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坠 第2章 回答我

队长望着眼前老老实实站成一排的手下，实在不好发作，只得一脚重重踢在身边略显瘦小的树干上，吼道：“都是干什么吃的！要你们抓的人呢？！”

经他这么一踢，树叶上积蓄的雨水丝毫不留情面地浇了他满身。

“靠！”队长怒骂一声，又是一脚踢到树上。

虽然口中这么骂，但腿上好歹是收敛了些，看上去用了狠劲的一脚，却在踢中树干的刹那猛然收减力道，堪堪停了下来。

手下的人看着队长憋屈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

按照他们队长的性格，保不准自己就变成了那个可怜的出气包。

平常这堆人开起玩笑毫无顾忌，打打闹闹也没什么问题，但真正到了执行任务的时候，队长立马像换了个人一样，发起狠来绝不留情面。

他们心中清楚，这是为了他们好，如果在任务里这么嬉皮笑脸心不在焉的话，只要一个不小心，招来的会是整个小队的覆灭。

“报…报告，她跑得太快，我们跟丢了。”有个新来的士兵壮着胆开口，向他汇报情况，所有人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人出来顶包了。

男人一听这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睛死死盯住那个开口的士兵。

其他人心道不好，这是脾气要发作。

果不其然，男人怒吼出声：“废物！一个被三发抑制弹击中的女人，你们跟我说抓不住？！”

他随手抓住一个人的衣领，吼道：“告诉我，你们每天都在干些什么！不要跟我说你们在营房里对着墙壁练绣花！”

被抓住的人毫不慌乱，大声回答：“报告，我们在训练！”

“训练？训练什么？这就是你们训练出来的成果吗？一群大老爷们追不到一个受了伤的女人？！”他松开那人的领子，凌厉的目光剜过在场所有人。

“她跑得实在太快了，而且基地外围地势过于复杂，人手不够充足，但她现在身中数弹，流了不少血，跑不远的，我们已经调集猎犬协助搜索！”

“那还愣着干什么！等着她自己跑回来跟你们打招呼吗？”男人怒声质问道。

排成一队的士兵立刻反应过来，趁头儿还没彻底发作之前，迅速散开追捕，同时呼叫基地，请求更多人手协助。

刚刚下过一场暴雨，空气中飘散着雨后森林特有的气息，一反雨中的窒闷，变得湿润而清爽。

不过裴北可没什么心情去体验雨后森林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跑出来时只穿了件薄薄的迷彩服和迷彩裤，还是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

经过暴雨这么一淋，基本和没穿差不多，黏在身上潮湿难受，要不是为了蔽体，她早把这身该死的衣服扒了。

夜晚的森林温度骤降，时不时刮过几股不知道从哪吹来的冷风，与身上湿黏的衣服融合在一起，寒冷到极致的温度，再次让裴北打了个冷颤，她找了块还算干燥的区域坐下，仔细检查着身上的伤势。

左侧腰部，右边肩膀以及手臂都被子弹击中，而身体的虚弱感正由这些伤口扩散开来，不光是失血，肯定还有其它原因。

“他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裴北闭眼静静回忆起来。

刚醒来时，头脑里一片混沌，她完全想不起之前发生过什么，所有人，所有事，过去好像被蒙上了一层虚无飘渺的薄纱，看不清，摸不着，身体也如大病初愈般虚弱不堪。

时间，地点，一概不知。她只能知道，自己身处在某种容器里，单单依靠一根输氧管维持呼吸。

这种未知的感觉真是坏透了，裴北想。

可是坏归坏，找不到出去的方法，也就只能这么困在里面。

她尝试着打开这个束缚着自己的容器，但身体就像不属于自己似的，使不上半分力气。

脑子里仿佛有两种声音打着转，激烈地冲突着。

好想这么睡下去…

不能睡。

睡一会吧，就一会。

不行。

裴北朝着舌尖用力咬下去，意识瞬间清醒了许多，等到她理清思绪，这才发现，这个容器里貌似装了个监视器，监控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连伸展手脚都十分困难的容器里…还需要监视什么？

她想不到，也不愿去想，反正挣扎也没什么太大意义，只能顺其自然听天由命了。

于是她干脆闭上眼，准备继续昏睡。就在这时，她听到极其细微的响动，四处观察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但她感到四周有东西在缓慢移动，还没来得及分辨那是什么，眼前的景物慢慢变换，容器“呲”地发出一声轻响。

