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几度秋夜月 第24章 草菅人命

“大哥，大哥你快看，我射中了一只野兔。”夏子信隔着大老远就看见了慕景白，兴奋地喊起来，那般激动模样，就好像他真的射中了野兔一般。

慕景白见他意气风发回来，颇感意外，以为他当真天赋异秉，刚学会拉弓就射中猎物了。不由大赞道：“贤弟真是好箭法，果不愧是明王世子，天资超群。”

夏子信得以夸赞，一个纵步跳下马，正准备在心里得意一番。谁知近来一看，那跟着慕景白的护卫两只手都已经抱不下了，满怀都是猎物和羽毛，而另外一个护卫怀里，还抱着一头雄鹿。

“爷，这位慕公子的箭法可真是了得，卑职这回算是开了眼界啦！”

夏子信看一眼慕景白的收获，再看一眼自己手里的野兔，顿时心就焉了一半，一只兔子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慕景白上前来，见他箭袋空空，已经用光了尾羽，不由道：“子信，你这是碰见了何等大猎物，怎么连箭也放光了？”

夏子信脸一红，“也……也不是什么大猎物，无非是小弟笨拙，箭法不准罢了，哪里比得大哥，犹如后羿再世。”

慕景白宽慰道：“林中野兔最是不好射，一有动静就会跑，你能射中它，已是了不起，何必妄自菲薄。”

正说着，一个跟着夏子信的护卫策马过来，要给夏子信换箭袋，听见这话，忍不住道：“正是，我们世子爷箭法虽还不精，但他穿串的本事可是了得。”

夏子信顿时脸上挂不住，知道自己刚才追野兔发生的一切都让他看见了，不由冷眼斥道：“你哪里来那么多废话，换好了就赶紧下去，不许出现在我面前。”

那人高高兴兴的来，冷不丁被如此一骂，只得唯唯诺诺将箭袋换了，退得远远的。

慕景白见夏子信发了脾气，又看他手中野兔那中箭的方向，再一想刚才护卫的玩笑话，心中已是明白了七八分。当即也不拆穿他，只道：“子信，猎了这么久，眼看马上就是中午，我带了些水和干粮，咱们到亭中歇歇脚。”

夏子信因刚才那护卫的话，心情变得十分差劲，心也懒了、兴致也失了，索性将野兔往地上一扔，一脚踢飞。

……

关山上有一片翠竹林，林中建有一座亭子，名曰“关山亭”，二人来至亭中坐下，慕景白便将取下来的水葫芦和干粮递给夏子信，“喝点水，吃点东西吧。”

夏子信却是头也不抬，水也不喝，只撑着圆鼓鼓一张脸，仿佛刚才那个护卫实实在在惹到了他。

慕景白早就看穿了他的心事，自打开葫芦喝了一口水，然后又用塞子盖住，放在一旁。笑道：“贤弟如此失落，可是因为刚才那只兔子？唉，一只野兔而已，也不必如此沮丧，只要猎物能到手，便是‘穿串’也是极好的本事。”

“怎么连大哥也取笑我？”夏子信一下子触动心事，恨不得亭子里立刻生出一个洞，让他赶紧躲进去。

只是，要叫亭子里凭空生出一个洞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慕景白笑了笑，一手拍在他肩膀上，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头一次射箭，这样已是很了不得，想我当初，莫说射箭，连箭头和箭尾都分不清，师父打了好几回才认得。今天在我看来，确实并非贤弟箭术不佳，而是你那个弓太过轻盈，像这样好看的弓，用来挂在身上倒是十分轻巧漂亮，但箭放上去却重心不好，的的确确不是打猎的好工具。你若是不信，可用我这个弓试一试。”

说着，将自己的弓摘下来，又把颓废的夏子信拉起，把弓塞到他手上，“你拿这个看看。”

夏子信接过弓，皱眉道：“这个好像有点沉。”

“沉就对了。”

