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怨 第54章 第五十三话：伪人

日TV：【“大家好，我是一个深爱中国的俄罗斯女孩。”这条视频里自称俄罗斯女子的人物，借流畅的汉语展示自己的亲华情怀。虽然是中国SNS上的稿件——“这条视频点开主页后这里写着本账号用到AI技术的字样，然后这里还有个店铺连接，点开后就能看到各种俄罗斯商品的宣传。网友可以直接点击购买。”现在中国SNS上出现了大量疑似AI创作的俄罗斯商品宣传视频。通过展示俄罗斯人发表对中国带有偏爱的言论，旨在提升俄罗斯商品的销量。不过这类视频也出现了使用真实人物面容的问题，这条视频使用了乌克兰人奥尔加的面容与嗓音——“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玩笑有些困惑，直到我看到了大家给我看的视频后，发现我的克隆形象用于宣传俄罗斯产品。”奥加尔去年开始在油管制作视频不久后，中国SNS上就出现了这些视频。SNS上扩散的视频还有这类言论——“刚刚传来一个爆炸性消息，最近老美似乎终于认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们担心如果俄罗斯开始用人民币来进行国际交易，那美元可能就会面临崩溃的风险。”一大批仿制俄罗斯人AI中，也不乏俄乌冲突后对西方国家制裁的批判，有利用视频用于开展舆论战的可能性。“有用于宣传的可能，我不可能说出这种立场的话，我也不希望别人会认为我做这些事。（奥加尔）”

这类视频激增的背后是AI的普及，“现在这款换脸软件效果很好，”SNS上有很多这类软件的教程视频，一般用户也可以轻松使用换脸换声软件，中国媒体也报道了使用AI视频的问题，网上疑惑的声音亦不断——“如何防范AI换脸诈骗？”“我的天，可怕。”AI技术发展产生的新问题，APP运营方虽然使用了注意甄别的提醒，但现状下尚无更多举措。】

在出行全靠步行的现在，这点路似乎并说不上远。但因为一半的路基被淹在水下，海床上又是各种建筑倒塌后的垃圾，锋利的玻璃金属不少，所以这一路并不好走。到第二天天色将暗时，我们才登陆垃圾岛。

所谓的垃圾岛在岛的最西北，虽叫岛却不是单独的岛屿，而因两条农业岛延伸而来的运河口而与本岛隔离。这是负责全岛垃圾回收再处理的岛屿。太平洋中还没中国一个城市大的小岛却居住了千万人口，大自然当然无法承载这么大的净化能力。垃圾催生出了庞大的产业。从回收分类储存销售的专业外包企业，到焚烧后建筑材料与填海造陆施工企业，还有随带产生的废热与电能。

只是而今则是另一番景象。被海啸冲垮的建筑之下，原本有序储存的垃圾堆已经一片混乱，成为了老电影里那些欠发达国家垃圾山的场面。成堆的垃圾腐烂发酵，将一片海水染得昏黄。可以想象无人管理的最初时期，这些物品的腐烂程度会引来多大的臭味。纵使过了两年，空气中还飘散着一股餐厨垃圾的味道。

“渊！接着！”正当我看着这一座座垃圾废墟组成的群山的时候，阿吉叫了我的名字。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双鞋子被扔到了我的怀里。

“这双挺适合你的！赶紧穿上吧。”

从凤凰岛漂流回本岛的时候，两只脚丫就光着走到了这里。不知道上古的人在发明鞋子前是如何生活的，但我们这脚早已被石栎组成的地面刮出一道道伤口，又还好磨出的老茧避免了脚部更多的磨伤。

“都说垃圾是宝贝，这句话还真是不错呢！工业化让人类吃穿不愁却让这么多东西都丢了，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堆积旧衣服的仓库，原本被压实的布料已经被海水冲得松散。这些衣服虽然沾染了海水的气息，但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却是憧憬的宝贝。我们的岛处在热带，平时只有一些单薄的夏装，干活途中难免有磨损，但没有工业时代的尼龙，也没有充足的棉麻，可供换洗的衣服也越来越少。如果能把这些库存品运回丽影，那可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这件衣服适合你吧？”眼神亮了起来的阿吉像是在服装店一样开心地试穿着衣服。在里层有一堆厂家卖不出的库存导致成为垃圾的新衣，这些可以再裁剪处理的衣服也被视作更高价值的旧衣服放在没有透水的更深处。

