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皓朗的工作室在郊区,用他的话说,钱要花在刀刃上。与其花大钱在繁华地段交租金打水漂,不如省下来声色犬马,还能听妞叫声Daddy。
姜松禾和倪皓朗约的傍晚六点,他怕再来一次午夜游魂的戏码。
别看倪皓朗平时嘴贱又大条,当他推门见到姜松禾第一眼就发现他状态不太对,连忙把人引到屋里,还倒了杯茶。
“松禾,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昨晚到底干嘛了?”
“喝了点儿酒,回来路上受了点儿风,有点儿感冒。”姜松禾无意中连说了几个点儿,好像在给自己心理暗示,“我没事儿,你那朋友呢?”
“嗐,这家伙一直跟我说在路上,还让我别催。放心哈,他今晚肯定会来的。曼尔这帮人都散漫,没啥时间观念,别介意啊兄弟。”倪皓朗将茶几上七扭八歪的空酒罐囫囵扒拉到垃圾桶里。
“没事儿,我就是怕回去不好打车。”姜松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昨天,哦不,今天,是什么日子么?凌晨那会儿街上怎么空荡荡的?”
倪皓朗正龇牙咧嘴地拿刮刀铲调色盘上一坨插着烟头的风干颜料,听姜松禾问日子偷感很重地将调色盘藏到了画板后面:“今天?嗷,今天是曼尔眠日。”
“眠日?”姜松禾听到眠字眉头跳了跳,突然不太想往下听了。
“对啊,曼尔眠日就在12月31号。每年的今天天亮前都提倡回到床上睡觉或者冥想,你知道这儿的艺术家多嘛,曼尔设这个节就是为了歌颂灵感之神。大概意思就是在一年里的最后一天好好休息,攒足精神头请她老人家保佑新的一年灵感之泉源源不断!”倪皓朗津津有味地解释。
“呵,还挺玄。”姜松禾内心叫苦,“这灵感之神倒是护短得很。”
“有意思吧?曼尔两大特产,铁打的艺术家和流水的节!”倪皓朗停下比比划划话锋一转,“要我说反正你遗产到手,叔叔阿姨公司也托付出去了,你干脆带着松允和钱来曼尔定居,与兄弟我潇洒余生啊!”
“……”姜松禾总能被倪皓朗出其不意的脑回路噎得说不出话。
“什么潇洒余生?”一个性感烟嗓突然插进来。
“哟,我的大音乐人你总算来了!”倪皓朗乐颠颠地上去迎姗姗来迟的昆继恩,丝毫没察觉上面那句语气里带着震惊和不快。
姜松禾察觉到了,但他觉得彼此初次见面,或许是自己头脑发昏听错了。
“你好,”姜松禾起身朝对方伸出手,“姜松禾,幸会。”
“萨瓦迪,昆继恩。”昆继恩用的暹语,握手的力道有点大。
姜松禾约摸着手可能已经被捏红了,他没猜透这是暹国礼仪还是自己哪里得罪了对方。
“我靠,你把我送你这瓶悍王茅亭带来了?怪不得来这么晚。”倪皓朗从昆继恩手里抢过一瓶外观像瓷国玉玺一样的白酒惊呼,“嚯!还没开封呐?!自己没舍得喝,特地拿来跟我兄弟共享!牛逼!仗义!”
