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秘方 > 第196章 非走不可

秘方 第196章 非走不可

作者:八条看雪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7-21 19:38:41 来源:文学城

因为说了难听话,秦九叶短时间内不想同滕狐同处一室,便自顾自走到船坞外的空旷处查看自己先前晒下的药草。

方才同王婆分开的时候,对方要她得空把青芜刀拿过去给她再看看,这样做出来的刀鞘才能严丝合缝,她听罢便折回去寻李樵,谁知回到房间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询问周围人也都说没瞧见。她想了想觉得倒也正好,等到“事成”之后可以给对方一个惊喜。

其实她应该不是这样的人,但不知为何,今日却突然有了心情,觉得就当是还他今早送她白糖糕的人情了。她心下一直琢磨着这件事,想着一会若是要借刀出来,如何开口才能不露“破绽”,一边不停地挑拣着药材,一边时不时向远处张望着,但不知为何,却始终不见那少年身影。

先前是夜里不见人影,现在白天也寻不见人。早上他用白糖糕敷衍她,她只是一时心软便没想着细究,并不是真的没有察觉到异样。

反正这回等他回来,她定要好好问个清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止是李樵,邱陵也一直没有回船坞。

先前陆子参将王婆带回来的时候便是孤身一人,秦九叶就知道定是有别的事耽搁了,便没有追问,但现下想想,过去这些天邱陵虽每日都会出入船坞,可却未曾离开过这么久。

何况青芜刀中的秘密,他难道不想回来一探究竟吗?究竟有什么事这般重要,一个个的都不见人影,不会是……

小木屋里那两人一刀一剑打作一团的情形突然浮现在眼前,秦九叶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屁股上像起了刺、再也坐不住,三两下将挑拣好的药材抱回船坞,又步子飞快向外走去,方走出去不远,便见段小洲从河边方向急匆匆赶来。

“秦姑娘,方才有人寻你。”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段小洲已气喘吁吁来到她面前,秦九叶仍有些未回过神来。

“找我?”

段小洲喘了口气,指向身后秀亭码头的方向。

“是出入码头的渔船,说是来时路过丁翁村。前几日黛绡河涨水,冲了附近几个村子,你家药堂被埋了一半,村里人都在帮着清理。”

秦九叶的心咯噔一声响,当即追问道。

“人呢?人有没有事?”

“你家药僮应该没什么事,便是他传信要你回去拿主意。”

秦九叶略微松一口气,但神情仍有些担忧,作势便要往码头去。

“送信的人呢?我去问下……”

段小洲摇摇头。

“人已随船走了,只是捎了段口信,我也是听码头那边的人转述的。”他说到此处,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表现得实在有些不稳重,连忙找补道,“你莫要着急,我这便寻人去帮你看看,许是已经没什么大事了……”

宋拓的话犹在耳边,这雨看样子一时半刻不会停歇,能把石头山都泡酥软了,今日塌一点,明日便可能将整个村都埋了。

她小时候在绥清的山里长大,最是熟悉这些糟心事,有时村子和村子间互相通传,与其靠书信,不如靠口信。村里人读书的不多,书信落笔需得找人代笔,待写好托人送出去,又得耽搁许久,熟人间口口相传,消息反而走得还快些。

她来船坞的事只有金宝知晓,对方情急之下托人前来传信也在常理之中,许是前几日便有情况,但直到今日才找上来。

只是这找到她的时机……

秦九叶望了望天色,半晌才收回视线问道。

“督护回来了吗?”

“还没有,估摸着今天……”段小洲说到一半意识到什么,有些紧张地看向秦九叶,“不过督护临走前特意叮嘱过,不让姑娘一人外出。”

其实不需段小洲多说,秦九叶也能看得出,邱陵这些天的部署大抵可以归为四个字:息迹静处。

总之就是让她与李樵这样可能陷入危险的人待在一处、尽量少地走动,所有需要奔走的事都交由陆子参这样不惧暴露之人去完成。此举不仅可以防住天下第一庄的暗中探查,也能将追查秘方一事的进展过程藏好,不至于引来不怀好意者的探寻或不知情者的恐慌。

但段小洲的话也提醒了她:距离赏剑大会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她每日在这船坞中埋头钻研,只觉得四周风平浪静。眼下想想,或许她当真是闭门造车太久,完全不知外面是否已经变了天。

心中已有了决定,秦九叶继续问道。

“我记得先前他不是和陆参将一同出去的?怎么回来时只剩陆参将一人?”