“搞什么？”裴北默默翻了个白眼。

一阵混合着刺鼻气味的寒风忽然而至，熏得裴北头晕眼花，她一睁开眼就发现，容器居然被打开了，但…它是朝地面斜着打开的。

变故来得如此突然，她来不及作出任何应对，结果在猝不及防之下，裴北以一种非常不雅观的姿势狠狠摔到地上。

她默默在心底问候了半天，拍拍屁股爬了起来，四肢因为过久没有活动而有些不太协调，起身略微吃力，不过她很快就恢复过来，倚靠着之前关押自己的容器恢复体力。

谢天谢地，被关久了不仅没有力气，连触觉都变得相当麻木，摔下来完全没有感觉。估计这也是唯一的好处了，否则失力加上疼痛，她还得在地上趴好半天。

趁着休息的时间，裴北偏头看了看周围，不看不要紧，只望得她心里咯噔一声——这个房间里竟然有许多一模一样的关押容器。

这不对劲。

她起身走向旁边的容器，看着容器旁的显示屏，上面有着心跳血压等一系列数据，她只是向上一抬眼，目光像是被牢牢钉住，双眼凝视着里面的人，眉头渐渐皱在了一块。

那是一个男人，双眼睁开，目光空洞而无神，眼睛却被血液般厚重的红色充斥，皮肤上能看见的某些地方布有鲜红的纹路，正有规律地随着心率变换。

换个容器所看到的景象也是一样，只不过那些纹路分布的地方稍有不同，有的在手臂，有的在胸口，有的在腿上，分布区域也是有大有小。

这个地方…到底是干什么的？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并无那些奇怪的纹路，不知道为什么，裴北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

似乎只要没有那些纹路，自己就还是个能和他们区别开的正常人。但对于这些纹路，她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自己到底在哪儿见过这东西？

巡逻小队踏着参差不齐的步伐停在了S级监狱门外，带头的人晃晃手中的枪，问道：“今天该谁进去了？”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指向站在队伍末尾的人。

被指着的人无奈地正了正头盔，说道：“好吧，我去就是了，不过，不会又被抓到吧？”

“都戴着这个东西，他们哪会那么容易抓到人。”一个人得意地敲敲自己头上的头盔“看不出来的，放心。”

的确，自从配备了这种多功能头盔后，犯了某些事也难以抓到人。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个头盔能完全挡住佩戴者的相貌，为很多行动提供了便利，提升军队犯罪率的同时，也降低了伤亡与军费开支。

“可是进去会有身份记录…”

“你怕什么，这玩意需要最高权限才能查看，整个基地里只有三个人有，全都忙得很，哪来的时间去看这些东西？”

那人边说边上前将他推拉到门口，并刷上自己的身份牌：“今天只剩这个区域没查，查完你就可以休息了。”

说完，他和其他人有说有笑地朝营房走去，在监狱大门即将关上时，还不忘回头补充道：“记得登记他们每个人的状态，你知道该怎么做，对吧？”

士兵目送他们走远，嘟囔着：“总是这样偷懒…”

裴北在门内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这里是监狱？到底什么情况？

房间内，士兵已经取下挂置于墙上的记录器，开始逐个检查牢房。

其实连检查都算不上，他只是粗略地瞄一眼容器外面的显示屏，然后在显示屏上打个勾。

“嗯？”走到某个牢房前时，他停顿了一会，接着在屏幕上点了个“X”号。

又死了一个，最近各个基地S级与A级的监狱中不断有人死亡，这些监狱中关押的大多是多年前的重犯，至于关押了多久就不得而知了，犯的罪也只有机密档案室与少数高层里的人知道。

即便每天都有人死去，总部也没有下任何命令，试图拯救或帮助这些犯人。而是由着他们死亡，然后运送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处理掉。

这个犯人也是一样，估计待会就会来人把他运走吧。

士兵摇摇头，继续向后检查。

裴北悄无声息地走至他的背后，灯光投射下的阴影映照在他身边，显得格外扭曲。

“这里是哪儿？”女人的声音突兀地从士兵背后响起。

士兵大惊，只是略微停顿，便显示出了他良好的军事素养，他扔下手中的记录器，立刻拔枪转身，手指迅速打开保险，只要这个人敢有什么动作，自己可以立刻开枪击毙她。

“我听你们说，这里是‘监狱’？”裴北饶有兴致地眯起眼睛。

“你，双手抱头站好，不准动！”士兵紧张起来，这个女人是怎么溜进来的，不对，应该说，她是怎么跑出来的。

“回答我。”眼前的女人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仍在问他问题。

士兵吼道：“我说的话你没有听见吗！双手抱头！不准动！”

趁此空隙，他慌乱地到处扫视，终于看见了那个打开的容器，就在他进门的左手边！他竟然犯了这么致命的错误，进门连牢房内的大致情况都没有观察！

“回答我。”裴北再次重复了一遍，语调中不带丝毫情绪起伏。

士兵没有回答她，只是握枪的手抓得更紧了。

裴北喉间溢出一声冷哼： “我耐心不多，你说，还是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