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了揉眼,再去看,结果确凿无疑。
他竟然回来了!
这时,402的门打开,一个穿着便服的人拿着几张检查单走出来,紧接着,走廊上的喇叭开始喊她的名字。
比第一次去试镜还紧张。苏悠小心地推开402的门。桌后的贺呈砚戴着口罩,眉眼清冷,正看着电脑屏幕。
多年不见,他褪去了几分少年的张狂不羁,多了些成熟稳重。但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出乎意料地,贺呈砚看到她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就像对待一个普通患者。
她坐下,没说话,等他忙完。
贺呈砚瞥了她一眼:“什么问题?”
苏悠僵了一瞬,连忙说了自己的情况,并把就诊卡刚才桌子上。
贺呈砚转身,指下旁边的仪器,“坐那边儿。”
苏悠乖乖坐了过去,把脸架在仪器上,贺呈砚坐到她对面帮她检查。仪器上有一束强光照在她眼睛上,她忍不住躲了躲。
于是,贺呈砚声音透过口罩从仪器后面传来:“下巴放上,睁开眼。”
“哦……”苏悠忍着害怕照做了。
这项检查完后,没什么问题,贺呈砚又回到电脑前,点了几下鼠标,让她去405做其他检查。
苏悠站起身。
“贺……”她握着挂号单,弄得皱皱巴巴的。
贺呈砚转头看她,眼里没什么波澜。
他一副看陌生人一样看她,她有点失望。
“是几号室做检查来着……我突然忘了。”
贺呈砚重复了一遍,她道了声谢立马转身就走。
二十分钟后,苏悠做完其他两项检查,等她再回去的时候,贺呈砚正在和一个患者说话。她便站在后面等。
他娴熟地回答着患者的问题,嘱咐着患者少吃辣椒,少喝酒等等的注意事项。
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某个夏天。
体育课后,她买的冰镇可乐还没来得及拧开,就被贺呈砚夺去,顺势扔进了小卖部门口的垃圾袋,不痛快地来了句:“少喝凉的,心里有点数。”
那个患者道了声谢,起身离开,路过苏悠的时候停下,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苏悠忙低下头坐到凳子上,贺呈砚看了他一眼,那人挠了挠头,就走了。
苏悠把检查单和卡都给贺呈砚。
他看完后,给她开药,嘱咐了使用方法,最后让她去一楼取药。
苏悠:“那我拿完之后还用回来吗?”
这是一句不同寻常的话,贺呈砚的眼底划过一丝幽光。
贺呈砚沉默一瞬,继而没什么情绪道:“看病的话就不用。”
她迟疑,点了点头:“谢谢医生。”
他客气地“嗯”了声,眼里的光却黯淡了下去。
苏悠出门的时候,听到身后有笔掉在地上的声音,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走廊的喇叭已经喊起了下一个人的名字,下一个患者匆匆开门要进来。
她赶紧走出去。
关上门,她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站在门外才叹了声气。他们两个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她的责任很大,毕竟当时是她先把贺呈砚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只是这么多年他都不肯原谅她吗?
苏悠失落地走下一楼,拿了药,赶回拍摄基地。
-
九点,苏悠回到家,拿出眼药水滴了一滴,然后她靠在舒软的沙发上,闭上眼睛。
一闭眼,全是贺呈砚那张漠不关心的脸。
说不难过是假的。
贺呈砚从小就脾气不好,唯独对她忍耐度极高,两个人闹矛盾时,都是他来主动和好。有次,别的班跟贺呈砚一起打篮球的男生跑过来跟她说:“你能不能别和贺呈砚冷战了,他以前还会让一下球,现在完全杀疯了,我们不要面子的啊?”
结果她还没去找贺呈砚,贺呈砚已经走过来,擦了把汗,硬巴巴地说:“我错了,能不能跟我说句话?”
或许就是仗着这份独特,她忽视了贺呈砚的感受。
大一那年,两人在电话里吵了一架后,她又一次肆无忌惮地删了他,他可能是彻底对她失望了,所以再也没有加回来。到现在,已经十六年了。
并且从贺呈砚下午对她的态度来看,他们的关系估计这辈子都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沙发上的手机振动了下,响起刺耳的铃声。苏悠睁眼,瞥了眼来电显示,无奈地按下接通。
“妈。”
“我就知道你又没睡!”
丁女士的大嗓门儿顺着电流传来。先是按照惯例讽刺一下她的作息,而后又把从网上下载的健康的作息表给她念了一遍。苏悠都能想象到,丁女士在对面戴着老花镜,翻着小本子的画面。
她装模作样应了几声,就要挂电话,被丁女士高声喝止住。
“明天我要去北淮见个老朋友,你留出点时间和我一起去。”
苏悠乐了:“我怎么不知道您在北淮还有朋友呢?”
