,慢悠悠道:“如果您方是指模辩忘记关麦的话,确实优秀。”
这话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楚白骤然停下脚步,微微瞪大了双眼,质问:“你怎么知道?!”
上学期有次和别的学校线上模辩她忘记关麦,一时打上头嘟囔了一句“对面打的啥呀快被气死了”被完整地传到了在场所有人耳朵里,堪称社死名场面,被林欣斐打趣好久。
梁念卿掐着嗓子:“‘哎呀对面打的啥呀快被气死了’,金句,值得反复背诵。”
楚白气得差点踢出一脚,梁念卿反应很快地往后退了两步:“不带恼羞成怒的啊。”
楚白笑弯了腰,回击:“那又怎样,那年杏花微雨,某人不还是我的手下败将!”她说的是明雅决赛他们对上那场。
这下换成梁念卿噎住了。
楚白险胜一局,得意地加快脚步。
金色的阳光穿透凝滞的冷空气,穿梭在楚白肥大的白色羽绒服上,随着楚白走动不停轻晃。
“像团棉花。”梁念卿乐呵地想着,嘴角又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