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 第3章 chapter 3

入学那天晚上交上去的作业本发下来了。

张花春翻开自己的，她写的那行字下，红色签字笔批注着一行字。

【别担心，我会帮你。】

九中的学生，大多数来自市里和市郊附近，家里非富即贵。

高一（20）班，无疑是学霸的摇篮，群英荟萃之地，班里年纪最小的女生，年仅13岁。

在这群熠熠生辉的同学中，张花春觉得自己像是误入其中的异类，她沉默寡言，躲在教室的角落里，自卑、敏感而阴暗。

唯有作业本上那一行小小的批注，像是微弱的光芒，让她在这群璀璨的同学中感受到一丁点的存在感。

张花春凝视着那些批注，心底深处涌动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她暗自发誓要更加奋发图强，后来者居上。

但现实总是残酷的，光脚的永远赢不过穿鞋的。

她的同班同学，不仅出身优越，而且在学习上也从未有过丝毫懈怠。

当张花春暑假在家里料理农务，顶着烈日锄草施肥时，他们已通过自学，利用所收集的高中教材，完整地掌握了各学科的必修①内容。

学习对于他们而言，只是打怪升级的乐趣而已。

面对这种实力强悍的怪物，别说超越他们，就连跟上节奏，她就已经感到力不从心。

每天餐费只有十块钱，即便极力精打细算，也仍难以填饱饥饿的胃。十六岁，本就是长身体的年纪，晚上九点半一到，饥饿感如期而至，像是在抗议叫嚣。

饥饿、焦虑，如长满倒刺的藤蔓，往她的脑子里转，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学习。

期中考试成绩公布时，张花春几乎当场失控哭出来，她预料自己考的不好，但也从未想过会差成这样。

从班级倒数第二变成倒数第一，年级排名899位。

而她的上一位同学，年级排名272，两人相差600多位次。

张花春感到窒息，喘不过气，她不仅自己丢了脸，更是让尖子班抹了黑。

【尖子班的学生竟然考了899名？逊毙了！】

【听说她还是全乡第一呢，搞笑。】

【看到了吗？她数学才57分，连我的一半都不到，好菜。】

【发型好土！】

【张发春？名字好村！好色！好难听！】

【听说她每天都只吃一顿4块5的饭，好穷。】

这些恶魔般的低语，整日缠绕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虽然她从未亲耳听到过，但她觉得，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一定都是这么看待她，在背后这样议论她的。

连续数日，张花春躲在女寝公用厕所里，深陷自责的泥潭，泪水与咒骂交织成一片。

她痛骂自己不够努力，质问自己当初为何要宁当凤尾不当鸡头，来这让自己难受的怪物集中地。

班主任曾找她谈话，安抚她不要有心理压力，但她什么都听不进去，想逃离，想发泄，想大声呐喊。

她心里渴望有人来拯救自己，却又胆小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很多次，她心里都闪过这样的念头：要不逃课算了，要不干脆退学，甚至有时候，她还想过一了百了，结束这一切的烦恼。

可是啊，这些念头都只是停留在想想的层面，每次想完之后，她还是得硬着头皮，咬紧牙关，继续坐在教室里听课。

十一月中旬，她在内心呼唤着的，期盼着能拯救她的神明，悄然降临了。

-

那天早上，张花春吃完早饭回教室。

踏进教室的那一刻，原本一贯沉闷的氛围消散，变得紧张而暧昧。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感，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你确定吗，班长？真的是那个温泽宇？京港乐团史上最年轻的小提琴首席演奏家？”

“什么？我没听错吧？那个天才少年竟然要来我们班复读？amazing~”

凑在班长周围的几个男生，有的难以置信，有的则带着几分探究与好奇。

“我刚刚去送作业，听见年级主任亲口和黄老师说的，不会错。”班长肯定地点点头。

“听说他是因为性格孤僻，同前辈打架斗殴，所以才退出乐团的。”

