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泰梅尔之歌 第4章 叉尾龙

拜恩斯是一座被山包裹的村落，但有两条重要的道路交叉穿过。想要度过几座大山，最快捷的方法绝对是途径拜恩斯。

山林逐渐稀疏，而岩石开始遍布四周，骑士和吟游诗人已经到了远离拜恩斯半天路程的山地中。正是那叉尾龙的巢穴所在之处。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能力如何。但如果一会发生危险，还请不要管我，尽力逃命。”李大义凛然道：“但切记保护大师莱昂纳德·李的诗词著作。”他拍了拍自己斜挎的皮包。

“既然你这样说了，好的没问题。”

弗罗斯特扬了扬无鞘的剑，他们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抵押在铁匠那换得剑鞘了。

“老实说，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是的，那头龙什么年纪，什么品种，伤势如何我们都不知道。我对龙类一窍不通。”弗罗斯特回道。

“哦，你说这个，我是说我忘了带墨水，一会假如思如泉涌该如何记录呢。”

“......”

随着高度的提升，山风更加凌冽，周围的树木渐渐消失，只剩下灌木、苔藓和石块。

尽管他们还没走到山巅，但从这里看到的风景仍旧格外爽朗，远处的山峰、麦田和城堡一览无余，甚至可以看到龙脊河旁恢宏巨大的兰德尔骑士雕像。

李想要高歌一曲，却被弗罗斯特的手势制止。

几百步之外的巨石背风处有一个由枯木和苔藓搭建的巢穴，上空还有几只怪鸟盘旋。

“那畜生的巢，看来我们到了，不过天上怎么还有鸟？”

弗罗斯特示意李和他一起躲在石头背风处。“是人面妖鸟，吸血妖鸟的近亲，但没那么嗜血。”

李拧开酒壶喝了一口，这是村子自制的果酒，比那酸臭的啤酒要好不少。

“不过叉尾龙的领地附近出现其他能飞的家伙只能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弗罗斯特也靠在了苍白尖峻的石头后面，从李的手中拿过酒壶喝了一口。飞行类怪物习性并不在他的知识储备中。

“那头叉尾龙恐怕飞不起来了。不然这群鸟，早就变成龙粪了。”

“希望如此，也希望你说的那个猎魔人足够厉害，他砍了这头畜生几刀？”

“我不知道，大概...一两刀？”

“无所谓了兄弟，如果那畜生没死，我们就要去冥河相见了。所以，什么时候动手？”

弗罗斯特把剑端起，刃口反射出惨白太阳的光，即使在斩断食尸鬼坚硬的手爪后，刃口也没有一点痕迹。

“呼...”李整了整鲁特琴的肩带，像是再给自己打气“就现在吧。”

“没错，就现在吧。”弗罗斯特转了个剑花，他从岩石后现身。

盘旋的人面妖鸟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两个不速之客。它们的嘶吼好像是女人的哀嚎。

“这鬼东西叫的可真难听。”一只人面妖鸟俯冲直下，目标正是弗罗斯特。

全神贯注的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一个轻巧的剑步上前，人面妖鸟的钩爪擦过他的脖子呼啸而过。而另外几只也落在地面尖叫着扑了过来。

弗罗斯特这时才看清人面妖鸟的样子，像是秃鹫一般的脖子连接着一枚面目扭曲带有长喙的头颅。

说是人面，可弗罗斯特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人类。两根长长的鸟腿下各有有一根极其锋利而巨大的钩型爪子，而另外的爪子则是正常大小。

“注意！”弗罗斯特看到另外两只人面妖鸟腾空而起，直指李而去。正当弗罗斯特担心诗人的安危时，这两只怪物却停止了攻击，盘旋之后，朝着他袭来。

“真见鬼！”来不及惊叹，弗罗斯特的剑已经与怪物的爪子相撞，噌！的一声后，弗罗斯特转身横斩，正好砍在妖鸟的腹部。

那只人面妖鸟撞在地面打了两个滚，弗罗斯特见状快步上前，朝着它面门一剑刺下，结果了它。

另外两只人面妖鸟接踵而至，但弗罗斯特剑术精湛，他低头躲过袭来的爪刃，上扬一剑精准斩在妖鸟的翅根部，怪物吃痛发出尖叫，翻滚着坠向地面。而弗罗斯特以同样手段快速结果了它。