丁女士:“我们一直在网上联系”
苏悠挺惊讶的:“网友?您还挺时尚的,小心别被骗了。”
“别跟我贫,明天下午按时到。”
挂了电话,苏悠收到了餐厅地址,正好在拍摄基地附近,如此以来她也不用大费周章请假了耽误拍摄进度了,丁女士可真疼闺女啊。
第二天中午,她跟着地图摸索着找到了餐厅,可还是比约定时间晚半个小时。她随着服务生坐电梯的时候,丁女士的夺命电话又来了。
“快点,就等你了,人家孩子是医生,一会儿还要回医院,哪儿有那么多空等你!”
苏悠靠着话筒,压低声音:“我刚坐上电梯,又不是相亲,他忙他的呗。”
谁知丁女士顿了一下声,开玩笑般:“怎么不能是相亲,双方知根知底的。”说完,苏悠听到对面有人在笑,接着她听到一道熟悉的女人声:“是啊,我以前还很想让荷荷当我儿媳妇呢。”
苏悠大脑一懵,荷荷是她的小名,知道这个的人并不多。
她错愕地看了看手机,不会吧......
丁女士没挂电话,苏悠就听着她们相互打趣,走过长廊到达最尽头的豪华包间。她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忐忑地推开门,然后,第一眼就对上贺呈砚的目光,他坐在那里,浑身透着股清冷。
尴了个大尬的,丁女士可真会玩惊吓。
苏悠绕过空椅,坐到丁趣的身边。
丁趣:“这是你崔阿姨和呈砚,以前住咱们家对门的,还记得不?”
她怎么可能会忘。
苏悠欲哭无泪,但仍笑着和崔舒荔打招呼。
崔舒荔笑眯眯地:“荷荷现在是大姑娘了,越来越漂亮了,还成大明星了。”
苏悠乖巧地笑了:“谢谢阿姨。”
她坐下,看见坐在崔舒荔旁边的贺呈砚,指尖轻点着桌子,目光落在桌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丁趣女士见自己女儿被夸了,想着得回过去,也笑着看贺呈砚,毫不留情地夸赞道:“呈砚才厉害,居然都当医生了,多好啊!”
贺呈砚抬头,目光从苏悠脸上微微扫过,礼貌地欠了下身。
两位母亲你一言我一语夸着对方的孩子,苏悠听得脚趾扣地,只好装着喝汤。
对面的贺呈砚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看手机,手指不停地打字,消息似乎很密集。
这时,崔舒荔突然问起了娱乐新闻:“网上传荷荷和那个关珩在恋爱,是真的吗?”
关珩是《倾恋》的男主角。
“不是,两个人是大学同学,关系好一点。”
苏悠刚要点头附和丁女士,手机响了,她便先去走廊接了个电话。
几分钟后,她刚要拉门进去的时候,门被从另一边推开,她下意识往后退,却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身体顺势往后倾倒,倒在一个厚实的怀抱里。
独特的香气混杂着消毒水味,让她感觉有点熟悉,十多年前的记忆快速回放,让她鼻尖有点酸。
推门出来的服务生小姐姐吓了一跳。
苏悠站稳身子,才看清救她的人是从洗手间回来的贺呈砚。
他俯身捡起她掉落到了地上的帽子,拍了拍,还给她。
苏悠接过:“谢,谢谢……”
贺呈砚随意“嗯”了声,往里走,被服务生小姐姐拽住,一个劲儿的道歉。
苏悠扶了扶自己的墨镜,无语,她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是透明的吗……
贺呈砚抽回手,搭在门扶手上,偏了偏头:“跟她说。”然后拉开门走了。
服务生一脸尴尬。
苏悠匆忙戴上帽子,说了声“没事”就跟着他走进去了。
再此回到包间,刚才无聊的八卦问题已经翻篇了,看贺呈砚和崔舒荔的表情都挺正常的,丁女士应该没再跟他们说什么奇怪的话。
崔舒荔见他们回去,又把话题引到他们身上:“你们小时候不是玩的很好的吗,怎么现在都不说话? 我们叫你们来还想给你们惊喜呢。”
闻言,她和贺呈砚同时看了一眼对方。
一秒后,贺呈砚错开目光:“妈,丁阿姨,我下午还要上班,先走了。”
见他起身要走,崔舒荔忙道:“等等,你不是一点半才上班吗,还有一个小时,急什么?”
贺呈砚推回椅子,一只手扶在靠背上,似散漫又不经意间道:“我女朋友找我。”
三个人都一愣,尤其是崔舒荔。
崔舒荔惊讶地看着自己儿子:“你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
“最近。”
原来刚才他是在给女朋友发信息。
苏悠抿了抿唇,视线落到他手里还在响的手机。
十六年的时光就像是一道分水岭,他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