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恒星 第1章 替身

“你叫何子熳……是吧？”

“嗯，何子熳。”

到了麇（qún）楼，何子熳就给里面的剧组打了电话，站在保安亭外等着。

三天前，她接了个电话。

有一个剧组临时找替身，觉得她的条件很合适，问她愿不愿意。

就一个镜头，三千。

她也去了解了一下，才知道这个剧组拍的是去年改编热度最高的《摇山舟》，选角公布时还上了热搜，备受观众期待。

大概看了一下制片情况，好几个资本大家，是要下足血本让它成为爆剧了。

所以三千……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十分钟后，剧组里接到通知的人，慢悠悠出来后，意味深长审视她几眼，例行问几句确认身份，便领她进去了。

“你好像，是音院毕业的吧。”那人走在前面，有意无意跟她搭话。

“嗯，是表演系。”何子熳表面温和，语气上却截然相反的淡漠。

“要没仔细看，听你这嗓子，还以为歌唱的跑来演戏了……哦，按简历的算，你也毕业七八年了吧，我看你条件也不错，怎么没签公司出道，二十七了吧，可不小了……”

那人后面说的话，她只是笑笑应和。

到了拍摄地点，剧组里的人都在忙活，布景的布景，补妆的补妆，调试的调试，几乎没人能顾得上她。

领她进来的人去了服装组给她领衣服，吩咐她换上就走了。

那是花纹华丽的大红凤霞。

麇楼也叫群楼，古楼成群，国内最大的古建筑取景地。《摇山舟》身为古装剧在这里取景不意外，可这身裳落到她身上就有点意外了。

“玉漫，你怎么来了……”

何子熳还想问一下她要当哪个角色的替身，忽然背后人群骚动，转身余光看到，很快收回目光，往服装组提示的方向过去换衣服。

公共洗手间里昏暗，从转动的抽风机里照进来的光，勉强看清几个卫生隔间和洗手台。

她开着手电，从换下的衣服里摸了根烟，轻轻咬在唇边点燃，背靠洗手台微微弯着腰。

很快香烟弥漫，人影朦胧，折射出来的举止带着说不清的野性。

她有过烟瘾，被林女士碰见后慢慢就戒掉了，现在偶然会抽一两根，不多吸，就一两口，去去心里的躁意。

刚才，她看到了肖玉漫。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一时间，很多东西都解释的通了。

比如突然被某个剧组找来。

她想到什么，边吐着烟边笑。

公共厕所里的设施有些比较老化，水声滴滴嗒嗒断断续续，在幽静下显得阴森。

“喂？喂……进来换衣服那个替身……”脚步的回声和叫唤从外面的廊道传进来。

何子熳听到叫唤，很快就把烟摁在水槽口掐熄了。

“快点，轮到你了！”叫唤间不忘嫌弃鄙夷几句，“这厕所的灯怎么又瞎了，没人来管管吗？”

“来了。”她一边拧开水龙头冲洗着水槽烟灰，一边回应。

刚抽了烟，嗓子有点干，声音也沙哑起来，音量不大，外面的人可能没听到，对着厕所里头又喊了几声，没有直接进来，嚷嚷着走了。

“一个跑龙套磨蹭个什么劲……”

何子熳提着裙尾不紧不慢走出厕所，此时挂在手臂上的外套传出轻微的震响。

是温明礼的电话。

“子熳你在哪儿呢，我敲了半天门了你怎么没应啊？你不在家吗？你又去哪儿了……”

何子熳按下接听，听筒还没靠近耳边，对方的声音一串接着一串，像赶集一样传过来。

“我现在在麇楼。”她听了很长一段才回答上一个问题。

“麇楼？你怎么跑那地方去了？你不会又接了什么危险的角吧？……”

她经常接一些边边角角的戏，温明礼是知道的。

何子熳低着头，边走边回：“一个替身而已。”

声音很轻，颇为淡然。

“说的轻松，这活要不危险找什么替身……所以给谁替？”

“还不清楚。”

“还不清楚你就去了？”他的语气惊讶又不解，“可能的你了，什么都接……”

“就一个镜头，两三分钟的事。”她无奈打断他。

他沉默了几秒，“要不要我去接你……”

何子熳边走边听着，就当要拐出廊道，一时没注意撞上了走进来的人。

“抱歉抱歉……”

逆着光只知道那人身形高大，幸好没撞狠，彼此只是退了一步，她拿稳手机，低头道完歉就离开，好在身后的人也没有纠缠。

“子熳？……你怎么了？”

何子熳重新把听筒放到耳边，那边的声音开始有些着急。

她轻轻叹了口气，“只是不小心绊了一下，没事——就先这样吧，钥匙你知道的，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吧。”

“……那边都好了没有？”副导拿着喇叭喊着摄影组的人员。

“陈老师和周老师都准备好没有……对了，陈老师的替身呢，替身在哪儿？还没到吗？……”导演站在高台上左右环视整个片场，拿着另一个喇叭大喊着。

“到了到了——”有人高声回答。

“这边要开拍了，让那个替身快点！”

何子熳回到剧组，就被急忙忙喊去做造型、化妆，还要跟副导了解工作需求。

这一场是女主的杀青戏。

女主【夕瑶】身为亡国公主，为复仇隐姓埋名，流浪敌国，遇到前朝遗孤——男主【邵楠】，一起推翻敌国的故事。可惜敌国强盛，在历史推演下，男女主的爱情也在兵刃下凄惨结束。