昆继恩听前半句有点高兴,听到后半句脸色又转了阴。
倪皓朗这话调调说得十分浮夸,明耳人都能听出他这是在给昆继恩和姜松禾搭梯子,谁知昆继恩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看得姜松禾一头雾水。
姜松禾虽然纳闷,但直觉提醒他不应该沾这瓶酒。
“昨晚喝大了,今天身体还有点不适,这酒恐怕喝不出味道,今晚我就以茶代酒吧。”姜松禾紧了紧声带,让自己声音更哑些。
“哦对对,瞧我这狗脑子!我兄弟感冒了,待会儿我替他跟你喝!你别说,我也没喝过悍王茅亭什么滋味儿呢……”倪皓朗盯着酒瓶自然地帮姜松禾说话。
“别啊,好酒配稀客。喝不出味道怕什么?咱们喝的是诚意!”昆继恩脸色一沉,又从倪皓朗手里拿回酒利落地拆了封,“请吧。”
原来这人会说瓷文啊,一套劝酒话术说得行云流水,阴阳怪气。
姜松禾这下百分百接收到了昆继恩的敌意,又想着有求于人,今天这酒是躲不掉了。
倪皓朗殷勤地给三人布好了酒盅,昆继恩却只给他自己和姜松禾倒酒。
“我买的酒,你给他倒不给我倒?!你俩这进展也太快了吧?”倪皓朗佯怒。
“那是当然。皓朗的,兄弟,我可不能怠慢。”昆继恩朝姜松禾举杯,“请。”
姜松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本来喉咙就疼得像吞了刀片,一口辛辣滚下去,猛地咳了起来。
昆继恩丝毫没打算放过姜松禾,紧接着又填满酒举杯:“再来。”
姜松禾随手从桌上抽了张纸巾草草抹了下唇角:“敬你。”
一旁的倪皓朗完全沦为背景板,提杯没人理,插话插不进。
“我说,你们悠着点喝啊,酒很贵的!”
喝了五六杯姜松禾就不行了,他手里掐着下一杯迟迟没动。
“别喝了松禾,咱今天不是还有正事儿要聊呢么?喝大了怎么聊啊……”倪皓朗再大条也看出气氛不对,开始打圆场。
“这才哪到哪?看来松禾兄弟的诚意也不过如此么。”昆继恩开始明晃晃地挑衅。
“擦,这他妈是哪儿的话?”姜松禾见退让再三对方也没一点收敛的意思,话里也掺了火药味。
姜松禾瞪着对面,把酒杯一点一点送到嘴边。
“你过分了啊昆继恩。”倪皓朗率先伸手盖住姜松禾手里的酒盅。
虽然过了很多年,倪皓朗仍然记得姜松禾这个眼神。他上小学的时候又矮又瘦像个猴儿,加上名字的谐音不好听,常被同学霸凌取笑。劫钱,殴打,恶作剧都是家常便饭,他一度自闭得和家里提休学,可他爸只会说男孩矫情个屁,根本不答应也不追究。
后来姜松禾转学到他们班,他旁边没人愿意坐,姜松禾却坐得干脆。姜松禾那时候比现在闷得多,独来独往的也不和自己搭话,倪皓朗还挺怕他。有一次倪皓朗又被个高年级胖虎堵厕所逼着喝尿,姜松禾从隔间出来也没啥喊招开场白,照人腰眼一个飞踢,薅着他就跑了。
再后来他俩就被胖虎的社会哥找上揍了一顿,姜松禾把倪皓朗护在身后跟社会哥打。小学生哪打得过街溜子呢,姜松禾打到最后鼻青脸肿地被掐脖按在地上。
就是这时候的眼神,他瞪着社会哥说我很快就会长大,你今天弄不死我,以后你死。社会哥这时候突然笑着把姜松禾提溜起来,特中二地说你小子挺有种,以后跟我混吧。姜松禾站稳后拍拍身上的土,把嘴里的血啐出去说去你妈的。
当时倪皓朗就想,卧槽好帅,这兄弟我跟定了,死缠烂打也要跟着。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倪皓朗一直和姜松禾在一个班。有兄弟罩着,他才渐渐找回本色出落成一个滑头逗比。
所以现在,一边是打架上头能豁命的兄弟,一边是凭身手得过暹拳冠军的好友,倪皓朗再不出面叫停事儿就大了。
“我过分?你看不出来他很假吗?我真是好奇,你以前在瓷国交的朋友都是这种货色?”昆继恩仍然不依不饶,话赶话越说越难听。
「还他妈说?这是逼我极限二选一啊!」
倪皓朗心一横,选姜松禾。
“他什么货色,我就什么货色!您要是觉得我们配不上您这种大人物呢,就从我家滚!您这朋友老子也不要了,以后咱俩谁也别招谁!”
“倪皓朗!你这是为他跟我绝交吗?”
“你聋啊?好话不说二遍!”
