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几度秋夜月 第8章 少年与酒

话说慕景白、夏子信和李心梦三人在赏花楼巧遇，夏子信一心要请慕、李二人吃饭，只是南市的茶楼酒馆不是人太杂，就是雅间已经满座，三人在大街上走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一处适当的所在。

“慕公子，刚才听你说，你是灵江人，不知尊姓是哪几个字？”夏子信边走边问。

慕景白道：“慕是羡慕的‘慕’，景是光景之‘景’，白是雪白之‘白’。”

“原来是这个‘慕景白’，我刚才还一直往‘木头’那边想呢，这个慕姓可不多见呀。”

慕景白见他说话无遮无避，也不在意，只道：“此‘慕’乃‘慕容’之支，作单姓者不多，夏公子想不到也在情理之中。却不知道夏公子尊名又是哪几个字？可有什么由来？”

“哪是什么尊名，就是我皇……我花白头发的祖父随意所取，大家就这么叫。至于来由嘛……”夏子信想了半日，方挠了挠头道：“‘子信，子信’，大概，大概就是身为一个男‘子’汉，做人要重‘信’义吧，我读书不多，慕公子可千万不要考我。”

慕景白笑道：“自古女子重情谊，男子重信义，看来令祖父对公子很是加以重望啊。对了，‘夏’乃为当今国姓，看公子的穿着，莫非是……”

慕景白的话还没说完，夏子信就连忙打断道：“诶诶，李姑娘，你呢，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看你这么小，识字念书了吗？”

说着，又故意凑近李心梦，弄得李心梦满脸紧张，赶紧道：“我……我的名字是姓李的李，‘悠悠我心’的‘心’，‘人生如梦’的‘梦’。”

“哎呀，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学问比我还多。咦，你们看，那边的桃花开得真好，我们过去看看吧。”夏子信说罢，一摇扇子，急急忙忙往前走。

慕景白见此，知道他是在故意避开刚才关于“身份”的话题，显是有所防备。

也罢，自己受那中郎将所托，要将信送到明王妃手里，眼下明王府外危机四伏，只有夏子信是一个缺口，即便如此，还不知他有没有被人跟踪监视，也暂时不便操之过急。

于是，快步跟了上去。

李心梦走着走着，忽看见前面有一棵开得正好的桃花树，当即跑过去，将自己头上的一根红头绳解下，双掌紧紧合在一起，对着花枝默默祝祷。

慕景白见了，奇怪问道：“她这是在祈福吗？”

“是啊，今日花朝节，正适合祈福。你看，那些全都是用来祈福的。”夏子信指着桃花树上挂着的红绫剪纸道。

慕景白道：“在我们灵江，‘花朝节’祈福，需得把花儿摘下来，盛入大叶或器物之中，顺水而下，想不到涼都祈福的方式与我们竟大不一样。早上进城之时，我看街边树上也有很多类似的饰物，只觉惊叹美观，原来竟是祈福所用。”

夏子信别的事不在意，说起这些倒来了兴致，道：“慕公子你不知道，我们涼都人多，若大家都对着一座花神像祈福，那总花神娘娘岂不是要累死？便是不累死，吵也吵死。所以，花官在祭天的时候，就请出了全部的小花神，像什么桃花仙子，梨花仙子等等。这些仙子降临凡间，落在哪棵树上，哪棵树就会开满鲜花，女子们喜欢哪一棵，就到那花枝上挂一条红绫，把心愿一说，小花神将话往上一传，就算祈愿完成了。”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还真是有趣。”

二人这里说着话，那边的李心梦也在花下开始祈祷：

“祈女李心梦，祷告花神娘娘庇佑：一愿父母安康和睦，幼妹平安吉祥；二愿姐姐随夫喜乐，无忧无恙；三愿……三愿民女能得一知己，不嫌贫富，不弃不离。”

说完，睁开眼来，踮着脚将红绳系到一桠桃花枝上。她的动作很小心，眼里闪动着期盼和渴望，她希望花神娘娘能听见她的心声、实现她的愿望，希望家里一切的贫苦都能过去，希望娘亲和姐姐都能开开心心。

系好之后，又长长舒出一口气，再抬起头来，只见阳光下，红头绳在枝头迎风而动，像是在对她点头示意。

“李姑娘？”

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李心梦一转身，看见慕景白站在身后，正顶着一张清风之容笑看着她。

“慕……慕公子？”她猛不及一阵发愣，结结巴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慕景白见她脸红呆愣，只觉纯然天真，忙笑着将一条白锦缎带递给她，“这个给你。”

