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 第50章 镜中花

那些新闻，曹宗景也只是在网上看到过，他不敢相信有一天，是可能会发生到姜泠身上的。

如果，如果他能早一点察觉到就好了。

曹宗景在怀里藏了一把水果刀。等他复回到学校时，校内的人几乎都已经走光了，不过他知道，此时在教师办公室里，一定还有人。

曹宗景抬步往教学楼的方向跑去。等他上到教师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时，走廊两边的门几乎都已经紧闭，最后一抹余阳从窗口照进来，整个走廊被涂上了金色的光芒。

孙老师办公室的门在最里面，前几天刚考完试，说不定他们正在办公室里，听孙老师分析试卷的错题。

只要他们都在……

曹宗景快步向前走着，每走一步，他的心就没来由的慌乱，“咚咚，咚咚”，最后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手指颤抖地搭在门把上，门被他从外面打开的时候，里面空荡荡地只留有两人。孙老师正坐在办公桌前，姜泠就这样僵直着身体站在他旁边不敢反抗，桌上还有一本为掩人耳目而摊开的练习册。

而让曹宗景至始至终都没法移开目光的，是伸进姜泠衣服里，那只粗壮的胳膊。

虚伪、恶心、□□、糜烂。

曹宗景的身体剧烈地摇晃着，此刻他的背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肆无忌惮地推动着他前进。

曹宗景好像闻到了铁锈一般的气味，充斥在他的鼻腔里，带着腥臭。不，是比这腥臭味更加浓烈的。

混乱中被推到旁边的姜泠终于反应过来，她跑过去一把抱住失控的曹宗景，哭着喊道：“曹宗景，快停下，不要这样，我求你！”

曹宗景像是没听见似的，从办公桌上又拿过厚厚的书本卷起，一下一下打在孙老师的头上。人在愤怒的时候，就像是一头蓄足了力气的野兽，即使身下的人已经奄奄一息，可他还是没有停下来。

“曹宗景！不要再打了，我求求你，你会回不了头的，我求你。”

我求你……

少女的乞求和粗暴的打击声被门遮挡在办公室内，此刻不会有人听到，一如之前少女那无人回应的求救声。

从教学楼里出来的时候，曹宗景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在姜泠的身上，而后双手捏住她的肩，强迫她看向自己：“姜泠，今天的事和你没关系，你先回家，剩下的我会处理。”

“曹宗景……”

“对不起！”还未等姜泠开口，曹宗景忽地一把将她抱住，头深深埋在她的肩膀处痛哭，“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我能早点发现的话，只要我能早点发现……”

曹宗景的唇颤抖着，最终还是没能说完下面的话。良久，他终于冷静下来，手指却努力地攥紧着：“姜泠，先回家吧，黑夜很快就会过去的。”

“不要！”闻言，姜泠哭着抱紧了曹宗景，“我不想回家，你带我走好不好？曹宗景，你带我走吧，你说过，会好好保护我的，对不对？”

“姜泠！”曹宗景低吼一声，抬起手一把将紧抱着自己的人推开：“现在这样的我是不可能带你走的，你会被我牵连到的你知道吗？你还有大好的前途，别任性，回家吧。”

说完这一句，曹宗景抬手抚上了姜泠的脸颊。他紧抿着嘴唇，他知道自己此刻有多想对姜泠说“我喜欢你，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了。”，可他做不到，因为这会彻底毁了姜泠的。

“我先走了。”言罢，曹宗景收回手，还未等姜泠反应过来，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曹宗……”姜泠下意识地抬手想把人给拉回来，可惜什么也没有碰到。她的手在空中停滞片刻，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远了，“曹宗景——！”

从学校到家里的这段路，姜泠明明已经走过很多次，可她现在才发现，原来这条路有这么长，长的仿佛看不见尽头。

屋内漆黑一片，只有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姜泠没开灯，她靠着记忆第一时间走到厨房，然后打开水龙头，静静地冲洗着手上的血迹。那鲜红的，带着狰狞的血迹。

而后，她拖着疲累的身体，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借着月光，她抬起那只已经被清洗干净的手，可那鲜血的温热感却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是怎么也冲洗不掉的。

黑夜之后，黎明到来。

警车停在姜泠家的时候，也不过是出事后第二天的下午。上了台阶，再穿过栅栏进去，除了正坐在院里秋千上的姜泠，他们没发现任何人。

“姜泠，我们是城东分局的警察，有个案子需要你配合我们调查。”

