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转千载 第267章 源头

春暖花开的真正好时节到了，校园内的积雪彻底融化干净，变成滋润大地复苏的珍贵水源。

温度计上的指数肉眼可见的上涨，临近五月，校园中学生们的衣服越穿越轻便。

这段期间，婷汀曾有三次暗中对被选中的人类学生下手，但好在音旋他们防护紧密，第一时间察觉到异样后，召集了充裕的人手抵抗。

被保护的人之中，也包含柳染。音旋在暗地里瞧着那小子成日间没心没肺的模样，他都不知道自己曾经与死神擦肩而过。

罢了，不知道也好，活得不那么真实的人总归是幸福的。

五一小长假之前，学校里气氛喜气洋洋的，高一高二的学生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过节了，只有高三的临近毕业的学生们还要在校内补习、模考。

音旋他们班成为了唯一与高三学年做伴的班级，在越来越空旷的校园里相依为伴。

音旋有预感，五一期间八成会出事，婷汀先前几次动手都没有收获到理想的结果，照她的性格，不抓紧时间再次搞事就不像她了。

而且，高三之中被婷汀盯上了的人也不少。人家马上要参加高考了，剩这一个月的时间，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音旋想到这儿，就控制不住地骂婷汀没人性。哦对，婷汀本也不是人，她是一个从地域里爬回来的幽魂。

五一长假转眼就到，外出旅行的学生不少，他们抓紧时间享受假期的时候，全然不知校内正上演着什么。

长假第一天，六点多钟，高三学生陆续到来，彼时顶层宿舍中的大家大部分还没有睡醒。

他们是被一阵异常猛烈的震动惊醒的，音旋倏地睁开眼睛，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披了件衣服就下楼了。

地震？

教学楼上下左右一点规律都没有的摇晃着，这不是地震，这是魔力操纵。

婷汀来了。

高三的学生们也感受得到这种地动山摇，他们刚落座在教室的身形弹射起来，疯狂地往楼下跑，想要避难。

但是到了楼底，教学楼的大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封死，他们怎么也出不去，砸玻璃也砸不开。

就在他们惊慌无措时，脚下的震感忽然消失了。

人类的学生看不见魔法就被发动在他们身周，但他们直觉自己被什么保护罩一样的东西护在了其中，只要停留于此，他们就不会遭逢危险。

这是一种奇妙的直觉，是人类的本能。

外面明亮的天色忽然间被什么遮挡住了，他们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透过教学楼的玻璃什么也看不出去。

片刻后，他们就发觉，不是天黑了，而是一层阴影似的物质铺天盖覆盖在了这座楼上，阻挡了他们向外看的视线。

外面正发生着什么？

人类学生不知道，包括下楼晚了一步的年轻魔法师们也不知道，他们此刻都被反锁在了这座楼之中。

明亮的天色下，空荡的校园中，音旋与婷汀在对峙。

音旋背后是一座孤立的教学楼，里面被她以结界护佑着上百人。

婷汀背后空无一人，她没有任何顾忌，看起来要比音旋自如很多。

“虽然很想说，你挡在这里的确能阻拦我的动作，但是你真的觉得，只要护住你背后的那些人，就万事大吉了吗？”婷汀的话轻飘飘的响起，充满挑衅。

“我当然不会这么觉得。”音旋平静地回应，“即便今日我护住了这里的他们，也不能避免你对如今正在校外享受假期的人们出手。”

“既然如此，你还拦我做什么？早晚都会拦不住的，做徒劳无功的事情，不像你的行事风格。”

“别表现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音旋冷笑，“你要是真的了解我，就应该会意识到，我现在拦你，纯粹是不想你的计划那么顺利就得逞。”

“你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了？”

“除了想通过这些人类的生死消耗我的魔力，其实你更希望他们能被你成功转化为魔法师吧？”

