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怨 第29章 第二十八话：一天（中）

【为迎建美亚Hyperloop而填海开发的岛屿今天正式公布了名称。参考民众投稿结果，新岛屿英文名命为Gateway，中文名命为闸口。这将是圣丽都时隔三十年重新启动填海造陆项目。目前已经开工的闸口岛位于大工业区南二十公里海域的一块原无名礁屿上，一期将围绕Hyperloop圣丽客运站和大工业港南岸区开发，后期将逐渐建立起一个集航运商贸为主的新兴社区。新岛屿建成后的防波效应与面积扩展，也将使工业港货运吞吐量提升至少四倍。而与之带来的商住效应，也让相关官员对闸口岛成为圣丽都第五中心充满信心。】

地铁的车载电视播报着最近在岛内颇有关注度的新闻。而我脑海的画面却是不断重复的那台老式笔记本里的影像。那个人忽然变成八爪鱼的画面，分明应该是某部电影里的节选吧？

“怎么？害怕了？”坐在我身边的琴忽然说，虽然声音不小，但几乎被沉没在地铁的嘈杂声里。

怎么都无法否认刚刚视频的真实性，我也没法否认自己的恐慌。但在她面前我却无意表露，于是对她摇了摇头说：“那种劣质的电影特效，你真的相信吗？”

“换作以前我也一定不信，但现在却不得不信。”

“什么意思？所以你的意思那场景是真实存在的吗？别傻了！科学在十九世纪开始普及到现在还感化不了你吗？”

“亲眼见过就知道了，那正是科学的可怕之处。”

下了列车后，琴给我戴上了一顶棒球帽遮住了面部，然后带我进了一条废弃的地铁隧道。经历了一次这种事的我并不觉得惊讶。只是这不像之前在江南城那条废弃隧道一样繁华，而是纯纯粹粹的废弃之地。

【前方有坍塌危险，禁止进入】

隧道到了一半被一堵看起来不知厚度的混泥土墙隔断。琴在一个角落里捡起了一根枯树枝，一个小液晶屏出现在了角落的暗处。掏出了口袋里从之前隧道那人那里买来的假手指放了上去。

没有提示音，但那混泥土墙动了起来，在角落里留出了一个小洞。

“进去吧。”

我躬着腰钻了进去，里面是一个繁华的世界。

可和之前江南城隧道市场的模样不同，这里更像是一个酒馆。中式圆桌在隧道里排成整齐的两列，圆桌边的人都在热情地喝酒吃席。

那喧哗在我进来的一瞬间停止，他们的眼睛都转到了我的身上。这些都是些什么人啊？有人的手掌是尖锐的狼爪，有人带着毛绒尾巴，还有人长着耳朵。这是什么兽装Cosplay同好会吗？

“你们是谁？”隔着一张桌子一个豹脸的人问。

“丽影警局的警察，有事找你们的老大商量。”琴倒是一点胆怯都没有，提高了嗓音说到。

“丽影警局？这儿可不归你们低等人类的警局管辖。”

“但是你们的人却杀了平民！说好的两个世界互不侵犯呢？”

“那又怎么样？只是个还没开化的低等人而已，你们杀个猴子，难道还要判他杀人罪吗？”

“哥！别跟这些贱民废话了，别让他们坏了这里的规矩。”“就是哥，侵入新人类世界的贱民，必须带着这个秘密死去！这是老爷子立下的规矩。”

那豹头吼了一声，飞快地向我蹿到了我的跟前。那四肢灵活的奔驰模样，显然是只真正豹子，而不是人化妆扮出来的模样。

被吓到的我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被他逼到了墙角。

“兄弟们，你们吃过人肉吗？”

“人肉有什么好吃的？又酸又老咬不动，人身上能下肚的就只有那脑子。”

“哥！那你可不能马上弄死他了，猴脑要生吃才够嫩够鲜！”一个小啰啰说完后，大家都哄堂谑笑起来。

“好！那就来尝个生吸猴脑，这可是慈禧太后才能享用的美食呢。”

豹头伸出了爪子，甲尖在昏暗的灯光下异常闪亮。我早已被他扑倒在地上，棒球帽也落在了地上，四肢不得动弹。他的爪子伸到半空，锋利的指甲像是要向我的脑袋一刀插下，可又在半空之中停住了。

他从我的身子上爬了下来，在我的面前匍匐在地上。眼睛里满是委屈，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原本凶狠的豹子，一下子变得像只向主人讨饶的大猫咪。

“哥，怎么吃瘪了？看你那怂样！”一个原本长得很正常的人脖子变得特别长，绕过一个圆桌伸过了脑袋来。在见到了我后赶紧缩回了脖子，原本在椅子上垮坐着的身子一瞬间恭敬地跪到了地上。

“饶命！饶命！我错了！饶了我吧！”