段小洲哽住了,下意识挠了挠头。

“督护……遇到点事,一时半刻赶不回来,又怕耽搁正事,所以教陆参将先将人带回来了。”他说到一半,抬眼偷瞄秦九叶神色,又赶忙补充道,“许是今晚,再怎么着明日一早应当也回来了。”

段小洲没有透露太多,但秦九叶已经从对方面上读懂了什么。

现在船坞里的事就是邱陵最重要的事,城里一直有郑沛余他们坐镇,所有案子也处于收尾阶段,应当不会出什么乱子。而邱府那边有许秋迟看顾,而许秋迟方才还来一同看了刀鞘,依对方的性子,若邱家出了什么事他定是坐不住的。至于江湖上的事,昆墟似乎一直都没什么动静,也迟迟不见有人传信过来。

剩下的便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都城那边来人了。

许是平南将军府,又许是官场中的什么人,邱陵有官职在身、又是军营中人,真要是有人发号施令,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脱身。至于李樵那边,依她昨夜所见,搞不好又要半夜才会现身。

她不是急性子,但也不能为两个不知归期的人继续等下去。

抬头望了望远处船影憧憧的秀亭码头,秦九叶想了想后开口道。

“从这里回丁翁村的路可以借走一段水路,沿着洹河走上一段再入黛绡河,上岸后很快便到了。这几日我看码头常有官家运送泥沙竹料的货船出入,你若是担心,我可乔装一番,跟着官船走,问题应当不大。”

段小洲看着眼前女子神情,知晓她已作出决定。

对方的方案听起来确实稳妥不少,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总觉得心下不踏实,犹犹豫豫开口道。

“秦姑娘有勇有谋,但非常时刻还是要加倍小心才是。就算真的要去,无论如何你也不能一人上路……”

他话还没说完,不远处一道身影一晃而过,秦九叶余光瞥见,当即大声道。

“谁说我一人前去?我有滕狐兄一道,你大可放心。”

那厢滕狐身影一顿,半晌转过头来,眼神幽怨,脸也拉得老长,不知是否还在记恨她先前说过的那些话。

秦九叶权当瞧不见那张扭曲的嘴脸,厚着脸皮上前将人拖了过来。

“我与滕兄有些药理上的问题还未求得正解,正好路上继续探讨一番。滕狐兄为人上进好学,与我可谓是一见如故、一拍即合,先前还说若有机会,定要去我的药堂拜访一番,这等盛情实在难却……”

段小洲眨眨眼,整个人因困惑混乱而陷入沉默。

这几日那药房里传出的咒骂声他又不是没听到过,不知究竟是这行医问药之人的表达方式与常人不同,还是他无意中错过了什么。

那厢滕狐抬起胳膊便要狠狠甩开那女子,不料竟未甩动。

“……当然,这一切也要看滕狐兄的意思。”秦九叶一口气说完,末了拍了拍对方那条一直在和自己较劲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补充道,“先前在擎羊集上收来的野馥子还在我药堂中,滕狐兄若是错过这次机会,我便只能自个留着用了。”

手下那条胳膊不动了,半晌,她听到对方干巴巴的声音响起。

“何时出发?”

秦九叶搓了搓手。

“就现在。”

“换身衣裳。”对方挣开她的手,走出几步后又折回来、在她耳边威胁道,“若是瞧不见野馥子,我便扣了你的眼珠子腌在缸里。”

秦九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她想说那朱覆雪也瞧上了她的眼珠子,不知是江湖狠人都爱眼珠子,还是她的眼珠子确实不错,转过头的时候,对方已经走远了。

一旁的段小洲面色更加难看了,半晌才苦着一张脸看向秦九叶。

“秦姑娘可是认真的?我们行伍中有句老话,若是带个敌人同行,可能还不如一人上路。”

这话说得没错。

但眼下她最大的敌人不是滕狐,而是那天下第一庄。她越是想要低调行事,越是要慎重挑选同路人,带个混江湖的老毒物比带个经验尚浅的官爷有用得多。

但这些话显然不能当着对方的面说。段小洲年轻气盛,也未必能够领悟其中精妙,她只能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宽慰道。

“放心,滕兄挑剔得很,又将自己白鬼伞的名号看得比命还重要,不屑于对我一个无名村姑下手。”

可不料那段小洲竟是个倔性子,又有颗不服输的心,当下挣扎着开口道。

“这一趟秦姑娘就非亲自走一趟不可吗?眼下人手虽然紧张,但我愿意亲自帮你跑一趟,还是说你信不过我?我绝对比那滕狐靠得住……”

“我怎会信不过你?只是……”长篇大论的劝说在舌尖一顿,她话音一转、反过头来问道,“你知道吗?小时候我老家的村子遭过山匪,后来官府派人剿匪,一直平平安安到现在,但村里的老人家至今仍会在院门口挂着弓箭与长矛,你可知是为何?”