音旋很确定，过了这段时间，她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

如若真的有人类借由婷汀的魔力被转化成了魔法师，那么这些本没有能力自行用天地灵气修炼的人类，此后就势必完全依赖于婷汀的魔力供给而生存。

他们会仰仗于婷汀不断地分配魔力给他们，会依赖于婷汀的教导，会为了活命而最终变成婷汀的附属品。

可以说，婷汀现在想要成为一个掌控人类的存在，宛若神明一般，既赋予人类强大的力量，又抹消他们反抗神明的希望。

婷汀以摄入魔力的方式会继续转化更多的人类，成功者变成她的附属，失败品便放任他们死亡，只要最终残余的人类都成为了她的信徒，这便是婷汀的目的。

曼莎说，婷汀从前一直将成为真神的希望寄托在冰柠的身上，她希望冰柠凌驾于整个三界之上。

而大祭司似乎并不愿意被婷汀安排，她的拒绝一定是惹恼了这位教习师父，所以婷汀才会借用整个神界的背叛，来逼迫冰柠按照她的心意行事。

只可惜，最终还是出了岔子，冰柠死了。

音旋觉得，或许冰柠的死因之中，也缺不了婷汀的手笔。

“你现在想要代替冰柠成为三界之首，众生之神，是吗？”

音旋望着对面的女人，一字一句道：“因为冰柠是一个不受掌控的徒弟，所以你心中这份宏图大业，如今终于决定要由自己去实现了吗？”

婷汀回望着她，似笑非笑，“你猜错了。”

音旋微微一顿，她凝视着对方的神情，想要从中看出破绽。

婷汀说：“我当然希望这世间存在一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真神，能重现远古祖神的光辉。但是，我不会越俎代庖成为这种存在。有资格成为三界唯一真神的，只有冰儿一人。”

音旋拧起眉头，重现远古祖神的光辉吗？

传说中赋予了神魔两界魔法师生命的，这个世界上的祖神吗？

婷汀脸上是极尽的疯狂，“为了让冰儿走向她本该拥有的命途，我可以充作马前卒为她扫清一切障碍。我会让如今的人类成为真神最基础的信众，我会将神魔两界逐一清扫，重塑一个配得上迎接神明临世的新世界。”

音旋的脸色稍稍变了，忽然说道：“由神界蔓延四溢的古怪烟瘴，其实就是你所为吧？”

婷汀微妙的注视着她，“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你想要清扫神魔两界的方式，就是将他们的存在彻底泯灭，不是吗？”音旋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那种烟瘴侵吞着三界的灵气，危及着所有魔法师的性命，早早晚晚会连累他们至死。”

“那烟瘴是死物所化，没错吧？而因此死去的后来人，死后也同样会成为烟瘴的养分，促使这股杀人瘴气的实力越发强大，更快地杀掉更多的魔法师。”

婷汀挑眉，嘴角的弧度诡异上扬，“不得不说，或许是有人对你透露了什么，但你很聪明，凭借暗藏的痕迹与千年来的传说就能判断出这些。该怎么说呢？夸你不愧也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不敢当。”音旋勾了勾嘴角，“最初察觉异样，是我发觉神界产生烟瘴的源头是灵药涧。冰刃告诉我，说灵药涧原本是你的故居。”

提起灵药涧，婷汀的表情不可避免地僵硬了一瞬。

“灵药涧中有一处幻境结界，里面的场景我已经见过，那里有古老破败的草屋，有三个人生活过的痕迹，还有两只为你守着幻境的神兽。”

“与你曾经在故居生活过的另外两个人，我理所应当觉得会是冰柠与冰刃。可是冰刃也说过，你对他的态度十分微妙，爱搭不理，也从来只会带着冰柠一人去到你的故居小住。”

音旋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我在想啊，或许与你曾经同住的人，真的就是冰柠和冰刃，只是他们不知道？而你虽然带着冰柠回去，但是实则真正想要带回去的人，也未必就是冰柠吧？”

婷汀的神色蓦地变了，她恶狠狠地瞪着音旋，倒也没有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反倒是想要看看，她究竟能猜到什么地步。

音旋淡然的留意着婷汀每一瞬间变化的表情，她心知肚明，方才自己所猜测的，全部都是正确的。

“先不说冰柠的死因，也不提她在转生之路上出了岔子，与我纠葛在一处难解难分。但只看冰柠可以步入轮回，并保留了灵魂上强大如斯的魔力到了下一世……”

音旋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那么我猜想，冰柠说不定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转世归来呢。”

婷汀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崩塌，音旋看到了，她又猜对了。

“一个神界之中最为特别的魔法师，神血族的顶梁柱，栢文的大祭司，神界的半壁江山。这么出色的一个人物，明明是侍奉神明的人，却又强大到凌驾于任何神明之上的存在……”

音旋眯了眯眼睛，“很难不联想，她就像是创造三界神魔与当世所谓神明的人，于是自然而然地超越他们……不，其实是那些被创造的人无法超越她。”