其他几个见到后，也纷纷跟着跪倒在了地上。

不知所云的我和琴交换了个眼神，看来琴对这一切也是不知所谓。不过她准备将计就计，说到：“还不叫你们的老大出来。”

“奶奶腿脚不便，我带两位去见。”

那豹头终于从身上起来，伸手恭敬地引我们往前走。我在那些怪物间穿梭，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让人更觉得他们面相狰狞，这些家伙简直就是从西游记里出现的妖怪集合。刚刚那人伸长的脖子，让我意识到这就是这些怪物的真身，并不是什么cosplay。

再往前走看模样应该以前是一个地铁站的站台。但是月台的屏蔽门已经被改造成了中式的雕栏，月台也成为了中餐厅模样装修的大厅。顺着大厅的楼梯往上走，就像是从酒店里穿过了大堂往上到了包厢。正中央的厅门打开，里面是一个中式装修的会客厅。主人正躺在中央的卧榻之上。

我被安排到一旁的红木雕椅上，刚一路还是硬撑着走来的，一旦坐下脚就完全瘫软了，想重新站起来都使不出劲。

“奶奶，丽影警局特别调查组的人来访，还有……”

躺在卧榻上的人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那人的面容，还有右腿的金属义肢……妈妈？！不对，我的妈妈已经在二十年多前得疫病死去了。眼前的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就算她活着，也不会是这个年纪。

“丽影警局的人？有什么事？”她接过别人递来的茶杯后问。

“昨晚未来城发生了一起命案，我怀疑行凶的人是你们的人。”

她扶起了捧在掌心的茶盏，喝了口茶说：“不需要怀疑，就是我们的人。”

琴一定原本以为她会狡辩，所以一时无言。花了好一会儿才恢复镇定说：“你们忘了和张知事的约定了吗？两个世界的人互不侵犯。”

“所以这种低贱到和低等人类做交易的就不该活在这世上。告诉你上面的头头，那个行凶者已经被我处死了。”

“我该怎么信任你们？”

“你们这些低等人类，就是太爱耍花招所以才会互相间不信任。你知道你们因为没有诚信一年要损失多少吗？”她说，“不过没关系，带那贱货上来。”

两个比黑熊还要高大强壮的人从门外进来，他们一人拎一边，拎着的是一个中学生模样的人。

原本站在“奶奶”边上的豹头走到了琴的边上，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太阳穴。耳边响起了智能助理确认开始录像的外放提示音。

提示音就像是指令一般，那两个高大的一把将那人甩飞到地上。来不及让人回神，其中一人掏出了一把大刀，不给他任何求饶的机会就一刀将他的头斩下。那人还来不及挣扎就没了生命，来不及大叫，只是瞪大的眼睛无不透露着惊恐。血迹在他的身上蔓延开来，湿透了他整条T恤。这时我才看到那人形衣服包裹下是很多类似章鱼才有的触手。那身子好像还没死，触手四处蠕动，从衣角里钻了出来。

拿刀子的人看了眼奶奶像是在请示什么，奶奶却没有回应。

那侩子手重新举起了大刀，一刀接着一刀地砍在他的身子上。没有了身体的束缚，那些触手越游越远。

“我特意把这贱货留到你来，这下还不足以让你相信了吗？”

琴正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我猜她和我一样，分辨不清身体里的惊恐是来自那具诡异的身体还是行刑的过程。

奶奶喝了口茶，然后说：“警官，照我们华人的礼节该请你喝完茶才是。但我急着将这贱货送到你们局长的府上。毕竟海鲜这种东西，越新鲜越好，不是吗？送客！”

两个大汉走到了琴的面前，充满了逼迫的气势。琴无奈在他们的手势下先走出了那个房间。我得跟着她才是，可不仅是腿，整个身体都像是失去了控制一样动弹不了。还有，那个“奶奶”。

奶奶显然也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将茶杯递给一边的人将他们以加水的名义支开后说：“我不是你妈妈。”

她听得到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就算再怎么像，我和她也无关。”她说，“可是，我终于见到你了。”

“你认识我吗？”我终于从惶恐中缓过神来，可以控制住自己，发出声音了。

“我在这里就是等你来，见你就是那个人安排给我的命运。”

命运？什么人能安排一个人的命运？

“你一定很好奇我们是什么人吧？为什么要呆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她从红马褂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条递给我。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上前接过了她的纸条。纸条上手写着一个地址，但却十分模糊：【丽影医学院第七实验室】

“到那里你就能知道你是什么人，你该过什么样的人生。不过这事不能被其他人知道，这地方你也只能一个人去。”

“为什么？”

“因为那是你的命运。”

我的命运？“你是说我的命运也被人安排了吗？”

“世界上所有人的命运都在那些人的掌控之下。”