敌国三皇子——男二【凤旭】，爱慕女主，爱而不得。他为夺皇位，领命平定男主一众叛党，捉拿落单的女主为诱，以娶妻之名引虎出山。女主为了男主的安危，不让计划败露，跳楼自尽。

这场便是女主穿着凤霞，走上男二为她建的摘星楼，在男二的目睹下，跳楼自尽的杀青戏。

“哎——卡！辛苦陈老师和周老师了——替身好了没有？”导演拍完女主和男二的对戏，准备到替身上场，拿着喇叭冲着后面喊。

何子熳便是女主替身。

好在最后这一场，女主虽身披凤霞，却散了霞冠，素妆赴死。

做为替身，本身就不需要刻画正面，只是头发齐肩，花了点时间套假发，再到化妆组蹭了一会儿，十来分钟就结束了。

何子熳跟着执导的指示，走到城楼上，余光往下瞄了一眼，约有十米高，下面还有一块大大的保护垫。

视线再往前一挪，就看到了熟面孔。

肖玉漫正好抬头，与她对视。

两人的眼中，都带着陌生的冷淡。

刚走到城楼下的女演员，穿着凤霞，回头又看了一眼城楼上的替身。

“玉漫，你之前跟我提的替身就是她啊……”

她回到好友身旁的位置坐下，制片人正好也在，好奇探头过来：“陈老师认识？”

“三年前，她也当过我的替身。遇到合适的不容易，就想留个联系方式，以防万一，但她拒绝了。之后就听说离开了北上，很久没见过了……”

说着，她还有些惋惜：“我还以为她另谋高就去了，毕竟各方面条件还不错，总比跑龙套好。”

“可能得罪了什么人呢。”制片人打趣一句。

她笑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转头问好友：“玉漫，你是怎么找到她的？……玉漫？”

她喊了好几声，好友都没什么反应，直到伸手去推了推，好友才慢慢回神。

“哦……你上次不是腰伤复发，现在还吊不了威亚，这几天也正好听你提到替身的事，就托几个导演推荐知道的。”肖玉漫没有过多解释，微笑着低头，抿着杯里的茶水，有些漫不经心。

陈汝欣听完就感动地挽过好友的手，完全没注意到好友的变化，后一秒就被对面的唉声叹气打断了。

对面是刚和她对戏完的男二饰演者。

她好笑：“周嘉胥，羡慕了？”

周嘉胥接过助理递的水，又唉叹一声，“是啊，我背后又没有漫姐……”

“说得你很差一样，可以叫贺老师过来给你指导指导啊。”陈汝欣说到一半，期待地抛去一个眼神，嘴角还不自觉往上扬。

整个剧组都知道，陈汝欣为了自己男神勇闯娱乐圈，终于走到现在女一的位置。

周嘉胥受不了她突然跟痴女一样，抱着手臂看向肖玉漫，“漫姐，珅哥怎么没跟你一块来？”

“所以，贺老师真会来？”陈汝欣双眼忽地一亮，插了一句。

旁边的制片人，一下挺起了腰杆，“贺珅老师也来了？”

肖玉漫平淡看了一眼他们，瞥见那边开始骚动的人群，意指过去。

男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穿着黑色的帽衫，来到剧组后，就问剧组里的工作人员抽了张纸巾，没想到这一问就引得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了。

凭着身高和气质，在人群里如同鹤立鸡群。

“珅哥，这里！”

他闻声转头，就见周嘉胥走过来。

“珅哥，我还以为你不来接我了。”周嘉胥直接抬手勾搭上他的肩膀，乐呵呵的。

“去了趟厕所。”贺珅隔着口罩说话，声音闷闷的，垂眉仔细擦着手上残留的水渍。

“哎，你身上怎么有股子烟味儿？你助理抽的烟？”周嘉胥突然皱起鼻子，想凑近往他身上再嗅两口，被他推开了。

“拍完了吗？衣服换不换？走了。”贺珅本来只想打个电话让他自己出来，去了趟厕所就顺便过来了，本意不想逗留太久。

“那你先去坐会儿，等等我——”周嘉胥立刻转身跑去换衣服了。

贺珅见周嘉胥走了，看向那边坐着的人，去把手上的垃圾扔了之后，还是走过去了。

陈汝欣见男神在不远处，打算过去露个脸，最好能握个手，也算是圆梦了，没想到男神直接走了过来，挽着好友的手一阵激动。

肖玉漫见男人过来，整个人反而变冷漠了。

“贺老师，欢迎欢迎。”

制片人起身过去握手，贺珅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肖玉漫身上，礼貌打了个招呼：“肖小姐，好巧。”

肖玉漫没理他，身旁的陈汝欣倒是紧张挥了挥小手。

“贺、贺贺老师好……”

“嗯，你好。”贺珅彬彬回应。

虽然男神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但也不妨碍她被迷得晕乎乎的。

制片人已经让人拿了椅子过来，贺珅只是接了杯茶水，余光再次看到陈汝欣。

她身上扎眼的红，让他目光不自觉地往另一个方向看过。

城楼之上，那身红衣一跃而下。

顿时，片场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