婷汀的拳头慢慢握紧，她凝视着对面站得并不远的人，恍惚间感受到对方身上异常强大慑人的气场。

婷汀不由愣了一下，那种既视感，她曾在冰柠身上见过，也曾在更早的过去之中，日日面对着真神时见过，对此熟悉异常。

“祖神？”音旋淡然地向婷汀确认，“祖神，一个只出现在传说之中、创造了魔法师的存在，也定下了魔法师界无数规矩的人，哪怕当今没人真的了解她，也能知晓那是一个相当不得了的人物。”

“婷汀啊……”她歪了歪头，饶有兴趣地说道：“你是和祖神曾经生活在一个时代的人吗？或者说，你与祖神曾经是什么关系呢？”

“你保着冰柠，想令她步上成为真神的路，你说那是冰柠本该拥有的命途……”

“冰柠就是远古祖神的转世，是吗？”

婷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忽然有些反应不过来，音旋是怎么一句一句地分析着，然后就将事情猜到这个方向的？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对这种事起了疑心的？她是怎么将冰柠与祖神联系到一起的？

婷汀紧紧盯着她，猛然觉得自己先前的确小瞧了音旋。她不仅仅是继承了冰柠的灵魂，某种意义上，她其实和冰柠一模一样。

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格，或是一种准确到惊人的……直觉。

婷汀心中竟有些生畏了，她想起千年前，在自己表露出希望冰柠走上成为真神道路的意愿时，也是没过多久，甚至毫无预兆，冰柠站在她的面前，冷静且无比确信地问了她一句话。

冰柠：“我是祖神吗？”

婷汀冷不防地遍体生寒，她再度想起了当初冰柠看向她的目光，平淡、平静，仿佛看穿了一切，也看破了她这么多年筹谋着的一切。

一个令祖神重新降临的心愿与计划。

“我全部猜对了。”

音旋的声音将她重新拉回现实，婷汀难得的感受到了恐慌。

没错，音旋说的都是真的，她就像是亲眼所见，亲身所历，一字一句，虽然没有实据，但却真真正正都是事实。

如果是当年的冰柠问出这个问题，婷汀会坦率地点头说是。能让冰柠重新做回祖神，是她毕生所愿。

但是现在的音旋不同，她若是知晓了自己实则不单是大祭司冰柠的转世，更是祖神真身临世，那么于婷汀而言，只有百害。

然而即便婷汀否定也无用，音旋心中早已认定了，她露出了洞悉全局的胜利的微笑。再开口时，便令婷汀下意识一抖。

“如果冰柠就是祖神，那么我也就成为了承载祖神灵魂的人，成了创造出初代魔法师的母神。”

音旋定定看着婷汀，开始迈动步子向她靠近，“那么，我现在也就是你的神明。”

婷汀皱眉，随着她的靠近而不断后退。

“怪不得，你根本无法亲手杀了我。”音旋笑了起来，带着两分邪气，“即便你是个彻头彻尾的黑魔法师，也一定是由祖神创造。那么一个被创造出来的孩子，又怎么能够杀了她的母亲呢？”

婷汀的瞳孔猛地一缩，“你别太嚣张了。”

“我有吗？”音旋呵呵笑着，心情瞧上去好极了，“婷汀，你心知肚明，一旦你将真相暴露在我的面前，往后的很多事你便都做不了了。”

“因为，造物主想要碾碎其中一个不够完美的作品，简直轻而易举。”

音旋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就像是你轻易能够杀了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类一样。”

婷汀看起来要发狂了，她的眼中好似在喷火。

音旋微微一挑眉，“好吧，先不说什么造物主了，我们把话题重新聊回你制造的古怪烟瘴上吧。”

“我推测烟瘴是以死物为养分，不断扩张侵蚀范围的，那么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烟瘴最初的养分是什么呢？”

婷汀一震，心下觉得不可能。她难道连这一点都猜到了？

怎么会？从前连冰柠都没能察觉到的事情，竟然会被她看穿吗？

“看着你这副表情，我完全可以猜到你这会儿在质疑什么。”

音旋了然的笑笑，“冰柠不怀疑你，不是因为她不够聪明，而是因为她信任你。但我不同，我早就不信你了。”

“既然烟瘴的源头是你制造的，那么你一定就是最初为烟瘴提供养分的人。”