我们不仅因此换了一身新衣，还重新找到了背包发现了一些可以使用的行李，当作干粮的鱼干也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容器。

有了防晒服后我们走路也不再那么小心，天色重新开始变暗后，不远处的那座灯塔也重新亮起了灯光。

作为大量低价值物资的集散中心，港口也自然必不可少。再生产业发达的同时圣丽甚至还会再进口垃圾，所以这港口不小。一个临港的小山坡上，有一座介绍和展示垃圾处理的博物馆，外观看来因为地势高而没有损毁。馆舍边上的瓶瓶罐罐积攒了不少雨水，这可让我们喝了个够。虽然我们也带着阿吉通过蒸馏法得来的淡水，但毕竟没法随身携带太多，所以一路都卡着嗓子省着喝。

博物馆后的海堤便是灯塔的所在地。这一段路格外平整，已经习惯了在废墟上行走的我们脚步也变得格外轻快。灯塔的门开着，等待我们的是漫长的阶梯。不过还好合金制造的楼梯泡水后一点损坏都没有。除了底层被海水演过的潮湿墙面有一些青苔，上层的墙壁连漆都十分完好。

这毕竟是没有历史的城市，灯塔自然也是仿古的灯塔。灯塔的顶楼不是维护灯塔用的办公室，而是一个观光平台。平台利用了落地玻璃的设计，可以将北方广阔的太平洋一收眼底。和一路过来那些脏污又讨人厌的海水比起来，广阔的蓝海让人心情平静，就好像是书本中描绘的让人神怡的旷海，和眼前的现实是另一副美好的模样。

“这里好像有人生活。”

灯塔平台与再生资源博物馆本就被设计在同一条旅游线路上，平台上也有不少垃圾港的介绍。而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和这些展板显然是不一样的风格。

“这个是……”

“PC！Personal Computer~个人电脑！”

“为什么这里会有PC？”

“所以我才觉得这里像是有人生活的模样。”

可能要对出生在AI时代的年轻人解释一下：云账户作为个人基本权力被确定后，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拥有了云账户。就像我那满是电子面板的家一样，在公共场所里也随处可见各种可共享的电子面板。在大街小巷就可以利用这些电子面板登录自己的个人云操作系统，大多数人也选择开通云跟随。开通云跟随后，附近的电子面板会跟踪你的定位。如果你有什么消息，在你身边的电子面板就会给你提醒。你若是想要主动查询消息，也可以随时打开自己的云系统账户。当然你会害怕暴露行踪或是要去云面板密度没那么高的野外？那也可以使用我之前介绍的AR眼镜。至于手机和PC这种大块头，很快就被淘汰在了历史之中。

不过所幸基于我的年龄，我还是知道PC这种物品的模样。

就算是膝上PC，这块头也很显然是很早的型号了。阿吉擅作主张将各种电线连接了起来，然后用手开始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手势。做完道士一样的结印之后，他郑重地将手按下了电源键。屏幕很快亮了起来，出现了系统启动页面。

“等等！这里有电，万一启动了AI的云系统……”

“那也早就启动了，而不会仅仅因为这台老电脑而启动。就这老家伙，连能不能连上网都是个问题呢。”

他满不在乎地握住了鼠标，可电脑屏幕上回答他的却是：【请输入密码或进行指纹识别。】

我等着阿吉的下一步，可他却看着电脑没有任何操作。他的长相和一路过来的表现，都让人觉得他能解决一切的问题，可没想到面对着电脑后他却摸着电脑说：“就算是老式不用联通互联网的电脑，密码也能有128位，要暴力破解没有另一台计算机的帮助是不可能的。”

“就没有破译密码的其他方法了吗？”

“有！社会工程学。”

“那是什么意思？”

“123456”

他输入了那串数字之后，电脑还真的进入了开始页面。我就说他有办法的。不过据他之前介绍，这个密码有输错次数的限制所以他才犹豫了这么久，就算是瞎猜的也浪费了次数怎么办？