“许是为了纪念或警示?”

秦九叶轻轻摇了摇头。

在她内心深处,四条子街后街那焦黑的墙面、成了炭的房梁、冒着黑烟的老樟树并没有消失,也永远不会消失。

“因为只有失去过的人才明白,有些东西必须自己去捍卫。”秦九叶轻拍段小洲的肩膀,声音似乎带着几分笑,却前所未有的低沉,“水火无情啊,我的新家已经没了,无论如何可不能再丢了老窝。”

****** ****** ******

赤霞滩上,观潮亭内,邱陵端坐在下风口的位置,双手撑在膝盖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那只青釉描金茶盏。

候在一旁的侍从见状,对身后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垂首上前,将邱陵面前已经放凉的茶盏撤下,新换上温好的茶具、斟上新茶。

这已经是眼前的人落座后换上的第五盏茶了。

起先他示意不必多此一举,那侍从却不肯“怠慢”,就这么沉默着为他换着杯中茶。

茶香在亭内四溢开来,奔波令人口渴,他却全然没有饮茶的心情。人虽在亭中,心却始终牵挂在那洹河河边的船坞。

船坞位置隐秘,又防守严密,外人轻易无法发现闯入,应当是眼下整个九皋最安全的地方。他唯一的担忧是那个少年,多年沙场经验令他嗅到了对方身上每日俱增的危险,所以每次离开,他都会交代身边的人提高警惕,倘若真有什么事发生,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合力制服一人应当不算难事。

可是,为何他的心还是如此不安?就好似冥冥中有人按住他不让他起身,而若他顺从了这股力量、不再对抗,便会有令他后悔的事发生。

放下手中茶盏,邱陵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

这几日的天色都是如此,习惯了每日阴沉,反倒看不出暴风雨将要来袭的预兆。

“督监似有要事缠身,不如改日再叙……”

他方才开口,那侍从便如一道影子般出现在他面前,声音依旧恭谨得挑不出错来。

“督监说了,督护若现在离开,他便只能去秀亭码头的船坞寻人。到时候,一切可就不由督护说了算了。”

对方连船坞的事也一清二楚,他现在私下做的事自然也无从隐瞒。

那侍从本意是要留人,下一刻却见年轻督护站起身来,行礼后便请辞道。

“既然如此,下官便在秀亭码头恭候督监……”

他话音未落,远处河滩上终于传来些动静。片刻后,周亚贤一身风雨走进亭中,收了手中油伞递给侍从后便走到一旁净手。

“这是龙窠金桂,听闻已叫价到二两金,等着也是等着,为何不尝一尝?”

邱陵自知一时半刻无法离场,只得暂缓脚步行礼道。

“上次一别,我以为督监不会再来了。”

“焦州水患愈演愈烈,将军派人往下游赈灾,我来九皋本就不是为了见你。”周亚贤擦了擦手上的水,径自走到石桌前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先前我便说过,这条路你若执意走到底,便只能自己一人前行。”

观潮亭内静默片刻,年轻督护才开口回道。

“督监当日所言,末将始终牢记在心,办案过程中不曾惊扰郡守府,更不曾把将军牵扯进来。至于子参他们,我已同他们说明利害……”

然而他话未说完便被石桌前的人打断了。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呈羽帮你私下抽调案卷?你由着性子求她,她由着性子帮你,若是出了事,你可能护住她?”

他已尽力避开官场中人,选择在江湖之所接触密报,但还是被人察觉。

沉吟片刻,邱陵缓缓开口道。

“她不止是金石司安谏使,还是昆墟弟子,一言一行自有昆墟照看。就算师父上了年纪、一时懈怠……”邱陵停顿片刻,还是低声说了下去,“……督监总会护住她的。”

他这番话说得有些耐人寻味,其中暗含某种猜测与指控,而身为督监何等敏锐,不会听不出其中深意,但周亚贤却没有开口否认这种“指控”,只轻声叹道。

“你可知道,此事若我能有所察觉,说明你的一举一动并非完全隐秘,朝中很可能还有旁人知晓。”

邱陵抬起头来,声音变得略显急促。

“此事不仅事关黑月,还牵扯到都城旧案和孝宁王府。孝宁王的事,于公于私,将军那边都该知情,否则日后若是旧事重演,将军却毫无察觉,才是下官的失职。”

“知情又能如何?不论是曾经的孝陵二字还是如今的孝宁,天家的事岂容外人置喙?”周亚贤抬眸望来,声音中已多了份严厉,“自家的孩子犯了错误,最多打上几棒、骂上几句便算是过去了,天大的事也还能活,可若有外人蹲在墙根每日等着看热闹,那便要做好被主人家迁怒的准备。”

周亚贤所言,邱陵并非不懂。换做以往,此时他便应该知难而退,但今日他不想再如此。

“此番发现,我并未直接传信给将军,督监若真想袖手旁观,只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可,何必亲自来见我将这一切说破?”

