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希图斯的路上,弗罗斯特头痛欲裂,他在宿醉后的第二天清晨被李强行拽走,现在躺在满是干稻草的板车上打盹。
“为什么不在拜恩斯多休息几天,我们还有一些克朗不是吗?”
弗罗斯特拍掉粘在身上的稻草,身旁是他的剑和布袋装的75克朗,拜恩斯的长老最终决定将酒馆的费用算在这两人身上,同时许诺他们可以永远免费在拜恩斯歇脚。
李并不同意这个提议,但在长老请求将他的诗歌永远装裱在拜恩斯酒馆后却欣然同意,至于弗罗斯特,只要有一口饭吃,他才不会在意自己兜里还有多少钱。
“当然是这个宝石,瞧瞧它,实在是太美了。”李把那柄黑玛瑙匕首同他最珍视的诗集一起放在了皮包中。
不过弗罗斯特确认为那把匕首本身更加值钱,“黑玛瑙没什么值钱的,或许术士们会喜欢这么大颗的。但这把匕首的剑刃绝对是精灵工匠的制品。”
弗罗斯特思考了片刻后说道:“精灵工匠从来不为普通人类打造武器,希望我们不要惹到什么麻烦。”
确实,精灵工匠可不同于矮人。无论你花多少金子,他们都绝对不会为人类做这般技艺精湛的匕首。
崎岖不平的路面让马车摇晃不止,周围的田园风情逐渐被落叶林地取代。周围弥漫的植物气息芬芳而美丽。但弗罗斯特并不认为这是个好的选择。
“李,虽然森林更快,但我们是不是应该走海边经过霞湾再向西出发?”随着马车缓缓前进,周围的森林逐渐繁盛。橡树与木棉交错蔓生,遮天蔽日。
“确实如此。”李放下了手里的缰绳,森林中总会孕育一些生命,特别是混沌的生命。奇奇魔,科威特虫群还有鬼脸蜘蛛非常喜欢茂盛的树林。如果遇到“鼯鼠”,也就是那帮极端的精灵们,那就会死得更快、更惨。
“你说得对,朋友。”李思索了片刻,他掉转马头,车子随即朝着森林边缘出发。自古以来不知道有多少急于归家的旅者成为了茂盛森林的养料。骑士和吟游诗人当然不想步他们的后尘。
“你听到了吗?”李低声问道。
“什么?”弗罗斯特只听到了树叶与风声,“这不是个讲妖魂故事的好时机。”
“森,林,在,说,话。”李抬起手,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
“哦?那它跟你说了什么?想让你参加有橡子、松塔和野草莓的茶话会?”弗罗斯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耳边也有了一个空灵的声音在隐隐作响:‘回~来~’
那像是一个女人的轻声细语。
李看到了弗罗斯特惊恐的脸色,轻轻点了点头。
周围的森林寂静得吓人,一点风或鸟鸣都没有,这片地方静的可以听到两人的心跳声。
两人屏住呼吸,希望却又不希望听到那个声音。
空灵的女声还在缓缓说到‘回~来’。
弗罗斯特环顾四周,看到的只有郁郁葱葱的树木和一条漫长的、覆盖满腐烂落叶的小径,
马车还在缓缓向前走去,但两人已经冷汗淋漓。慢慢地,有一股噬心的魔力让弗罗斯特想要转身冲进森林深处,他握住了剑。李同样怔了一下,他用力的攥紧缰绳,而那匹马好像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它仍然不紧不慢地踏步在由厚厚落叶堆积而成的腐殖土上。
“回来吧~回来~”女声的语速变快了,它有些焦急,像是在等未婚夫归家的少女。不过车上的两人可无法接受这种比喻。
李嘴唇发白,他竭尽全力在抵挡想要跑到森林深处的冲动,弗罗斯特的手已经握不住剑,他感到自己的心跳时快时慢,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攥住。两人感到仿佛身上压了整个世界,魔力已经开始通过空气逸散,周围的空气仿佛泥泞的沼泽一般,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怪物。
