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几度秋夜月 第46章 虎毒食子

翌日，醉饮楼前，四个少年在门口进行了会合。

“公子，我们真的要穿成这样出去吗？”陆斐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褴褛不堪的衣衫，不禁瞅了瞅慕景白。

慕景白此时是披头散发、一身脏乱，额头涂了泥污，肩上还搭着一个破布袋，要说这是慕家庄少公子，说破天也没人信。

“听朱爷说，梦儿的妹妹和父亲很可能就在南城一带，我们几个虽然本事不大，但多一个人找，也就能多一点希望。”说着，他看了看朱小玉，“这是小玉的主意，也是她找来的衣服，咱们穿成这样出去，才不会引人注意。”

朱小玉点了点头，也不知她从哪里弄来这几件衣服，丝丝缕缕、破烂无比。这也罢了，他们几个又把头发都散下来、抹上土，丢上树叶，感觉城外要饭的也比他们好看些。

慕景白又道：“好了，咱们今天都要打起精神来。斐儿，你和小玉去南西四条街，我带着梦儿去南市东三街，我们分头行动，无论有没有消息，天黑之前大家都一定要回来。”

陆斐用力点头，“是，公子，我一定照顾好小玉妹妹！”

朱小玉一听这话，颇有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只见陆斐全身上下“黑成一片”，满脸都抹着锅灰，只有一双眼睛和微笑时露出的牙齿，还能勉强分辩出五官的位置。这模样，同挖煤的也不相上下。

不由道：“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和他一起，为什么不能和公子还有心梦姑娘一路？”

陆斐急道：“他们两个是夫妻，你跟着做什么？”

“他们又没有成亲，还都是小孩子，小孩子要等长大成了亲，才能叫夫妻，你懂什么！”

慕景白见他们越说越离谱，忙道：“小玉，我们四个人之所以要分头行动，一则避免事倍功半，二则两人一队，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梦儿妹妹年纪比你小，对京城又不熟，只能我们走一路，而你和斐儿一起，他身上有功夫，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有他保护你我也放心些。”

“公子说得对。你放心好了，有我在，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陆斐连忙应和。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斐儿曾见过未喜，万一你们先找到了，也不至于认错人，是不是？”

陆斐连忙点头道“对对对”，只是，他嘴上虽是这样说，可凭他的“本领”，大活人尚且还会认错，一个婴儿他又岂能记得住模样？无非是想和朱小玉单独在一块儿罢了。

朱小玉噘嘴道：“我宁可让别人欺负我，也不想让你保护。”

陆斐正要着急，就听慕景白又道：“小玉，是不是斐儿有哪里得罪你了，你说出来，我帮你打他。咱们穿成这样出去找人，可你昨天想到的主意，难不成，你现在又不想去了吗？”

“不是的，我当然要去！”朱小玉说着，迈开大步向前走。

走了几步，转过头不见陆斐，又嘲讽道：“你这呆瓜，怎么不走，想站在家门口要饭吗？哼，要不是公子说话，我才不会同你一路呢。”

陆斐大喜，赶紧追上去，笑嘻嘻凑到朱小玉跟前：“嘿嘿，小玉妹妹，你放心吧，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你别生气了，不如，我唱首歌给你听？”

“不要。”

“我唱歌可好听了。你听听嘛：谁家的妹妹哟，甜甜像朵花，哥哥的心儿动，想把妹带回家！”

“哎呀，你唱歌就唱歌，走路怎么还同手同脚？”

“诶，怎么回事，我这是怎么了？”

“你真是一头猪……”

两人说说闹闹，朝着西街方向渐行渐远。

慕景白和李心梦两个“乞丐”见他们走远，也相互对视了一眼，往东南方向而去。

二人一路走，一路看，两个普通小乞丐穿行在大街上，连路边的狗都不会理会他们。不多时来到一处街前，见街口立着一个牌坊，上面写着“南东一街”四个大字。

李心梦看着有些眼熟，道：“这里，好像那天我们追打贼人的地方。”

“没错。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的贼人曾说他自己是‘六爷的人’，正好朱爷也提到一个名字，叫‘王老六’。两个人的名中都有一个‘六’字，虽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同一人，但我还是想过来看一看。”

李心梦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我们追那个贼人的时候，他拼命往这边跑，所以，这一带很可能有他的老巢？”