“好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周亚贤蓦地从石桌边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躬身而立的年轻督护,“可是怎么办呢?我这样的人,即便只睁着一只眼睛,也不会错过任何人的小动作。眼睛里若进了砂子,便一定要揉出来,否则便会寝食难安。”

对方明明没有说任何重话,却仿若乌云盖顶般令人喘不过气来。

不是所有利刃都是在沙场上打磨的,帷帐中经历过的杀伐考验不比战场上少。

两厢僵持着,谁也没有说话。

就在邱陵以为这将是一场没有结果的谈话时,对方终于退开来。

“七日前,他们便是从此处换船北上的。许是为了应对眼下这种状况,他们共分了五艘船依次离开码头,沿不同的水路行进,其中进入虞州的四艘皆已在掌控中,将军已派人暗中盯住那几艘船的动静,就算是浑水里的泥鳅,也翻不出天去。”

邱陵终于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急声追问道。

“剩下的那艘呢?督监既已寻得目标,为何不动手阻止?此人十分狡猾,善用阴诡之术、揣测人心,行事隐于市,难察其踪迹。那船中祭祀所用七合鬯有问题,他们很可能要借陛下祭天地一事做文章,梁博中或许也牵涉其中……”他一口气说完才意识到言语有失,连忙俯身恳求道,“末将恳请督监出手相助,将贼人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再有本事,也不过只是江湖草莽,切莫因小失大。你让我动孝宁王府的人,可有确凿证据?你说那船中酒水有问题,可有亲自验证?你说梁博中要以大宗伯卿的身份将这酒水送入宫中,借皇帝大祭天地之时戕害文武百官甚至是皇帝,又可有实证?”

面对周亚贤一连串的质问,邱陵无法作答。

这是他为何不能将此事上报、只能私下追查的原因。

时至今日,即使他已摸清了敌人行迹,但要想一击即中地抓住对方的尾巴,确实还差火候。

周亚贤显然明白一切,所以才会选择按兵不动。

“就算一切如你所说,那七合鬯便是为天子大祭准备的,他们也不会那样蠢,在运输途中便将东西全部兑入酒中,定是要真真假假混在一起躲避查验。又或者要到最后一刻,待宫里验过后才做手脚。你若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

“是我考虑不周。但是……”

他话未说完,周亚贤却已迅速转换话题问道。

“此番你现身赏剑大会,狄墨可有与你单独见面谈些什么?”

周亚贤并未去过琼壶岛,甚至自始至终都没在这江湖水中,但他随口提起的每一件事都令人心惊,就好似他就在现场一般。只要他想,一切都握在那只瘦弱手掌中,无从遁形、无法逃脱。

“他确实与我私下交谈一番,说起了一些黑月旧事。最后……”邱陵停顿片刻,最终还是如实说道,“……最后还言及要将天下第一庄交付我手。”

他并没有言明狄墨的旧日身份,但这并不妨碍听者推测狄墨是何居心。何况以眼前之人入朝为官的经历来说,对方未必不知晓狄墨在黑月的那段过往。

然而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周亚贤听闻此言竟然笑了。

“很好。看来天下第一庄注定会是你的。”周亚贤抬眸望向面前的年轻督护,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只不过不能是他给你,而必须是你抢过来。”

****** ****** ******

涨了水的河滩上,少年正逆着河流向不远处那隐没在水雾中的巨大船坞走去。

四周潮湿不堪,他浑身上下几乎都能拧出水来,身体深处却仍觉得干渴难耐。那感觉无论灌多少水都无法缓解,自三日前第一次发作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突然冒出来,催促着他去做些什么,白日里尚且能够忍耐,入夜不见日光后便越发强烈,直到今日在白天也开始发作。

他不敢待在有人的地方,只能飞奔到几里之外的荒野中,割开自己的血肉去舔舐流出的鲜血,却只觉得越喝越渴。割开的血肉转瞬间愈合,愈合的地方却有种从骨头里渗出来的痛痒,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刺破他的皮肤长出来,如是往复、令他越发疯狂。