不过令人萌生希望的是,这匹马还在缓缓向前踱步。马蹄敲击潮湿腐殖土发出咔噗咔噗的声响。
窒息与压迫感越来越强,而那个女声却缄默不语了。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般久。
恍惚间,弗罗斯特感到眼前发白,他意识到是马快要走出森林了。随着太阳重新照耀在两人头顶时,突然,一声巨大的尖啸从背后的林中传来。
同样还是那个女声:“回!来!!!!”。
这凄厉且刺耳的声音后,两人身上的压力一扫而空,李从车上滚到了泥土路面上,而弗罗斯特像是被抽干了灵魂一般瘫倒在了板车上。
救了两人一命的马也识趣的停了下来,它悠闲地在路边啃起了车前草。
大概半个报钟的时间后,两人才渐渐清醒过来。
“米泰梅尔在上”弗罗斯特慢慢爬起悠悠的说到,用颤抖的手把身上粘的的干稻草掸掉。
“我的恩希露女神,那是什么东西?”李从路边坐起,他绣花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打湿。“我们差点就死了。”
周围的平原祥和而辽远,隆起的小山坡上布满了野樱桃和刺莓,偶尔还有几颗苹果树。正西侧悠远的龙脊河还在流淌。
背后的森林同样静谧,但即使给两人一麻袋金币,他们也不会再向里面走一步了。
面前的路面平整而宽敞、虽然是土质路面,但能看出偶有修缮。刺莓丛长在白色石头堆砌的矮墙后,在很久以前,这里或许是一个房子。
继续向前,一个简易路障出现在并不宽敞的土路中央,在横架原木的后方是三个黄绿色纹章胸甲的巡兵,马车晃悠悠的走近后,两人还看到了一个红发的女士,但她大概比女士这个称谓更加年轻。
她抱胸倚靠在白色指路石旁,转头便看到了诗人和骑士的马车。
三个士兵也发现了诗人和骑士。他们抄起戟站在了持剑的士兵身后。
“以神圣南瓦利德公国的名号,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
“我们只是路过这里,两个无害的路人罢了。”李跳下马车,缓缓说道“尊敬的..下士。”原来他在看对方胸甲上的军衔。
弗罗斯特却在观察那个红头发的女孩,红色短发,棕色皮靴。白色排扣长裤再向上则是开领短款斗篷,以及蕾丝窄袖衬衣。配上洋娃娃一样的脸。
“嘿,你在看什么?”洋娃娃耸了耸眉毛,朝车旁走来,她看到了弗罗斯特的剑。
还没等弗罗斯特反应过来,他的剑已经在对方洁白的手上了,“没想到你也有好东西,来,既然你看我,那就把你的石心戒也拿来看看。”
女孩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伸出了手掌。这股魔力比刚刚森林中的怪物强十倍,弗罗斯特不假思索的掏出了石心戒递给了她。
“没想到你还真有啊,那么森林之心应该已经办妥了吧?”女孩并没有细看戒指,顺手把它丢回了弗罗斯特手里。
“森林之心是什么?”弗罗斯特有些惭愧,如果自己是一个术士或者法师,或者预言者都好,或许就能解决森林里的那个‘森林之心’。
“就是那片树林中,我认为它是某种妖鬼,算了,跟你这白痴讲不明白。”弗罗斯特的剑被扔回马车上,而那个少女也重新回到了指路石的旁边。
旁边传来原木架被挪动的声音。
“刚刚我们真是命大,朋友,你在看什么?”李重新坐回了驾车的位置,他顺着弗罗斯特的目光看到了那红发少女。
“没什么。”弗罗斯特的目光转移了远处湛蓝的龙脊河上。
“女术士牺牲了某些东西换来了青春永驻,我猜那个家伙有上百岁了。”
李朝着红发少女扬了扬下巴,“这个森林附近的村庄人去楼空,附近的领主出钱让女术士协会来调查这件事,看起来...”