最后一只见状连忙飞起，在高空哀嚎了几声后便不见了踪影。

虽然是第一次与人面妖鸟作战，但这几只显然是最低级的家伙，如果遇到了成年的人面妖鸟，恐怕弗罗斯特就不会这么好运了。

“太厉害了伙计，考不考虑换个称号？比如人面妖鸟杀手——弗罗斯特，不不不这个太老土了，妖鸟屠戮者？不不不，有了！天怒使者，哈哈，这个不错！”

李准备放下肩头的鲁特琴，但弗罗斯特打断了他的吟唱。

“伙计，我们才刚刚开始，先别着急庆功。”

“没错，叉尾龙。”李跟上弗罗斯特，两人在石山的山脊上行走，叉尾龙的巢穴越来越近。

山脊上没有高大树木的阻碍，魔力之风吹拂的十分猛烈。很快，两人便走近了由白蜡枯木构建的巢穴。

“呕！”李才走到枯枝构筑的洞口便吐了出来，“有什么东西烂在里面了！”他哑着嗓子说道。

“依我看，应该是那头叉尾龙。”弗罗斯特掩着鼻子，枯枝搭建的球形穹顶下散发出浓烈的腐烂味道，熏得两人头晕目眩。

在适应了这令人睁不开眼的辛辣臭味后，两人在昏暗中看到了那头被悬赏的怪物，确切的说是怪物的尸体。

“依我看，是右翅的这条伤口感染带走了它的命。”李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指着一条发黑扭曲的伤口，这显然是高等级银剑造成的伤口，正是李所说的猎魔人的手笔。

“真可怕。”第一次见到叉尾龙的弗罗斯特摇了摇头，那道伤口足足有他半个身子那么长，从这倒霉的畜生翅膀根部一直延伸到软肋，“猎魔人真是可怕。”弗罗斯特在琢磨什么剑术能够造成这么大的伤口，同时也暗下决心坚决不能和猎魔人为敌。

造成这伤口的力量和剑术足以把他像烤鹌鹑一样劈成两半。

“嗯？”弗罗斯特看到了叉尾龙脖子上插着的一个东西，当他蹲下仔细查看时，发现这居然是一把匕首。

匕首整根没入叉尾龙的蛇颈，坚硬的龙鳞被匕首刺入。令他惊奇的是，他即使用尽全力也无法拔出这柄匕首。

“嘿，李，快来帮帮忙。”弗罗斯特喊了喊在一旁翻找值钱物件的李，示意他一起把这把匕首拔出来。

两人用尽全力，匕首缓缓从叉尾龙的躯体中被拔出。

“噗！”在刀刃脱离尸体的一瞬间，一股腥臭的亚龙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一瞬间，巢穴内好像下起了血雨。

“呕！”弗罗斯特被龙血喷了一身，而李又吐了出来，“这鬼东西最好值点钱！”

两人来到洞口端详着这把匕首，它通体紫黑，有着奇怪的弯曲刀刃，像是一条蛇。刀柄尾端镶嵌着一枚黑玛瑙。

“这肯定是宝贝！我们发达了！”李看着黑玛瑙笑出了声，“这块宝石绝对可以在威尼罗特卖出一千克朗！甚至更多，我感觉这比辛西娅王后宝冠上的黑玛瑙还要大。”

黑色的宝石映照在山脊上昏白的日光下，透露出不详的气息，“这不像是瓦利德产的东西，你看这里。”弗罗斯特对着日光点向蛇刃上的蚀刻。

“古精灵语，这鬼画符也有点像是北国语。管他呢伙计，我们可以把这个宝石卖掉，然后享受一段时间生活了，哈哈哈。”李仰天大笑，“哦对了对了，先把那龙的头割下来，我们还要领赏呢！”