“好。”

姜泠被他们带着到了路口，就在准备上警车时，她看见了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曹宗景。

“别过来！”姜泠大声喊了一句。周围的警察立刻对她这一举动警惕起来，还有两名女警将她拖住，防止她有其他动作。

见人没动，姜泠也没再挣扎，只是遥遥看着不远处的曹宗景，那个说过会保护她一辈子的男孩儿。

这样，就好了。

姜泠被人塞进了车里，从这里离开后，她看见了之前和曹宗景常去的那个海边。时间，仿佛回到了那年冬天——

“喂，你们不要欺负她！”

那年，他们刚上三年级，姜泠作为转学生过来，因为性格的原因，她在班里时常被一些男生欺负，直到那个叫曹宗景的小男孩儿出现。

“你没事吧？”等人走了，曹宗景把摔倒在地上的姜泠扶起来，还给她拍了拍沾上灰的衣服。

姜泠撇着小嘴，她有些想哭，却还是忍下了：“谢谢你。”

曹宗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关系啦。下次他们再欺负你的话，你就喊我，我妈妈说过，男子汉要保护弱小。我会保护你的。”

姜泠没说话，她低着头，眼泪止不住地掉在地上。曹宗景也发现了她的异样，便歪着头看她：“你别难过了，我给你糖吃，纸巾也给你。”

姜泠点点头，将东西从曹宗景手里接过：“谢谢你，曹宗景。”

转学过来之后，她默默在心里记下了班里所有同学的名字，可只有曹宗景，是她第一个叫出口的同学。

“苏乐，姜泠的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午间，陆闻碰上了忙的还没来得及吃饭的苏乐。当时他们接到才汇高中报案的时候，陆闻等人正在处理一件棘手的案子，因为有监控拍到作案人的作案过程，所以他才交给了苏乐去做。结果没想到，后面竟会牵出这么多的事。

“下午还要去医院一趟。”苏乐抽空抬起头看了陆闻一眼，“不过，姜泠的情况还是很糟糕。”

说起来，这种案件陆闻也是第一次接触到，尤其是姜泠的遭遇，所以他对此也多上了些心：“下午我正好有空，一起去吧。”

到了医院之后，苏乐独自进了姜泠的病房，因为不久前才经历了那样的事，陆闻想着，现在还是不要让她见到陌生人比较好。

在外面等候的期间，陆闻去见了给姜泠治疗的医生：“你好，徐医生对吧，我是城东分局的警察，想过来了解些情况。”

“你好，请坐。”

陆闻在心里斟酌良久，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姜泠她……有机会治好吗？”

“这个，”徐医生抬手推了推眼镜，脸色有些凝重，“姜泠的病，说到底还是和她的童年经历有关。对她来说，那是一个怎么也解不开的心结，或者说是挥之不去的阴影，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如果她一辈子都不能对过去释怀的话，恐怕治好的几率很小。”

姜泠的童年经历……说起来，陆闻倒是听苏乐提起过一些。幼年时，姜泠的父亲酗酒家暴，母亲因病去世后，她便是父亲发泄情绪的唯一目标。

上小学的时候，姜泠在班上认识了曹宗景和陈楚两人，那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可三人的友谊却只维持到了初三。因为在那一年，再无法忍受父亲恶行的姜泠决定逃走，曹宗景和陈楚二人，也主动提出要帮她逃离魔爪。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喝醉酒的父亲在开车出去寻找不见的姜泠时，竟意外撞死了曹宗景和陈楚两人，而自己也在那场事故中因车祸去世。

目睹了全程的姜泠再也忍受不住，从那之后，她的身体里除了自己，还住进了未亡的母亲，慈祥的父亲，还有她人生中最好的两个朋友。

就这样，她在那可怜的幻想当中，度过了最幸福的几年。

和苏乐一起从医院出来之后，陆闻发现她的眼神明显比刚才还要疲惫：“情况还是不好吗？”

苏乐摇摇头：“和之前一样，不管问她什么，她都在为曹宗景辩解，说和他没关系。或许在姜泠的意识里，杀掉孙老师的人，一直都是曹宗景。我真的很难想象，那件事发生后她该有多痛，才会幻想出这些来。”

受尽折磨的姜泠，或许最开始只是想有个能保护她的人，可她如今把自己骗的太深，这对她来说，无疑是更加痛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