“你们两个乡巴佬到底走不走?”搬动原木的士兵有些不耐烦了。
木轮毂重新开始转动,发出了吱嘎的磨损声。
弗罗斯特回头又看了一眼那红发少女的身影,没想到她居然朝自己摆了摆手。
弗罗斯特也摆了摆手。
颠簸的路面延伸到平原的另一个山坡,野樱桃和刺莓的红色重新开始点缀自由生长的野草地。
“命运之轮总会把我们带去另一个方向。”李低声说道。续而他的声音又高了起来“知道为什么我们可以自由通过封锁的区域吗?”
“那你说说吧,诗人。”弗罗斯特嘴上叼着干稻草躺在了板车上。
“因为我,科德温堡的查尔斯·莱昂纳德·李,是整个瓦利德大陆中最负盛名的吟游诗人、艺术家以及演奏家,那三个士兵显然是被我精妙的艺术造诣打动了。”
“呸,花了多少克朗?”弗罗斯特吐掉稻草杆,或许李确实是最负盛名的吟游诗人,但他可没听说过列兵和下士会欣赏诗词。
“五个克朗,在我的文学造诣下。”李加重语气强调了后者的重要性。
分叉的道路指向霞湾和奇拉堡,诗人和骑士需要绕开山岭先到达霞湾后向西走,直达克洛斯公国的都城‘希图斯’。
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在两人周围蔓延,极远处则是高耸入云且覆盖冰雪的冷冽山脉。
“如果把一大片地方种上小麦和葡萄,绝对可以养活半个希图斯的人。”弗罗斯特靠在车栏上看向周围恬静的田园风貌。
“林精不会允许人们那样做的,他们会朝开垦土地的农民射出毒箭,所以靠近东边的大部分肥沃土地都无法开垦,不过这样也好。”
李看向远处逐渐西沉的太阳说道“不然人类会堆满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地方,那我可受不了。”
弗罗斯特哼了哼声:“没错。”
命运之轮恐怕纺不出充满领主与农民的世界的丝线。
被李称作“茉莉”的马摆了摆尾巴,它在驱赶游荡的蚊虫。
“你去过霞湾吗?”
“没有,我数十年的光景都荒废在横梁腐朽基石长着苔藓的修道院。”
确切的说,弗罗斯特还没有见过海,但他见过奎尔科斯湖,那应该和海也没有什么区别。
“霞湾,南瓦利德的珍珠瑰宝,东方的掌上明珠,自由之城,与斯尼塔学院隔海相望。”
李滔滔不绝,显然他去过很多次。
“...霞湾的房子全部都是红色的瓦片,朱庇特皇宫依崖而建,由洁白的大理石搭建,自由之城也不是浪得虚名,几乎所有的人们都可以来到霞湾生活,甚至可以通过这里前往斯尼塔学院进修。”
李所言不假,数十年前瓦利德与弗拉米的战争以联姻的方式和平结束后,两个国度的君主在霞湾宴请宾客,和平条约最终将这座城市交由联姻的王子与公主共同管理,得益于年轻人开放的思想,霞湾连同斯尼塔学院已然成为整个东部最优异的文化艺术中心。几乎整个瓦利德的现代书籍都来自这附近的印刷工坊。当然也包含大部分的**与异教徒书籍。
“下雨了...”夏天的瓦利德时常下雨,妖鬼出现会下雨,凄风精灵出现会下雨,没有太阳会下雨,有太阳同样会下雨。
李看了看逐渐阴沉的天空,“我们得找个地方躲雨,我可不想受风寒。很多优秀的艺术家都是因为肺病而死”
“同样也有很多是因为性病。”弗罗斯特跳下板车朝四周张望。
好在久经混沌造物与战火摧残的南瓦利德并不缺少荒废的农田、木屋或是村落。弗罗斯特看到了隐藏在荒废小径内的木屋。
“我只希望这鬼地方没有妖灵”李把马拴在破损的棚子下。这座房子之前看起来像是一个酒吧。
弗罗斯特想推开蝙蝠翼门,发现它居然锁住了,至于那个门锁早已变成一整块铁锈了,他用脚蹬了下门,门锁便连着腐朽的铜合页掉了下来,屋内的腐木与苔藓味道扑面而来。
但很快,率先进入房间的弗罗斯特察觉到了不对,“南瓦利德的拾荒者不来这块地方吗?”因为他看到烂掉一半的吧台上蒙尘的精灵镀银壶和镀金杯。
“我不好说,但这边有很多的林精之类的怪东西,大概他们不敢过来把。”李在小心翼翼的躲避蜘蛛网。
弗罗斯特已经将剑拔了出来,离大路这么近的破屋子里怎么还会有能值十几个克朗的东西存在,还是这样没有遮掩的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弗罗斯特很难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太多的混沌造物和灵体可以在破屋子里筑巢了。
“砰!”一阵诡异的蓝绿色光芒闪烁后,还能称为吧台的烂木头后传来了幽幽的男性声音:“喝点什么?”