冲突转移到倪皓朗和昆继恩身上,两人剑拔弩张,争得面红耳赤。
嗵!对峙被声闷响打断,两人齐齐看向一处。
姜松禾晕了。
“卧槽!松禾?!草!!!好烫……”倪皓朗连忙去探姜松禾的鼻息,还有气儿。
你妈啊!他一直发着烧呢!!
倪皓朗背起姜松禾就往门外走,走前不忘朝门里丢下一句:“等我回来别让我再看见你。”
倪皓朗把姜松禾塞进自己车里送回了酒店。
进了卧室把姜松禾安置到床上,倪皓朗又出去买药。
药吃了,水喝了,衣服也换了,姜松禾这会儿总算醒过来点。
“我说,你真不用去个医院么?”倪皓朗还是不太放心。
“不用,我再睡一觉就好了。天黑了,今天不是你们什么眠日么?你回吧。”台灯晃得姜松禾眼球疼,他把头往另一边侧了侧。
倪皓朗:“还管什么眠不眠的?今天这事儿太操蛋了!也不知道昆继恩今天抽的什么风……对不住啊松禾,我再想想看找谁行。”
姜松禾:“没事儿,麻烦就算了。我过两天就打算回国了,回去再想办法吧。我好歹手上有钱,在国内总不会砸钱都找不到人。”
倪皓朗:“那哪行啊?要不你再等等......”
手机这时响了,倪皓朗翻过屏幕一看,是昆继恩。
“你听不懂瓷国话啊昆继恩?”倪皓朗又炸毛。
“你不是要和我绝交么?你回来,咱们把我下张专辑封面合作的约解了。当初是你本人坚持要签,现在你本人亲自来解。”电话那头声音迷闷听不出情绪。
“威胁我?解就解!怕你啊?!你等着!老子以后就是成了穷光蛋!要饭!也不会跟你借一点光!!”倪皓朗怒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今天这个事儿其实……”姜松禾没想到倪皓朗能因为自己和朋友绝交,强撑着想说点什么。
“我刚才是不是双押了?”
“昂?”
“老子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
【碎片】
倪皓朗开车一路酝酿着稍后可能会用到的脏话。
他气势汹汹地推开门正准备大干一场,却发现屋里灯是黑的。
“妈的,这逼人不是耍我玩吧……谁?昆继恩?你特么锁我喉作甚啊?玩儿阴的是吧?!给老子松开……我告诉你啊君子动口不动手!”
“别动,我头也晕。”
“晕你……靠?你把酒喝了?”
“嗯。”
“喝了多少啊这是?”
“全部。”
“卧槽!那可是悍王茅亭啊!我说了很贵的!虽然没你我也进不了这圈子,没进这圈子可能连酒瓶子都买不起,但是你也别给我当水喝了呀……哎?你不是找我解约么,别扯没用的,要解快解!”
“我不解!你也别想。”
“我就不明白了!你是有病吗?我兄弟大老远过来你不给我说人话,现在又把自己喝成这副德行是几个意思啊?“
“别提他!我不想听你提他!”
“我就提了!不提他,提你这个王八蛋?!我现在数三个数,你马上放开老子!一!二!唔…..”
“……”
“哈啊……昆继恩,你他妈疯了?看清楚我是倪皓朗!我是男的!”
“皓朗,皓朗……姓姜的哪儿那么好了?一副当|女表|子立牌坊的样子……说什么为弟弟,他就是来抢走你的……”
“你大爷啊嘴这么脏!?滚啊!以后我再招你边儿,我跟你姓昆!”
“你刚才背他,他嘴碰到这儿了,我要盖掉……”
“啊!你…..昆…..昆继恩….你哈啊……是同性恋?!!啊!你滚出去啊!!”
“才知道么?不然我怎么会用你那破画,我图什么?”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不是,我喜欢你的画。乖,你和画我都喜欢,都是我的……”
“C…NM的,啊!昆继恩….我杀了你!”
“杀了我你就要变成鳏夫了……忘了说,我不姓昆,我姓对斯郎阁拉……”
“拉你个头,嗬啊……卧槽……”
“知道今天是曼尔眠日吧?你昨晚约我见你那好兄弟害我一夜没睡,你要赔给我。”
……
曼尔上空此刻绽放出声势浩大的烟花。
“皓朗,新年快乐。”
夹带私货插一章副CP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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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曼尔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