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几度秋夜月 第99章 相府出殡

风起北城，阴云漫天。相府门外，随着一声高喊，正放于大道上的付成玉棺木，被十六个抬棺人抬了起来。

“起棺！”

“二少爷！”

“少爷啊！”

霎时白绫飘飘，旗伞招招，丫鬟奴婢白衣素缟，随棺号哭，灵前侍仆抛洒白冥，好不哀凄。

丞相失子，伤心卧床，今日一应，皆由大公子付成元一手操持。因天恩浩荡，圣恭恩旨，皇上追了付成玉一个“通直散骑侍郎”的文散官，故按从六品赐祭。

付成元走在队伍最前面，不时暗中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他按计划将“凶手伏诛”的消息四散全城，若真凶还在城中，听到传言定会亲自前来确认，到时只要他出现在人群里，付成元自认以自己的功夫和眼力，一定有办法将他认出来。

此时，大街两道、相府门下，不少朝官郡侯，如北军统领越中天，南军统领年尽忠，镇国公府等，皆设棚路祭，声势浩大；付成玉的朋友，如刘太傅之子刘温，张御史之子张瑚炎，王公子，李公子等也亲临相府，车人马轿，来来去去，众多之数，不胜枚举。

除此之外，街边还站了许多平民百姓，大家听说丞相府用“人头”做祭品，都没有见过，大老远跑来看热闹。

这么多人，就算真凶在场，恐怕付成元一时间也难以发现。

这时，一个家丁手里端着的祭品，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只见那祭品用白布盖着，一角隐约现着几缕头发，布上还有血迹，如此形状，让人忍不住猜测那是一颗人头。

“怎么样，那人头，是慕景白吗？”人群里，有人悄悄问。

旁边一人低声道：“不知道，没看清。不过我瞧那血迹和家丁托举的力量，应该是人头不假。你的消息不会有错吧，他昨天晚上果然被带到了相府？”

“错不了，是我亲眼所见。看样子他果然死了，我们快回去复命吧。”

“慌什么，到底是不是他，现在还不清楚，主子要的是确切消息，我们再等一等。”

二人正窃窃私语，天空中突然刮起一阵狂风，风如龙卷，逆向而来，吹得众人都睁不开眼睛。

这时，突听队伍中有人发出“啊”的一声大喊——众人随声看去，只见狂风不知何时将盖在人头上的白布掀了开来！

那端着祭案的家丁见白布落地，人头显现，瞬间吓得魂不附体，大叫一声“有鬼啊”，将祭案丢开，撒腿便跑！

“啊，是人头，是人头！”

站在前排的百姓骤然看见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落在地上，都吓坏了，又惊又怕，纷纷尖叫退开。

付成元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情况，便见一侧的人群不住惊恐往后退，而另一侧的人们，却不知发生了什么，纷纷好奇地挤上来观看。两拨人一些上前、一些后退，一些惊慌、一些好奇，连撞倒了人家路祭之棚也不自知，闹闹腾腾场面一片混乱。

“不要乱，不要乱，”付成元连忙大声命令道，“侍卫，不许他们靠近，让他们全部退开、退开！”

两边的侍卫得令，赶忙上前呵斥拥挤上来的人群。

而那颗人头，落地后“咕噜咕噜”往路边滚，不多时，竟然便滚到了一个黑衣男人的脚边。那男人也不晓得退开，只呆呆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人头冲自己而来。

付成元随时有备，隔着数个人，一眼便看到了这个男人。只见此人生着碴须，五官俊挺，身形魁梧，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莫不成，他就是真凶？

心下生起念头，付成元纵步下马，目光如炬、满面森冷朝黑衣男人走去。他武功了得，气势逼人，每走一步都杀气腾腾，令周围的人不由停止动作、屏气慑息。

黑衣男人却是呆住了。他的目光正正落在人头脸上，满面惊讶：但见这砍下的人头，脸面乌黑，七窍流血，头发蓬乱，脸上还有一条长长的刀疤，其污损的样子让人根本不忍直视。这颗人头，难道就是慕景白！

正想着，抬头之间，正见付成元朝着自己大步走来，心中暗惊，不由猜测，难道付成元发现了他的身份？

就在这紧张时刻，黑夜男人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轻细的声音：“哟，这是怎么了，怎么乱成这样？”

谁？

男人转过头，只见人群里走出一个二十岁上下模样、穿着深青服饰、头上戴着冠帽的太监。这太监面白无须，脸带半笑，步伐轻盈，独自而来，竟是早上在茶楼里那个言语直爽的“书生”！

