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原因为案情没个进展,加班到晚上十一点。
从市局出来直奔祁也住的公寓去了。
他轻车熟路地开了密码锁。
一进门,整个客厅烟雾缭绕,他被熏得眯起了眼。
扫了半天,七扭八歪的酒瓶子,还有各类品牌,各种型号的dv和ccd。
最后,他挑着眼尾没话找话,“那么大公司不管回来喝酒啊。”
祁也的状态像是歪倒在地毯上,眼尾垂着,额前的头发有点长了,凌乱半遮眼睛,他人又瘦,后背的脊骨突出来,他脚边的烟灰缸堆满烟蒂,眼皮都懒得抬起来,也懒得说话。
宋原开了电视,终于让这屋有了点人气,这么多年,他好像都习惯了,习惯他变了个样儿,也有点忘了以前的祁也。
他长叹了口气,坐到他旁边,开了瓶啤酒,喝了半瓶之后,他还是选择打破沉默。
“当初你和徐且谧为什么分的手啊?”
这个问题宋原问了七年,在祁也这,一个字都问不出。
然后又开启了每次必走流程。
“你甩的她还是她甩的你啊?你不会是当初犯浑对不起人家了吧?是不是啊?”
宋原盯着他那张祸害脸,“肯定是你渣了人家,人现在不要你了,弃暗投明选蒋钦川那小子了。”
猜测全没得到回应。
“那还能是徐且谧……”他念叨着直摇头,“不能不能,人多好的姑娘,肯定是你——”
“让我安静会。”
他终于说话了,就是声音哑的不能听。
“要是还惦记,追回来呗。”
宋原嘴比脑子快,说完才意识到什么,紧张地看向他脸色,半天也瞧出什么情绪。
他这次用了更深的玩味语气,“再说了,撬墙角这事儿你应该有经验啊。”
祁也眼神发滞,烟灰簌簌掉落到裤脚上,一片沉寂的室内,他低不可闻地轻晒了声。
“反正在她还没和蒋钦川结婚之前,你还是有点机会的,就是不太道德,但你也没有那玩意儿。”
宋原笑着啧了声,“你说蒋钦川也够倒霉的哈,摊上你这么个室友。”
祁也没说话,整个人很颓,掐了烟,就朝卧室走了。
徐且谧一早收拾完,按照蒋钦川给的消息,找到他的车。
他看着她系上安全带,“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挺好的。”
“……”蒋钦川目光停在她一夜没睡泛着淡粉的眼底,欲言又止,半响启动车子。
他不继续问,她也不说。
就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快到市局的时候,蒋钦川接到一通电话,把徐且谧放路边,掉头走了。
她打车过去配合询问,显然里面的人对昨晚那一幕都记忆深刻。
“你说昨晚祁队怎么会在那啊?而且他看那女生的眼神,形容不好反正我当时浑身都麻了。”
“纠正一下,不能再叫祁队了。”
那女生一拍脑门,“哦对!他都离职了……”
徐且谧往出走的脚步顿住,神情一恍,“你们说的是祁也吗?他怎么会离职?”
她们一看眼前的人不就是昨晚那个女生吗!
“好多年前的事儿了,听说是和前女友有关。”
几个女警看着徐且谧,上下打量,到底没按捺住:“你是不是和祁也认识呀?你是他什么人啊?”
徐且谧还没从这个消息里回过神。
“我们听宋队讲,说他对之前那个女朋友爱的死心塌地。”
“这实在太难以想象了,那可是祁也啊!”
所以她们好奇死了,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能让祁也愿意为了她做那么多,几乎放弃他的所有。
“你见过吗?”她们问。
徐且谧眨了眨眼睛,她不知道自己从他身边离开以后,他有没有再谈。
应该谈过吧。
要是这样的话,她早就是他前前,不知道前多少任的女友了。
她对他来说,早就什么都不是了。
有个小姑娘突然问:“那你和祁也什么关系啊?”
一分一秒过去,徐且谧像是猛地被拉回神。
看了眼时间,急匆匆往医院赶。
刚到办公室,气都没喘匀,听到男同事笑着呦了声,“这有关系就是不一般啊,连晨会都能说不来就不来。”
徐且谧径直略过他,换上白大褂。
“咱们医院规章制度写的可是很清楚,晨会全体医护人员都必须参加。”
他不依不饶,徐且谧抬眸,有点无奈,“我有事耽搁,已经和科主任请示过了。”
“……”
徐且谧一走,实习住院医脑袋凑过去,“我怎么感觉你很针对徐医生啊,就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她可是咱们科,哦不!整个医院公认的最漂亮的,别的科室男医生想看都求不来这机会。”
“那又怎样?已经是别人的了。”
实习生啊了声,“所以得不到就毁掉,果然男人那。”
“说什么呢!我是说光漂亮有什么用……”
徐且谧是在三楼找到的于医生,“真是抱歉。”
“这有什么,幸好你没来,不知道你们组那几个同事被科主任骂得多惨。”
于医生笑着说:“昨晚新收了三个病人,有一位重量级,是祁也的叔公,祁也这个人你听说过么?”
徐且谧白大褂兜里的手骨节瞬间紧绷,喉咙咽了下,很轻的嗯了声。
“我带你去看看。”于医生在电梯里按了16层,简述了下情况,“老人患有冠心病,服用药物已经达不到疗效了并且不适合移植冠状动脉支架。”
徐且谧点了下头,“那就得做心脏搭桥了。”
到了vip高级病房,里面挺多人,连总院的院长都来了。
徐且谧的科主任看她进来,问了句,“情况于医生和你说了吗?”