皮尼克斯曾在他的著作《亚龙种图鉴》中介绍过叉尾龙：鳞片坚韧，而骨头像是钢铁一般坚硬。但两人面前这头叉尾龙并不像是书中所写的，它的脖子被弗罗斯特的剑如同切黄油般斩断，横截面可以看到这怪物的骨头都发黑了。

“我认为这把刀带毒，它毒死了这这家伙。”弗罗斯特端详着宝石匕首得出了结论。

“当然了，大科学家。这是蛇形刃，不然为什么不是别的动物的刃。蛇都是有毒的。”李试着抬起龙头，但他失败了，“这鬼东西真沉。我们要抬着下山吗？”

巢穴中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于是两人开始着手回程。

可能从来没有人见过这样奇怪的组合：两个人挑着一根木棍，棍子上吊着叉尾龙的头颅。“说真的，孽鬼看到我们这幅扮相都要被吓跑。”弗罗斯特耸耸肩，认可了李的说法，他们两人正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魔：充满氨臭味、浑身血浆、带着某些倒霉蛋的头颅游荡。

不知是否因为扮相确实太过骇人，两人的返程之路极其顺利，终于在太阳落山时见到了拜恩斯村外围的篱笆。

在连续让三个孩子哭喊奔逃后，农夫们聚集在了村口。

“正如骑士的誓言，我们结果了这头畜生！”李将硕大的龙头扔在地上，“我！大师莱昂纳多·李和米尔斯最优异的骑士弗罗斯特！”

“我们在山巅与....”村民们欢呼雀跃的冲上前，打断了诗人华丽的修辞学讲义。他们把弗罗斯特举起，高呼着骑士的大名随后冲入了酒馆，弗罗斯特只得向诗人挥挥手，而几个农妇在人群后悄悄抹着眼泪，看来这头叉尾龙曾经带走了她们亲爱的人。

地上一片狼藉，脚印，龙的血污，硕大的龙头以及无人理会的诗人，农夫们理所当然认为是剑术高超的弗罗斯特帮助他们解决了那头龙，而不是只会耍嘴皮子的李。尽管有些差池，但不得不说，农夫们判断的很正确。

不过这两人没有一个真的和叉尾龙正面交锋，几个农夫从酒馆中又回到了村口，他们欢呼雀跃，李握好鲁特琴以防在他们举起自己时不小心掉落，这可是一把很贵的精灵鲁特琴。

让李没想到的是，他们扛起来的并不是吟游诗人，而是那个硕大的、腐臭的、带有血腥异味的叉尾龙头。尽管有些沉重，但他们极快的又冲回了酒馆。

“嘿！？莱昂纳德大师难道不比那颗畜牲的脑袋更值得尊敬？”李气的跳脚，但也跟着去了酒馆。在一天的游历后，他的肚子早就咕咕作响了。

酒馆中充斥着劣质朗姆酒与酸味啤酒的气味，同时还混杂了蒜香炸鱼和煎培根的味道。诗人看见弗罗斯特被农夫们抬上了酒桌，随后各种酒、食物统统都塞给了他，弗罗斯特站在宽厚橡木做成的酒桌上，左手是油炸鳕鱼和培根的盘子，右手则是满满一木酒杯的小麦啤酒，这可不是那种带有酸味的便宜货，是正经的、昂贵的麦芽啤酒。

随后一个壮硕的农夫也爬上了橡木桌，“让我们一起为骑士大人干一杯吧！”，他的嗓门很大，随后所有在酒馆中的人全部端起酒桌上错杂的杯子，

“屠龙勇士！弗罗斯特大人！”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高声大喊了一声，随后酒馆安静了半晌：只有咕咚咕咚的饮酒声。

