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人 第3章 第 3 章

张婉虞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那个时间。

她第一次希望下班的那个时刻来得慢点，再慢点。

时间却不受她控制，定格在了“17:30”分。

她正在磨磨蹭蹭地关着电脑，整理着东西。

其他同事问她：“婉虞，你还不走吗？”

“走，这就走！”

出了办公楼，其他同事三三两两地结伴走向地铁站。

张婉虞说她还有事，就和同事告别。

她拿出手机，看到冯以南给她发的定位，就在附近200米的一个咖啡店。

走在路上，她已经看到了那家咖啡店的招牌。

她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走到咖啡店的对面。

隔着马路，她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冯以南，手边放着一杯咖啡，正拿着笔似乎正在低头画着什么东西。

她走近一看，冯以南似乎正在纸巾上涂鸦。

冯以南画得很专注，根本没注意到窗外多了一个身影。

张婉虞本想等冯以南画完，可她意识到她等的越久，她就越想就这么放了冯以南的鸽子。

她轻轻敲了敲隔在二人中间的玻璃窗。

冯以南如梦方醒地看着面前的张婉虞。

张婉虞指了指她右侧门的方向，示意冯以南出来。

冯以南收起了笔，背上了包，从咖啡店内走了出来。

他直言不讳：“我以为你不会来，你会发消息告诉我，你突然有急事要加班，所以下次再吃饭。”

张婉虞讪笑，刚坐在办公室里，她脑海中的确闪过这个想法。

可他们接下来还要因为公事见面，这种拙劣的谎言太容易被拆穿。

她觉得或许坐在一起吃顿饭，或许能粉碎一下这么多年来她给冯以南戴上的滤镜，能彻底将他从梦中拔出来。

张婉虞问他：“你有想吃的吗？”

“你在这儿附近上班，有推荐的吗？”

“你想吃快餐、盒饭还是川菜、云贵菜、粤菜、火锅、烤肉？”

听着张婉虞报出的一长串名字：“你决定就好。”

张婉虞拿出手机，打开美食点评网站翻了翻，当即决定去附近的一家烤肉店。

她想的是一个人忙着烤肉，一个人忙着吃可以减少交流。

又或者店员帮他们烤的话，碍于店员在场，他们可以减少对话。

进了那家在路边的烤肉店，张婉虞无比庆幸她选择了这家店。

从天花板上坠下来的长管排气扇横亘在二人中间，阻隔了彼此大部分的视线。

张婉虞问冯以南：“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不挑食。”

张婉虞找出刚才在手机上看到的一个团购套餐，她把手机递给冯以南：“你看这个可以吗？”

冯以南扫了一眼屏幕：“可以。”

张婉虞找来了服务员核销了券码。

服务员一走开，二人随即陷入了沉默。

张婉虞盯着面前的那碗南瓜汤发着呆。

她是不是该跟冯以南说点什么，问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她又想到，他都这么成功了，问他这些问题，又显得她在没话找话。

冯以南犹豫了半晌，开了口：“你……过得好吗？”

对张婉虞来说，是个有点出乎意料的问题。

她以为冯以南会问她，为什么单方面斩断了跟所有人的联系，为什么联络不上她。

“就这样吧，你不都看到了吗，就是个普通的打工人，朝九晚五，为了房租为了口吃的在忙活，”张婉虞喝了口杯子里的麦茶，强行露出了笑容，“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明明当年理科这么好，怎么会突然去画漫画的，还这么有名？”

“你不知道吗？”

张婉虞面对冯以南的反问有些疑惑。

她怎么会知道？

冯以南自嘲式地笑了笑：“我以为你知道。你还记得高中的时候，有一次你的数学卷子找不到了吗？”

这种小事，换做旁人，肯定不记得。

但张婉虞记得很清楚，因为卷子不见了，她才鼓起勇气和冯以南说上了话。

她记得当时拿回卷子的时候，卷子上又被人涂鸦过又用橡皮擦掉的痕迹，通过那些残留的铅笔笔迹，她推断出画的是一个当时古早的动漫人物。

她刚好小时候看过，才认出来那个角色。

本想问问冯以南，是谁拿走了她的卷子去涂鸦的？

可想了想，她还是没开口，只是嘀咕了句：“画得挺好看的，擦了还挺可惜的。”

张婉虞惊疑不定地说：“我记得当时有个人在我卷子上画画来着，那个人是你？”

“是我，”冯以南爽快承认，“我至今都记得你说我画得很好看。”