“看键盘，这台电脑实在太老了，键盘上都已经掉色了。人的油脂会加速物件老化，他肯定在这六个按键上按了不少次。”

既然打开了电脑，就得看看电脑里有什么。图形操作系统已经很久没用了，但我毕竟是个老人。只要点击那个看起来像是文件夹式的图标就能解锁电脑上的那些功能……

“用鼠标！这可不是触摸屏。”

我……我当然知道！虽然有相关的常识记忆，但我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用过鼠标这种东西，把光标移动到了那个文件图标上之后，轻点了一下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在我有些疑惑地想要向阿吉求助的时候，右下角的状态栏跳出了一段文字：【用户远程登录成功】

原本明亮的电脑桌面瞬间暗了下来，黑色的屏幕上逐渐闪出了几个红字：【It’s aim to you】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这些字是什么意思，耳边响起了嗒嗒嗒的脚步声。皮鞋鞋跟和金属楼梯相撞击的声音格外响亮，节奏之中又透露着一些焦急。

我赶紧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可刚刚还亮着的四周而今变为了漆黑一片。从窗口往外望不到任何的景色，视线所及就只有这个昏暗的平台，还有那扇变得深邃的入口门。

越来越近的脚步，如同某种倒数计时的节奏。胸口随着他的接近而愈发酥麻，那酥麻让手脚变得受不住控制，整个瘫软下来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一样。同样被束缚住的还有我的胸口，无法张合也无法透过气来。

就在这时候，那人终于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在这炎热的热带小岛。他的全身却都包裹得严严实实。除了皮衣皮裤，被毛线围巾与虎皮帽给遮挡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反射着月光。那盯着我看的视线再熟悉不过。

昊？是昊！

卡在喉头的话发不出声音，只是气流在胸腔内艰难的流动。他却没有丝毫要理会我的意思，背在身后的手拿出了那把藏好的镰刀，镰刀的刀刃泛着格外耀眼的光芒。

“昊……”

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终于带动了声带，发出的声响就像是咒语一样撩动了他的毛线围巾，露出的下巴上是一个已经破了的水泡。那围巾顺势落在了我的脸上，但已经被脓水沾湿显得粘嗒嗒的。我拼命挣扎着才微微动了动脖子，眼睛终于在那团毛线布之中睁了开来。而那时，镰刀已经举到了我的头顶，锋利的刀刃眼看着向我划来。

“你的这位朋友有什么问题？”

“他有睡眠疾病，就算是白天也会忽然进入睡眠状态。一到晚上反而无法规律睡眠。”

“你为什么带着这么一位朋友来探险，船长？”

“不是我带着他，是他带着我。他才是这个岛上的住民。”

从那镰刀之下得到一丝喘息的我，耳边传来了谈话的声音。我从那噩梦中醒来后开始拼命喘气。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灯塔的平台上已是一片夜色。不过和刚刚的场景不同，已经亮起来的大灯正旋转着照亮不同的海面。我们所在的这个平台也亮着灯，而且还是只有在工业区见过的电灯。太久没见电灯的我，曾见过大仓库里的电灯就觉得无比明亮，而这时的平台则如同白昼。

观察了这片平台后我的视线又转回了正对坐在桌边喝着热茶的两人。

“昊？”

“很像吧？这位名叫卢民，是这座灯塔的现任管理人。”

多亏了这明亮的灯光，定睛看后他和昊的脸型还是有一定差距。要说像的话就只有五官，特别是那双眼睛。刚刚幻影之中的那个杀手又闪过了我的眼前，我有些害怕地向后挪了挪身子。

“你到底是谁？你和卢昊是什么关系？”

“大海啸的时候他正来这里旅游，他就顺势躲在了这个灯塔上。其实你也知道这种垃圾堆不是什么特别的观光景点，再加上那时的局势垃圾岛上并没有多少人。就只有他一人爬上了这座高塔活了下来。其他人不是被掩埋在了垃圾堆底下，就是卷到了海里。”

看来这么一会儿阿吉和他已经聊了不少，不过和他的滔滔不绝比起来，卢民却异常沉默。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后问：“你们认识卢昊？”