“开什么玩笑？人的命运怎么可能被别的人掌控？”

她没有回答，正巧给她加水的侍者端了新的茶壶进来。奶奶脸上的表情诉说着是你该离开的时候了。

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再从她的口中得到任何的回应，而且还拿她无可奈何。客厅的木门打开，刚刚的豹头向我行了个礼后说：“小的来送您。”

我被他带出了地铁隧道，琴正在水泥门外等我。穿过了不长的废弃隧道后，是地铁站厅。正好一列列车到站，成群的人从列车上下来，热闹的过道像是宣布我们回到了人间的世界，反差带着强烈的冲击感。

“刚刚的那些到底是什么人？”如在梦中刚醒来一样，我这时才想起问琴。

“没有官方的名字，有的人叫他们改造人，有的人叫他们新人类。”

“新人类？”

“是经过基因改造的人类，通过人工改造部分基因，将基因强化后改造成新的人类。基因改造的实验有多种，有些就像这些妖魔鬼怪一样仿造其他生物的长处进行了改造。也因为这样我们这些自然孕育的人类被他们笑话为猴子。有一部分新人类已经融入了我们的生活，但也有像这样一部分人不愿意和人类一起生活，躲在像这样的地下世界里。”

“基因改造不是非法的吗？”

“抢劫，盗窃，贩毒，高利贷。哪个不是非法？但就没人做了吗？不仅有人会犯法，还有各种人结成组织干这些害人的勾当。就像这个世界有光明的一面，也一定会有黑暗的一面。”

“可你们不是警察吗？”

琴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和我初见她时完全不一样。“是，如果我的权力足够的话，一定会马上取缔这种非法组织。但现在我做不到。我能做的就是听上级的指挥，与这些人相周旋，尽量让这些人不伤害到人间的秩序，保护更多人的安全。”

“权力？要什么样的权力才够用？我认识圣丽都的张知事。可以把这事向他举报。”

“你知道金三角吧？以东亚各国的实力，会对付不了金三角的那些组织吗？同样的道理，如果张知事不知道他们的存在，警局还会成立专门和他们打交道的秘密调查组吗？这世界的权力结构，比我们认识的要可怕得多。他们对我们的控制能力，也远超一般人的想象。”

列车响起了报站音，琴看了眼液晶屏报站牌说：“事情解决了，要护送你回去吗？”

“事情？这就算解决了？”

“嗯，你难道还没摸清来龙去脉吗？刚刚的那个章鱼人，与我们世界的人做了交易，作为他的枪手杀了刘依。”

“所以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杀刘依？你不就为了弄清楚这一切才来这里的吗？”

她的面容吐露出了一些遗憾，然后说：“枪手已经死了，奶奶不让他与我有任何对话就砍了他的头，看来也是为了不让他露出一点口风，那些新人类应该早就知道这些事了。总之，估计已经没法得到结果了。”

“你都找到这里了，就这么放弃了？”

“我也不想放弃，但既然新人类都守了口，就不是我能力范围内可及的了。至于这个案件，我想接下来的剧本高层都已经拟好了。警局会找到有都民身份的替罪羊，也编造好了背后的故事，很快就开提交检方的记者发布会。”

【今天早前丽影未来城发生的凶杀案，警方发出了最新通报。犯罪嫌疑人王某已被警方控制。据相关人士透露，王某是受害者柳某的前夫，可能出于与柳某在感情复合上的分歧发生口角，进而激化情绪实施了暴行。案件更多具体细节和相关证据消息人士表示因尚在调查取证中，提交检方前不便公开。】琴的话音刚落，地铁车厢里的新闻节目就推送了相关简讯。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权力编造事实？”

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站起来说：“看你状况还可以，可以一个人回去吧？我还要去找我的上头详细汇报今天的情况，就先走了。之前找你要的那些数据，可能没需要了，你让你的AI助理取消解密即可。”

“我也要去找你的上头，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他。”

“他不会见你的。对了，今天在暗世界遇到的事你不要和别人说，当然就算你和别人说了别人也只会觉得是你瞎编的天方夜谭罢了。最后，尽管我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但今天失礼了，还请你原谅。”

叮咚的提示音后，地铁车厢打开了门，她快步走出车厢后混在人群中没了踪影。

我这时才回过神来，可想追她已经追不上了。好奇并没有从我的心里减少半分，如果不解开身体里的疑惑，恐惧也只会越长越深。

我的手伸到了口袋里，感受到了什么后取出了口袋里的那张纸条。

“Chris，导航到丽影医学院第七实验室。”

【丽影医学院第七实验室地址不存在，已为您导航到丽影医学院本部。请在本站三号月台乘坐华安线。下一班列车预计一分钟后到达。】

我跟丢了琴的位置正好是三号站台，这时广播里响起了列车进站的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