“知我者，梦儿也，我正是这样想的。走。”说完，二人便朝着那天七腿猫逃跑的巷子，走了进去。

南街的巷子很长，两边都是高墙，又暗又深，丝毫不像街上那么明朗，巷中虽然偶尔也会有人从这里走过，但在这样的阴天里，感觉还是阴寂寂、凉嗖嗖。

两人走了一阵，贼人没遇上，倒是碰上几个跑出跑进的小孩。小孩五六岁的样子，手里拿着拨浪鼓，口里唱着：“一不亲，狗吃鱼儿一口腥；二不亲，葫芦离藤会空心；三不亲，人鱼娃娃没有心；四不亲，儿子离爹会变心……”

慕景白听这童谣，隐隐觉得有些奇怪，这调子不是灵州的曲儿吗，怎么京城的小孩也会唱？

“慕大哥，我看这些巷子都差不多，怎么走都是一个样，我们不会迷路吧。”李心梦看着四周，担心地道。

慕景白道：“这样的巷子，在南市没有十条，也有八条，要想摸到贼人的老巢，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刚说到这儿，迎面就见一个六尺身材、脸庞又瘦又尖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嘴里叼着一根草，身上穿着藏青色开襟棉褂，走路招风，一摇三摆，不是七腿猫又是谁？

真是无巧不成书，想什么来什么。

这七腿猫一进巷子，就对着唱童谣的小孩充大爷，大声嚷嚷着：“都闭嘴，唱的什么调子，真难听，小心大爷抽你们。”

小孩子也不怕他，齐齐朝他做鬼脸，然后大笑着跑开。

慕景白见状，忙“噌”地拔出匕首，大喝一声，“小贼，站住！”

七腿猫冷不丁听见一声喊，抬头一看，见是那天打架贼厉害的小子，顿时脸色一变，转头就要跑。

“你再跑，我一刀射穿你的腿。”

“别别别，有话好说，别动手，别动手。”

七腿猫连忙停住脚步。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两回栽在慕景白手里，再是头犟牛，也学乖了，更何况，对方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

只好老老实实靠过来，拼命挤出一个笑脸，道：“小公子有何吩咐？”

慕景白见他乖得像一只小猫咪，不由笑道：“还认得我吗？”

“认得认得，化成灰也认得。哦不对，呸，呸，是做梦也认得。上回的事，我已经知道错了，您看我这态度，您就放过我吧。”

说来也是倒霉，自那天他和兄弟们被慕景白、夏子信欺负一通之后，没少在六爷面前被人嘲笑。为了不让兄弟们丢面子，他回去之后还不得不吹嘘这几个小孩如何神通广大、以一敌十，甚至自掏腰包给兄弟们垫付了金创药的钱。

经此一事，他的老本算是被搞了个精光，实打实是“偷鸡不成，倒蚀把米”，为了一文钱弄得连裤子都快穿不上。如今，也只好到处溜达，指望能再寻个喝醉的倒霉蛋抢他一抢。

谁曾想到，他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一头又碰上这个死对头，真是冤家路窄。

慕景白将匕首拿在手里晃了晃，“放心，今天不跟你打架，不过是要向你打听一个事情。听说你们‘六爷’前天接了一个乡下来的男人，那男人抱着一个孩子，孩子是个女婴，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七腿猫心下一惊，这事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看样子，六爷果然对他失了信任，连一些好上手的活也不肯给他。

不过，他一向自诩为六爷身边的大红人，又岂能承认自己不受重视。

“哦，你是说，有个男人抱着女婴啊，这个事知道一点点、一点点。你们打听这事做什么？”

慕景白见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是在敷衍。

便作无所谓道：“我们打听这个，自然是有原因，你知道就说知道，要是不知道，我也不为难你，我再去找别人就是了。毕竟你的身份地位在这儿，六爷也未必肯把什么事都告诉你。”

七腿猫赶紧道：“我当然知道，不就是一个女婴嘛，六爷不告诉我，我也晓得他们会去哪儿。他们肯定是去找《青花楼》、《梦香居》这些地方的老鸨，除此之外，没人敢收这样的小儿货。”

慕景白和李心梦对视了一眼，这和朱爷说的，几乎对上了。

于是，从自己的破布袋里摸出几个银块，往七腿猫怀里一丢。道：“既然猫爷知道这些门路，那么，我也就不用再去找别人。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带个路？”

七腿猫看见银子，眼睛都放光了，慌忙收在怀里，口里连声道：“愿意，愿意，怎么不愿意。公子要找人，那肯定是有急事，少不得我把手边的事情都放一放，先帮你们。不过，要是去人牙交货的地方倒是不难，但是像那种收小儿货的地方，几两银子怕是……”

慕景白又掏出一锭银子，向空中抛了抛，“带到之后，这个给你。”

“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