冯以南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张婉虞有些心虚地挪开了眼：“你不会因为我无心的一句话，就去画漫画了吧？”

“当然不是。只不过家里一直不太支持，所以你是除了我的画画老师外，第一个夸我画画好的人，让我有点意外。”

他很喜欢画画，也想过走艺考的道路。

只是老一辈人总觉得艺校生没出席，艺考是一条捷径，不支持他。

他只能背地里偷摸着画画。

冯以南继续解释：“当时也不是有意拿你的卷子，是真的没注意我多拿了一张，你那张在我这儿……”

张婉虞怅然：“都过去的事情了……后来呢？我记得你高考成绩很好。”

“后来就是住寝室的时候，被室友无意中看到了我的画，另外三个人背着我帮我报名了一个漫画奖项，获奖了。

再后来，就是在网上连载，画得多了，就有人看，也就有出版社找到我愿意帮我出单行本。

现在就是，又要出单行本，但纸书不太好卖，编辑就说要加点周边当赠品一起卖，就来找你们公司了。”

“嗯，恭喜你，你的梦想成真了。”

“对，我很幸运。”

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不多时，服务员拿着生肉上来询问：“要帮你们烤吗？”

张婉虞说道：“嗯，麻烦你了。”

带着油脂的肉放在烤盘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散发出油脂的香味。

服务员把烤好的牛肉要放到冯以南的碗里。

冯以南就说：“先给对面。”

服务员手上立刻转了个弯，牛肉落在了张婉虞面前。

张婉虞夹起了牛肉，蘸了下酱料，尝了一口，唇齿留香。

这一块烤好的牛肉简直治愈了她这一周上班所有的疲惫。

果然任何烦心事在美食面前都会荡然无存。

直到她把目光落在对面的冯以南身上，口中的牛肉突然索然无味了起来。

张婉虞为了回避话题，将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了墙角的电视上，电视上正播着她一点看不懂的韩国综艺。

她努力想要摆脱冯以南在她面前的存在感。

越想摆脱，越在意。

她干脆收回目光，大大方方打量起面前的人。

这么近的距离，让冯以南的轮廓在她眼里显得格外清晰。

从前，她只敢在从教室后门进去时，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的背影。

或者往后传卷子或者回头看的时候，从他的脸上一扫而过。偶尔，他不在位置上时，她还夹杂着几分失落。

如今，冯以南坐在她面前，这一切都显得不可思议。

冯以南抬头问她：“我脸上有东西？我吃脸上了？”

“没有，”张婉虞回答，“只是觉得像在做梦。”

“我见到你，也像在做梦。”

店里响起了之前大热韩剧的插曲，似乎在唱着“撒浪”。

饶是不懂韩语的张婉虞，也能知道是一首情歌，唱的是“爱”。

冯以南和张婉虞二人相顾无言。

张婉虞很想问问他，他当年和孔璇

一直沉默到吃完了这顿烤肉。

二人走到店门口。

冯以南说：“一共298是吧，我转你。”

“不用，就当我请客户吃饭了。”

张婉虞在言语间划清了界限，他是她的客户。

“还是我请你，”冯以南说，“我转给你。”

“说了不用了，”张婉虞意识到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不耐，叹了口气，“就当是我贿赂你的，在我公司我们还是装作不认识比较好，我不想被同事说闲话。”

“好，”冯以南应下，“下次我请你吃饭。”

下次？真的还有下次吗？

还是不要有下次了。

今天这顿饭算是给这么多年的念念不忘画上一个句号了。

张婉虞这么想着。

冯以南问她：“你家住哪里？我开车来的，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张婉虞看了眼时间，“现在周五晚高峰还没过，路上堵，我坐地铁还快点。你……路上小心。”

她不等冯以南回答，就转身朝着地铁站走去。

她努力回头看去，她怕冯以南只要再邀请她，她就会答应。

可惜冯以南也没有开口。

融融夜色中，张婉虞抬头看着天边的那一轮弯月，办公楼里窗户一格格透出来的灯光化作了点点星光。

她看着这钢铁丛林般的城市，内心只余无限惆怅。

明明好不容易熬过五天，到了周末应该松口气，可如今见到冯以南，想到未来一阵子都要围绕他和他的作品展开，心中不由涌起无限躁意。

直到坐上地铁，过了两站路，她想看看到哪儿了，她才惊觉，她坐反了地铁。

这无疑又让她更烦躁了一些。

刚下地铁，她就看到对面的地铁关上了车门，呼啸着疾驰而去。

她想起这一站的地铁联通了一个大型商场，依稀记得商场里有家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