“说了。”徐且谧看了屋子里一圈的人。
没有祁也,她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科主任满意地点了点头,给祁老和几位院长介绍了人。
“别看年纪小,科研临床两手抓,哪个都没落下,不可多得的天赋型人才。”
院长笑说略有耳闻。
科主任转头和徐且谧交待:“那祁老的术前准备就交给你负责吧,你心思比较细腻。”
“好的。”
“手术那天我还有其他病人,”
科主任示意那位徐且谧在教科书里才能见到的专家,“你到时候替我做吴教授的一助。”
徐且谧有点诚惶诚恐,这时候她同组的那个男同事出来说,“主任!这可是四级手术,这么大一手术——”
主要是手术对象,那真是一点差池都不能有的。
“是啊。”院长看了眼祁老,“小徐太年轻了。”
祁老笑了笑,“多给新人机会,我看行。”
院长:“再考虑考虑。”
晚上交完班,徐且谧得了空,把伞还给了护士,顺便带了她常含的提神醒脑的薄荷糖片。
护士有点不好意思,“我们打算去食堂吃晚饭,你也一起来吧。”
徐且谧笑着点了点头。
餐点完,四个人落座。
她们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地问徐且谧,“你和蒋院长她儿子的事是真的嘛?”
“……你们觉得可能么?”
虽然她们没见过蒋院长的儿子长什么样,“怎么没可能!我要是有儿子我必须让他娶你!”
护士叫谭田,有点激动说:“你看,你颜值高学历还高,现在的工作也不错,而且你性格又这么好…”
她说着话,眼珠子定在了某处。
徐且谧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整个人怔住,无意识咽了下嗓。
远处正往这边走来的是医院高层领导,队伍浩浩荡荡,祁也被簇拥在中央,穿着黑色大衣,身型高高瘦瘦的,仪态肩颈很优越,走路姿态松弛又随性。在人群里有种很突出的矜贵气质,说不出什么感觉,但总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到。
就像是冰岛蔓生的青苔覆裹下的黑色熔岩,让人光是看着就觉得冷,可又吸引人想触碰。
总院院长把上午的事情给祁也说了遍,他没敢自己做决定。
祁也态度寡淡,像是不太喜欢说话,也几乎不会发表什么看法,让人琢磨不透。
科主任看他脸色,叹了口气,“让且谧做一助是我的考量,她刚回国,同科的那些男医生对她有点偏见,这次又是个能证明她能力的好机会……”
他察觉祁也有点心不在焉,顺着视线看向左前方,又看回祁也,“那就是我说的徐且谧。”
徐且谧这桌。
其他三个人激动不已,忙着给她科普祁也这个人物。
“我弟华清大经济学的,他们校专门邀请他去讲座,他都不来的!可说来也奇怪,不管什么类型的媒体采访他都接受,大到M国的环球时报小到咱们平芜报社,就是很怪,但他背景超级厉害,成立的那个觅野医疗市值千亿!!”
“——而且他一点都没靠家里。”
徐且谧点了点头。
他一直都挺厉害的。
谭田低声说:“你看祁也旁边的旁边那个女生没有?那是麻醉科的林医生,她暗恋祁也一年多了,做的事蠢得都不像她,但那有什么用呢?我看着都觉得心酸。”
徐且谧很轻地嗯了下。
她们聊的起劲儿,说谁的青春还没暗恋过几个男生啊,过去就过去了,不信谁还能几十年如一日地喜欢一个人,如果有,那就是傻。
“且谧你怎么不说话?”
徐且谧一愣,“我……”
“咱们聊点别的呗。”谭田看见徐且谧一直很安静,笑说:“顶着这张脸哪用得着暗恋呀,你们这话题,人家都没经历过,怎么聊啊。”
其实不是的,徐且谧心里想着那个人,视线不由自主地看过去,恰好撞进他眼里。
她只是不好说,说她真的暗恋过,比那位林医生暗恋的还要久,要从十二年前开始。
比那位林医生还要蠢,高一时候只是随便听说,用一根全新的笔芯写喜欢的人的名字,直到没油再也写不出来字时,他就会喜欢上你,她信了,所以写了4314遍的祁也。
比那位林医生还要心酸,她为了去他的大学看他一眼费劲心思找借口,拿蒋钦川当掩护,通向他大学的那条路她闭着眼睛都能走完。
太多了,多到堵在心口,不敢想。
谭田又感慨回来那个林医生,“她真的太卑微了。”
“上午祁也刚看完他叔公,柏医生就找来了。”
“柏医生你还记得嘛?就昨晚和祁也站在旋转门那说话的那个女人。”
徐且谧垂下眼眸,沉默了几秒,说记得。
蒋钦川的电话来的很及时,“这次你接的挺快。”
“……”
“出来,最好别让人看到我。”
院里最高领导也没揣测明白祁也的意思,试探问:“那…这是同意用徐医生做一助了?”
他们看祁也注意力转向楼梯口,也跟着看过去,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刚回头。
就看见祁也站起身,快步往员工楼梯那边走。
被撇下的一桌子人没顾得上诧异,迅速跟了上去。
祁也就是在这兴师动众中,看见徐且谧再次上了蒋钦川的车。
他站在风口处,心像破了个窟窿,空洞地只想蜷缩。
车里放着那首水星记,就是在“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那句歌词里,她听见蒋钦川问她。
九年了,为什么从瑞士回来?
蒋钦川没管她的沉默,“是不是这么多年你都没忘记他?”
“对啊我没忘记他。”
徐且谧回答的太快,蒋钦川懵了一瞬,“啊?”
“没忘记啊……”
徐且谧忽然想起早上,那姑娘问她和祁也什么关系。
她没说。
是忘不了也不能重新开始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