“可我听说的是他接触冰粉，玷污了乐团名誉……”

“你们这都是道听途说，我爸说，他是因为患上了某种精神方面的疾病。”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

张花春听得云里雾里。

好在前排女同学热情，耐心地和她解释了“京港乐团”以及那位天才少年的来历。

京港乐团，全称京港交响乐团，是国内乃至全球都享有盛誉的艺术剧院团。

温泽宇，16岁，是应市乃至川江省首富的继承人。

12岁获得全国小提琴比赛一等奖，13岁考入京港交响乐团，成为该团史上最年轻的小提琴首席演奏家。

这位才华横溢的少年，却在一年后突然宣布退出乐团，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销声匿迹两年，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竟突然要转学来九中，与他们一起上学。

上课铃声响起，原本围着班长的学生纷纷回到各自的座位。

大家屏息凝神，静静等待着那位大人物的到来。

忽然间，教室的门扉被悄然推开，班主任手持教案，步履稳健地走上讲台。

紧随其后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年。

他面容清秀，肤色略显苍白，双眼深邃，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慵懒和忧郁。

一头蓬松黑发，三七侧背，衬得五官立体，唇角垂下一抹刘海，为其增添了一抹神秘与不羁。

少年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全班同学的目光，一些同学甚至难掩好奇，低声交流起来。

班主任黄老师轻咳两声，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少年的名字——温泽宇。

他沉声介绍道：“这位是新转来的同学，温泽宇。希望大家以后和睦相处。”

教室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随后，班主任转向温泽宇，以鼓励的口吻说：“希望你能在这里度过一段愉快而充实的时光。”

男生轻轻点头，慵懒抬眸，漫不经心。

张花春将数学课本立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偷看，却不料，正好撞进他投来的视线里。

心尖莫名一颤。

那深邃的眸光，仿佛历经时间的沉寂，轻易就能她的内心世界，一览无余。

她蓦地埋下头，心虚地躲在教材后面，却又忍不住好奇，偷偷去看。

不知怎么的，她总感觉，那人看她的眼神里，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还剩有3个空座位，你随便挑一个吧，月末会进行调坐。”

黄老师话说完后，翻开教案，开始在黑板上板书今天要教学的内容。

张花春探寻的目光，随着男生的步子，从讲台移动下来，心脏砰砰跳着，怀着小小的期待，期待他选择自己当同桌。

（别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了。）

脑海中传来这样的声音。

张花春垂下眼帘，不由得嘲笑自己，明明是个灰姑娘，却整日做着公主梦，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感觉胸口好难受，似乎压着一块巨石，喘不过气。

她没想过攀高枝，只是想像其他同学一样，普通的拥有同桌，课间偶尔能拥有一个说话对象，仅此而已。

在她患得患失时，一抹阴影打落过来。

紧接着，清冷的声音响起：“我可以坐这里吗？”

张花春眼瞳一怔，猛地抬起头，眼帘映入一张绝美的脸，他微倾斜着头，凝望着她，深邃的眸子引得她心脏剧烈悸动。

她下意识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好疼！

不是梦。

她的心愿成真了。

这个万众瞩目的大人物，竟然真的选择了她作为同桌。

“当……当然可以。”她结结巴巴地回答，忙不迭地起身替他拉开座椅，脸颊不由自主地发烫。

男生微一颔首，在她旁边坐下，动作优雅流畅。

张花春转动眼眸，用余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身侧的人。

他的衬衫领口敞开，散着两颗扣子，蓝色的条纹领带，松垮垮地挂在颈间，难以名状的忧郁与随性。

察觉到对方看向她这边时，张花春立即转移了自己的视线，佯装正专注地看黑板。

过了一会，目光再落回同桌身上。

只见他单手轻托脸颊，另一手握笔，看似在专心听课，实则早已遨游太空。

这个人，着装随意，头发留长，违反校规，老班却不说他。

莫非……

他当真如传言那样，患有精神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