黑衣男人不由睁大了眼睛，他怎么……是个太监？

正惊讶着，便见这太监已走到他面前，若无其事双手抱起人头，啧啧道：“哎呀，这种祭品，还是得由胆大的人捧着才好，就这么丢了，二公子怕是会生气的。”

付成元看见此人，不由皱了皱眉，将目光从黑衣男人身上移开，从口里吐出了三个字来：“沈公公？”

“付统领还记得咱家呢，真是荣幸、荣幸。沈桂在此，给大人问好了。”

原来，此人竟是六公主的内侍太监沈桂。

沈桂虽年纪不大，在宫里时，也曾伺候过当今太后几日，所以付成元认得。后来，因六公主远嫁去了胡周国，太后赐他留在涼都看守《宣王府》和《倚春园》，虽是个太监，却也不用进宫侍主。

这阉人深居简出，一心死守公主旧宅，从不与人交道，今日怎么来了？

付成元想着，见他抱着一颗人头向自己问好，心下不悦，只好干咳一声，向沈桂道：“一年不见，沈公公别来无恙？”

沈桂道：“无恙，无恙。听闻侍郎大人不幸仙逝，我代六公主前来路祭，还请相爷及公子，节哀顺变。”

付成元道：“多谢公公。六公主远嫁他国，公公还有如此忠心，令人羡慕。”

沈桂又端详了一下自己手中的人头，笑道：“我来之前就听说相府今日有‘人头祭品’，想必就是此物吧？啧啧，这脸怎么这个样子，七窍流血，还有刀口，连脸都看不清，大公子砍人脑袋之前，怎么还有毁其容貌的嗜好？”

付成元不知他此来之意，别看他眉清目秀，阉人之身，胆子竟如此之大，捧着一颗人头也面不改色，甚至谈笑风生。便道：“公公看着年龄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统领说笑了，我伺候太后之时，已是十九岁，如今二十有六，比统领您还大一岁呢。我之所以不害怕，不过是因为当年被王爷从战场上捡回来，对于尸体习以为常罢了。”

沈桂说罢，用细长的手指拨了拨人头额间的乱发，道：“听说这位慕公子才貌出众，很得静安侯喜欢，想不到竟成了杀人凶手，真是人心难测。”

付成元冷声道：“他杀我二弟，死有余辜，我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沈公公，这个您就别玩了，放回去吧。”

沈桂眼神里轻轻闪过一抹不屑，脸上却保持着谦卑之容。

他将人头放在祭案上，又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既然凶手伏法，想必二公子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那我就不多留了，先行告辞。”

见他转身要走，付成元忙道：“公公不是要替六公主路祭吗，来都来了，如何不祭？”

“哟，瞧我这记性，这没个主子在身边，行事都糊涂了。”沈桂皮轻笑说完，只得走回来，瞥了一眼付成玉的大棺材。

“来人，上香。”

付成元叫管事奉香上来，沈桂整了整衣衫，双手握香，面现哀容，走到付成玉灵前，恭恭敬敬朝棺木躬身拜下。口里道：“侍郎大人，一路走好。”

谁知，他话没说完，棺木中突然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什么声音？”旁边一人惊问。

沈桂也愣了一下，心里道：什么动静，怎么如此大声？

神思之间，正欲二拜，前方又传来“咚咚咚”三声响，其声音之沉闷，仿佛有人正在棺木之中用力敲打着棺壁。

搞什么鬼！

沈桂猛然抬起头来，目光骤冷，脸色微变，他上香三拜，这才刚开始，便听见了棺中异响，他奶奶的，大白天的，一定有人在装神弄鬼？

他狠狠瞪了棺木一眼，鬼不可怕，人才可怕，莫不成有人知道了什么，故意冲他而来？

想着，便举起香，准备再拜。

谁知道，奇怪的事又发生了——他刚弯下腰，棺材中猛然响起一连串响亮的敲击声，“咚咚咚、咚咚咚”，声音越敲越响、越来越大，霎时不只是他和抬棺人听见，就连付成元和站在前排的人也都能真切地听得清清楚楚。

“这、这是什么声音，怎…怎么回事，难道是二、二……二少爷他，他……活了？”一个家丁惊恐道。

一句未了，风起云涌，天光暗淡，吓得大街上的百姓神色惶恐，举头四望。

付成元大怒道，“别大惊小怪，什么都没有。”

话音未定，一个抬棺人突然脸色惨白，面如死灰，颤颤道：“大少爷，不好了，二、二少爷的棺木滴、滴血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