原来，李心梦因摘下红头绳祈愿，原本绑好的发环也松了一半，慕景白知道少女在外定然注重仪容，便将自己头上的白锦丝带解下一条来送给她。

李心梦刚才一心祈福，全然没想到这一层，现在才回过神来，若她这样就披着一半头发出去，岂不要被人嘲笑？于是连忙接过丝带，转身在心里暗暗感激。等她整理一番，再回头时，头发已经绑好，发上的头绳也变成了一红一白，将她清灵的面庞衬得越发俏丽可爱。

“不错，这样很好看。”慕景白忍不住赞了一声。

李心梦抚了抚发上的缎带，低头道：“多谢慕公子。”

“别客气，叫我慕大哥就好。”

夏子信上前来，笑道：“二位，咱们难得有缘，不如到处走一走。我说过的，要请你们吃饭的！”

说罢，三人大步走入人群，淹没在了一片花红柳绿之中。一阵风儿忽起，刚才系在枝头的红绳不禁绕结松散，一不小心便飞离了枝头，随着清风飘飘荡荡，跃上了青天。正是：

百花一夜入涼城，红绫十里竞争春。

东风不结寒枯草，只引二月花朝人。

花朝良辰夜夜好，半启新门户户灯。

祈愿神仙佑家女，虔奉天明到黄昏。

不多时，三人游了一阵南城，又看了一片繁花，在太阳正当顶的时候，都已有了腹空之感。

夏子信率先提议道：“慕公子，李姑娘，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喝酒吧。反正这花也赏了，福也祈了，要说还有什么可游玩的，除了大涼皇宫，可再没什么别的景致了。”

李心梦道：“我这一路上听人提起有个‘倚春园’，听说风景很好，从前的‘花朝会’就是在那里举办，不如我们到那里去看一看吧。”

夏子信一听“倚春园”三个字，小脸都白了。他可不想去倚春园，只要一想到年凤娇的体形和许飞飞手里的鞭子，他两条腿都在打颤，更何况还有镇国公家的两个小魔头，这些个“母老虎”要是看见他，不定要将他撕成几块！

“不可，不可，那里去不得。”

“为什么？”慕景白和李心梦两个人四只眼睛齐刷刷看着夏子信。

“因为那里不安全。那儿有，有……”夏子信寻思了半天，实在编不出什么话来，只得道：“有老虎！那儿有‘老虎’，很多很多的老虎，特别可怕的‘老虎’。李妹妹，咱们不去那里，太危险了，还是找地方喝酒吃饭吧。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叫‘醉饮楼’，他家的酒相当不错，去那里大醉一场也不失为人生一大乐事。慕公子，你觉得怎么样？”

慕景白和李心梦不禁面面相觑。

当然，慕景白自然知道“醉饮楼”，他才让花农送花过去，那是朱爷的地方，自是没问题。且他此番上京本就打算要品尝天下闻名的“百花酿，加之夏子信现在对他还不能完全信任，若能喝上几杯，说不定能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未可知。

正要点头称好，忽又转念一想，他抢了陆叔的马跑出来，也不知道他爹有没有追过来，万一他们正好到了醉饮楼，而自己过去碰巧遇见，别的不说，“潜逃”、“丢马”，“忤逆长辈”三样，按慕家的规矩，一千个后空翻可是会要人命的。

一时间，不觉又有些迟疑了。再看李心梦那一心想要看花的神情，便道：“夏公子，我还是觉得去倚春园更好。”

夏子信急道：“怎么，你们连老虎都不怕吗？”

“怕什么，咱们躲开些就是了。”

“不不，我仍然觉得去醉饮楼好一些。”

“我却认为去倚春园更妙。”

慕、夏二人各有自己心中所惧，尽都你推过来，我推过去，如推磨一般相持不下。

还是李心梦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拿出来一文钱，笑道：“这样吧，我抛个铜板，正面就去倚春园，反面就去醉饮楼，如何。”

“行！”慕景白和夏子信异口同声。

李心梦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刻有“承和”二字的铜钱，指间一用力，抛向了空中。

正面，反面。

慕景白和夏子信皆在心里默念着，生怕铜钱掉下来是自己不想去的那一面。李心梦也伸出小手，等着那枚铜子的落下。

太阳的光线穿过钱孔照射在李心梦脸上，照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眼瞧着铜钱就要落下来，哪知却在这时，临空突然伸出一支大手，“刷”一下接住了铜钱，并在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拔腿就跑。

慕景白最先反应过来：“什么人，站住！”

李心梦也慌了，惊叫起来：“我的钱，我的钱，快追啊！”

三人情急，连忙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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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桃花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