**的绿光在暗处亮起,寻着血腥气找来的豺狼从荒草中窜出,他只觉得那股蛮荒的冲动破土而出、头脑陷入一片空白,等到再有意识的时候,整个人就抱着那具野兽的尸体跪坐在浅滩中,满手满嘴都是血。

天色已经暗下去,因为连日阴雨而,西边并看不见落日,他却有些无法直视那云层后的光,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他终于有些明白了在宝蜃楼暗室中,那公子琰对他说过的话。

同它相比,晴风散根本算不了什么。

相比晴风散发作时每时每刻都能清晰感受到的痛苦,这种灵魂抽离般的发作更令他感到惶恐。他似乎短暂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趁虚而入、占领了他的身体,并用这具身体去猎杀作恶,去填那永远也不可能得到满足的饥饿**。

他想,他应该向她坦白这一切。但另一种恐惧占据了他的心,使得他迟迟无法开口,就这么一直拖到今日。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如一抹幽魂回到了船坞中,心中正做着最后的挣扎,下一刻抬起头却发现,船楼二层内间的那盏灯一直灭着。不仅如此,他走进那空无一人的内间后发现,她那只从不离身的药箱也不见了。

李樵蓦地停住,随即转身快步向外走去。

船坞旁,几名船工正在杀鱼,新鲜鱼获被开膛破肚、鱼肠血丝混在水中流入一旁沟渠之中,淡淡的腥气在空气中挥之不去,

年轻小将急匆匆路过,顺手帮忙搬起装鱼的木盆,起身才突然发现有人站在背后。

少年本就生得比旁人白皙些,今日不知是淋了雨还是怎地,瞧着格外苍白,像是被河伯吃掉的小生借尸还魂从河中钻出来一般,莫名有些瘆人。

段小洲被那目光盯得有些心烦意乱,当即先一步开口道。

“李小哥若有放风闲逛的工夫,不若帮着打打下手,这船坞里如今可没一个人是吃白饭的。”

李樵对他的挖苦置若罔闻,视线控制不住地在那些被开肠破肚的鱼尸上扫过,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

“她在哪?”

他没有说“她”是谁,但整个船坞里的人似乎都默认这个“她”只能是那位秦掌柜。

段小洲瞥对方一眼,并不想多说话,只简短道。

“秦姑娘有事出去了。”

“出去了?”李樵向前一步,声音中有种难以压抑的焦急,“出去做什么?几时走的?邱陵呢?有没有跟着……”

段小洲“哐当”一声放下手中木盆,抱臂看向眼前的少年。

他不喜欢对方这种质问的语气,更加不喜欢对方事事都针对他家督护的态度。

“走了有阵子了。丁翁村发大水了,秦姑娘急着回家看看,我家督护还未回来,我竟还要同你汇报。若非秦姑娘临走前让我转告你,我岂会这般好说话……”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但对方却好似听不懂般又迈近一步,周身散发出的恐怖气息令几步开外的船工都有所察觉,众人纷纷起身离去。

“邱陵不在,你难道不该等他回来拿主意吗?为何放她一人外出?”

段小洲眨眨眼,他突然发现眼前之人的眼睛似乎变得有些漆黑可怕,而他明明记得,这人生得一对浅褐色的眼睛。

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按上了腰间佩剑,目光瞥向对方身后那片即将消失的暮光。

“滕狐先生也一道去了。再说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回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

少年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消息传到这,房子该淹早就淹了。你大可将消息暂且按下,等邱陵回来再做定夺。”

“等督护回来我自会禀报,何况秦姑娘不会莽撞行事的,她说混进出入码头的官船不易引人注意,现下四处都有道路被淹,走水路反倒快些……”段小洲说到一半,终于意识到什么、不由得喃喃道,“走水路有什么不好吗?”

不好,当然不好。

若想远离天下第一庄的耳目,便要离水远一些。

所有连通江湖河海的幽静水面之下都藏着狄墨的影子,那影子就像水中摇曳的水草、怪物的触须,会趁人不备时将人拉入水中,于悄无声息间夺人魂魄。

他脸上的神情太过难看,看得段小洲的心也不由得打起鼓来。

“秦姑娘是聪明人。若这事当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绝不会以身犯险的。”

“就是哪里都没有不对劲,才是最不对劲的地方。”

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低调缜密、不露声色、自隐秘中透出杀机,而从前他便是这其中一环。

李樵继续沉默着,垂在身侧的手几乎要攥出血来。

段小洲实在无法继续忍受这沉默中不同寻常的压力,转身便要往自己拴马的树下赶去。

“我这便去追,赶下一趟船,不知道天黑前还来不来得及……”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那少年已经一个纵身越过他,先他一步飞身上马,不顾他大喊大叫,狠狠一夹马肚。

马儿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随后冲破夕阳下散乱的人影,向着西边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6章 非走不可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