音旋啧啧摇了摇头，“死物为养料啊，婷汀，你现在究竟算是什么东西？”

听到她的猜测，婷汀蓦地笑了起来。

真是令人忌惮的敏锐啊。

“哎呀，身上开始冒鸡皮疙瘩了呢。”

音旋深吸一口气，“一想到从前，我与一个并非活人的家伙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我现在真有点后怕。”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婷汀冷笑，“你猜得没错，我早已经死了，精神死在祖神寂灭后不久，而肉.体死在冰柠归来后不久。”

“精神随着祖神一道寂灭了？”音旋意外，“你对祖神倒是……忠诚？”

“不是忠诚，你不是猜到了吗？灵药涧内，以幻境形式幻化出来的故居，曾经就是我与祖神，还有她的哥哥一起居住过的地方。那里并不是我的家，那是祖神的。”

婷汀的身形渐渐虚化，彻底看不出活人的生气了。

她现在的存在方式，是灵魂体。

一旦被人叫破，她就再没有必要掩饰，反倒还能省点力气。

婷汀：“我与祖神之间，是家人。”

“家人？行吧。”音旋点点头，“那么祖神的哥哥，与冰刃是一个人吗？”

“是。”

“还真是啊？”音旋诧异，“那让我再猜猜，就冰刃那个性子，当年一定也是个能作死的人吧？”

“确实，所以死在了祖神之前。”

音旋毫不意外，不过借此联系到婷汀对冰刃的态度一向古怪，她觉得当年祖神的寂灭搞不好也和亲哥哥有关。

这怎么说呢？冰刃这哥哥做的，专坑妹妹啊。

不过，祖神都再活一次了，还又跟冰刃做了兄妹，这究竟是缘分，还是祖神有意为之？

事已至此，音旋真的有些好奇，看起来祖神活着的时候，也有一段神秘的故事。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好奇心泛滥的时候，婷汀已经没有耐心与她闲聊了。

婷汀那副灵魂体的模样，半透明的更显诡异，要发动魔力时，全身就由内向外透着一层暗紫色的光。

音旋一眼认出，她即将发动的就是摄入魔力的魔法。

丝丝缕缕的暗紫色光芒凝聚成了实体，越过了她袭向了背后的教学楼，与她布置在楼体周围的结界对抗上了。

婷汀的魔力不弱，虽然她的魔力大概率来路不正。一个黑魔法师想要晋升，可比正统的魔法师路子多。

以至于从前音旋没有怀疑过，婷汀身上的魔力，最初是祖神赋予。

音旋回头看着结界被袭击的状况，一时半刻，婷汀的魔力想要越过结界入侵到教学楼内的学生体内，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又有闲心放轻松了，抱着肩膀看婷汀努力。

“祖神是怎么创造魔法师的啊？她的魔力最初来源于哪里？”

婷汀顾不上理她，音旋也不介意，“该不会她也是用一样的方式，像你似的，强行将魔力打入普通人类的体内吧？她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成为神明的？”

“那岂不是成邪神了啊？”

婷汀狠狠瞪向她，“你最好不要造谣。”

“呵呵。”音旋无谓的笑笑，“行吧，她不是，但你快成为邪神了。真要说抹灭她的名声，你才是首屈一指的那个。”

婷汀咬牙切齿地盯着她，音旋毫不回避，“看我也没用，祖神和大祭司在你心里是个宝，在我心里就是个问题大到不得了的诡异存在。”

“你们所有人都称呼冰柠为冰儿，那你私下称呼祖神什么啊？”音旋探头瞧着她，婷汀不为所动，完全不理。

音旋挑眉轻笑，自顾自地给出了答案，一个经常徘徊在她意识深处的名字，一个这些年几乎被她遗忘的称谓。

“湘儿吗？”

婷汀一惊，魔力输送都断掉了。

看她这反应，音旋了然，“果然如此，我记性很好，记不错的。”

婷汀闭了闭眼，她所隐藏着的一切，现在都正在被剥丝抽茧，叫音旋窥探到了其中内在的实质。

这个孩子，如今属实危险。

“湘儿，挺温婉的名字。”音旋幽幽道：“全名呢，叫做什么？”

婷汀迟疑，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告诉她了。

那个被她深藏心底的名字，上千年都没有好好叫出口过。

“黎湘。”婷汀道出这个名字时，声音都柔和了不少。

“她叫黎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