弗罗斯特看到了靠近酒馆大门的李，他朝李举杯示意，喝下了那杯金灿灿的麦芽啤酒。

酒馆的老板趁着还未十分混乱的场面连忙摆出杯子，在叉尾龙的威胁消失后，这里也会有更多富有的商贩到来，他也开心极了。

“还要向我们的诗人，伟大的莱昂纳德大师致敬！”弗罗斯特接下酒馆老板递上的另一杯酒，高声说到，“诗人！来唱一首吧！”

李早就摘下鲁特琴等待表现的机会了，清冽的琴弦发出悦耳的音色，第一个音符飘出的时候，嘈杂的酒馆瞬间安静了下来。

因为叉尾龙，这个南方村落已经很久没有诗人来表演了，更何况这位还是骑士大人的朋友。

弗罗斯特发现之前说要阉了李的那位农夫也面露喜色，看得出来他已经把那件事情扔到遗忘谷底了。

吟游诗人缓缓开口：

“伟大的王，威尼罗特。征服大陆，我为他传唱史诗。”

威尼罗特大帝正是在千年前将古精灵从瓦利德大陆驱逐出去的国王，人类对于异族的征服与屠戮总是可以被写成史诗。而如今的北瓦利德王城同样以其命名。

“细雪舞动，篝火通明。箭雨横空，剑刃断精灵之喉。”

这篇歌剧插曲唱词传唱度十分高，即使是村落中，也不乏有很多农夫会哼上几句。

此时此刻的乡下酒馆如同威尼罗特皇家歌剧院，虽然在场的人们并没有亲耳听过那些权贵专属的音色。但弗罗斯特知道，并非莱昂纳德·李自吹自擂，他的歌声确实是吟游诗人中数一数二的。

“战火熊熊，夜空略影。奸佞□□，吾王誓战至最后。”

随着战争的全面展开，人类也在承受惨重的伤亡。尽管威尼罗特的心腹反复劝解应在获得足够的领土后停止战争，但他仍渴望屠尽古精灵。

最终的决战在拉·福莱尼特拉开帷幕，古精灵们在瓦利德大陆南北分界处的辉煌宫殿已经矗立千年，直到人类的火焰与魔法毁坏了用白色大理石堆砌且精雕细琢的城墙。

不过史诗故事也在此时发生转折：威尼罗特的谋臣再也无法忍受连年的战火。他与精灵王秘密达成了交易：双方携手除掉这位醉心于杀戮的英雄。

威尼罗特自然被他信赖的谋士欺骗，在攻入古精灵王城后，他与亲卫队被预先设置的巨大的魔法阵困住，与此同时一波又一波的古精灵禁卫冲了上来。

“血已干涸，剑已断刃。伟大的王，威尼罗特，英雄终章要在此结束。”

李用力横扫了琴弦，鲁特琴发出了“铮”的一声断音。

最后的清唱更是上乘。

“伟大的王，威尼罗特，英雄终章要在此结束~”

在故事的最后，威尼罗特王流干了血，崩断了剑，精疲力竭的他被精灵王的魔法变作了一尊石像，据说这尊石像目前在艾罗姆的皇城中供人瞻仰。

瓦利德大陆在威尼罗特死后，又经过了数百年的战争与和平。最终，生育能力难以媲美人类的古精灵无法抗拒日益众多的人类。最后古精灵们只得带着为数不多的族人从休米诺斯海出发。

自此以后瓦利德再也没有古精灵的血统。

至于现代与人类交往密切的精灵们则是另外一个种族，他们与古精灵关系并不大。

弗罗斯特也沉浸在歌声中，威尼罗特王的故事同样是任何瓦利德人在孩童时代听过最多次的故事。

“为了吟游诗人！”

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将大家的思绪从至高岭拉回了拜恩斯的乡间酒馆。

“为了吟游诗人！”

劣质啤酒和烤肉馅饼被酒馆老板端到橡木长桌上，

粗木椅子们重新发出难听的摩擦声，火炉边是被烤的吱吱作响的鸡肉。

在众人无数次举杯时，双月已经悄然在窗边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