弗罗斯特转了个剑花,是灵体,他这把铁剑毫无用处。由于几乎没有现身特效,所以他没搞懂那是哪种灵体。
吧台后出现了一副模糊的身影,带着诡异的蓝绿色光芒,看起来应该是鬼魂,不过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因为弗罗斯特两人没有能攻击灵体的东西。弗罗斯特心跳的很快,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灵体
“恕我冒昧,阁下,我们只是进来躲雨。”李比较镇定向着那鬼魂说到。
“欧汀蔻曼·伊凡里克,我已经很久没看到活人了。”那模糊的发光人影渐渐凝实了起来。
“你...好”弗罗斯特很难接受自己居然在和一个鬼魂说话。
“捡几张好凳子坐吧,我不是妖灵,或者什么其他的鬼东西。”伊凡里克从背后的烂木橱中拿出了一个瓶子。
“或许该叫我,被诅咒的鬼魂伊凡里克。”他或者它,弗罗斯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代称。
两人擦掉唯二完好的雕花木凳上浓厚的灰尘,随后坐了上去。
鬼魂伊凡里克打了个响指,瞬间,整个酒馆灯火通明了起来,“搞什么...这是幻术?”弗罗斯特把剑别回腰间,等到他抬起头,惊讶的发现,原本破败腐朽的酒馆居然焕然一新。
“一点...鬼魂专有的小把戏。”鬼魂伊凡里克变成了红光满面的正常人,他的大络腮胡与光头吓得弗罗斯特差点倒在地板上。
“我的天,我在做梦吗?”李也被吓了一跳,两杯带有浓重酒香的银盏被推向他们。
“精灵秘酿,请尝尝吧,顺便一提,现在七国战争谁赢了?或是输了?”鬼魂伊凡里克用抹布擦了擦手。
“这一切都是幻术?这杯不会是什么蛆虫与泥土吧?”弗罗斯特拿起酒杯仔细端详。
“哈哈哈哈哈!”伊凡里克笑了起来,“当然不是我的朋友,这杯我请。”
“七国战争?我的缪斯女神,那都是二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李掰着手指头开始计算年份,“维吉尼亚王在塔尔思战胜了墨翟尼。”
“那看来,维吉尼亚是整片瓦利德的拥有者?”鬼魂伊凡里克像是一个真正的酒保一样开始擦拭木头杯。
“确切的说,维吉尼亚王在次年的秋末便被推上了绞刑架。然后,战争又开始了。”李看到弗罗斯特抿了一口酒,他也放心的喝了一口,“国王,农民,奴隶,他们总在相互轮转。”
鬼魂伊凡里克耸耸肩表示赞同。
屋外的雨下的更大了,林中偶尔有几声鸟鸣,雨滴敲打着玻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有些雨水从蝙蝠翼门中潲了进来,打湿了入口铺设的大理石。
亮堂的灯火映照着无人的雨中林地。
鬼魂伊凡里克又用银制精灵壶给两人斟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