“卢昊？你是说那个你一直叫着的那个昊？他原来姓卢啊。你也姓卢，那你不会和他是兄弟吧？”

“不，昊应该是独子……”

“我不知道你们认识的卢昊和我认识的卢昊是不是同一个人。毕竟叫这个名字的人太多了。我也是在我父亲去世后才知道他在圣丽还有一个弟弟，所以在去千岛联邦的路途中选择在这里中转顺便留了几天想打听下他的消息。但没想到那时候遇到了这场大海啸，更没想到岛外也经历了不同的灾难人类文明就此被毁了。”

“叔叔的名字是叫卢德吗？”

“说实在的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我是美国人，在父亲临终前才知道我的中文名。来这里本来就想碰碰运气，没想过能真的找到他。”

“不用猜了，肯定是了。要不是一家人怎么会长得这么像？看你这五官就知道你们是一家门啦。基因可真是件强大的东西，不然怎么都说我们是龙的传人。”

“我说多少遍了我是美国人不是中国人。”

“好好好~ABC。不过不知道你混了多少白人血可不还是黄皮肤黑头发。”

“I am an American！血统可是一种偏见！我的信仰只有人性，而不是什么屈服在高级AI之下只强调效率生存的人。”

“我们也不是出生就甘愿被AI统治。”

“可你们甘愿被AI统治，就算是战争开始后你们还是甘愿在AI的统治之下。”

“我们只是不想离开祖国离开故土！那里是华人的根。更何况AI的统治有什么不好的？虽然战争后很快变为了配给制，但AI一直都给我们吃的用的保障我们的生存权。”

“那为何你们又要甘愿维护AI的统治？乡土和民族与政权可不是一样的概念！就算战争爆发后有这么多的人类死去，你们作为人类依旧站在AI的那一边帮AI扩张统治！只需要吃只要活下去就不惜出卖人性，那样只知道填饱肚子活着和猪狗有什么区别？你们为什么要做人？”

“那你们就不自相残杀了吗？为了反对AI统治拿自由做幌子，结果没了AI的协助就连生产都出现了问题，连饭都吃不饱。活都活不下去还谈什么做人？”

“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做人而牺牲自己，你们的民族难道就没有过这样的历史吗？如果只是为了活着，你们缅怀诸先烈是缅怀假的吗？”

原本和谐的茶座，因为这个话题而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我连忙阻止了两人说：“现在这不是我们要考虑的问题吧？无论如何现在AI联盟和人类联盟都已经不复存在了。活下去才是我们的第一要务。这段时间你是怎么靠一个人撑下来的？”

民喝了口茶说：“大海啸引起的洪水花了半个月才褪下去，但也把那些垃圾仓库给冲垮了。意外的是这些垃圾提供了丰富的有机物。海面平息后先是鱼群在这附近聚拢了过来，再接着海鸟在这里聚集起来，有动物食物就不是问题。这岛上被人类改造了气候，对流也频繁，雨水也很丰富，有容器后水也不是问题。只是四周成了一片荒野，我试了很多条路都走不了太远。”

“那这电又是……”

“我对电路进行了改造。再生资源博物馆里为了演示可再生能源有一套太阳能发电装置我就拿来用了。”

“可如果这样就会把AI的服务器给唤醒了。”

“这点电量就能唤醒云服务器？想得也太多了吧。而且密克罗尼西亚在加入人类联盟后可是切断了通往欧亚大陆的电网。不过说回来那时代的电网的确是互相联通的。这就导致我发现产生了电后大部分电力都会流失到云电网中，所以我就对电路进行了改造。现在这灯塔是一个独立的电网系统，通往外面的电路已经都被我切断了。也只有这样产生的电力才足够点亮这些灯。”

“可把灯塔点得这么亮是不是太浪费了？”

“不点灯塔？这可是我唯一的求救信号了。连这个灯都不亮，我求救的心可就早死了。我可真成了飘落到孤岛的Robinson了。”

“那你可见过其他人漂流到这座岛上来？比如你的堂兄弟——卢昊？”

他看着我摇了摇头说：“我的堂弟卢昊，其实已经在十几年前去世了。我父亲临终前和我说，他作为家属亲自见证的卢昊的死刑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