慕景白走到他身后，手把手教他取箭搭弦，告诉了如何摆开两肩，如何瞄准前方，如何将箭尖对准亭外某棵树或翠竹。

“拉弓之时，别光用手臂使力，要用肩膀的力量，就像这样，让弓的张力尽量拉到最适合的位置。你的手不要抖，别只顾着拉弓，眼睛一定要专注。”

“怎么专注？”夏子信没有一点儿信心。

“专注便是要看着前方的目标，哎，你看着我怎么成？”

“哦。”夏子信可怜兮兮，完全不抱一丝希望。

慕景白又鼓励道：“眼睛专注看着前方，对，就是这样，想像着你的箭和你的身体融合在一起，当你看到了你的目标，确定好方位，慢慢地、慢慢地屏住呼息。然后，不要犹豫！”

话音未落，夏子信手一松，只听“嗖”一声，羽箭破空而出，直直飞向翠竹林，在不到一眨眼的工夫，锋利的箭尖就乖乖地插在了竹节上。

“中了？”

夏子信把眼睛瞪得老大，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放出去的箭，“这是怎么回事，大哥，你的方法好像真的管用！”

慕景白微笑着松开手，点头示意他再试一次。

这回，夏子信可信心大增。他不再急躁，而是在心里默念着慕景白的话，用刚才的方法和力道又试了一遍。这次，箭虽然没能穿刺竹节，只是碰了一下就掉了下去，但确确实实射准了他想要的目标。

他又觉得还不够，又试了两三次，竟然一次比一次顺手。由不得双眉舒展，眼睛发亮，把弓反复拿在手里比划来比划去，实在是爱不释手。

“大哥，你这是什么弓，真好使，比我的‘小金雀’衬手多了，哈哈哈！”

慕景白笑道：“此弓名‘青云’，是我之前路过沅州，一个朋友相赠。贤弟若是喜欢，送给你便是，也望它能助你日渐精进、越上青云。”

“当真！可是，你要是把这弓给我了，你自己怎么办？”

“没事，我那朋友是兵器世家，我若想要，向他再求一把也不难。”

夏子信当即大喜，“太好了，那就多谢大哥了！”说完，激动得又架起一支箭，朝着天上“嗖”就是一箭凭空。

不想，他这一箭歪打正着，竟碰巧射中林中一只呆雁，只听“嘎”一声，呆雁从空中落下，掉在林子前方。

“哎呀，射中了，小爷射中了！大哥，你快看，我射中啦！”夏子信高兴得抓耳挠腮，蹦跳着向慕景白大叫。

慕景白笑道：“哈哈哈，我们过去看看，这可是你自己射下来的。”

“好，我们快走。”夏子信兴奋地唤过护卫，爬上马背，寻着呆雁坠落的方向而去。

风吹竹林，树叶沙沙。

马蹄声穿梭于关山林中，惊起阵阵飞鸟。

“就在前面。”夏子信一马当先冲在前方，他自己的猎物，一定要亲自拿到。

慕景白紧随其后，两个护卫则远远跟着，眼看就要到呆雁坠落的地方，夏子信的马儿，却突然停了下来。

“子信，怎么了？”慕景白连忙勒住缰绳。

“大哥，你看，前面好像，好像有一所新坟。”夏子信迟疑着不敢上前，因为他的大雁，正坠在了坟前。

“贤弟莫怕，坟墓而已，我去看看。”

慕景白说着，翻身跳下马，上前一看，果然是一所新坟。坟墓的泥土很新鲜，看上去像是这两天才下葬，而且坟头连墓碑也没有，难怪夏子信要害怕。

于是，恭敬向那坟墓拱了拱手，正准备拾起大雁。

然而，就在他弯下腰的时候，忽一眼看见大雁旁边的草丛里横倒着一块木板，木板一端有泥，一端有字，看上去像是被坠落的大雁打下来。

慕景白心中“咯噔”了一下，这不会是——墓碑吧？

可是看这木板的样子一点儿也不规整，说是墓碑又未免有些过于粗糙敷衍。瞧这碑立得如此之浅，一只落雁都能打倒，要么不是丧主设立，要么就是立碑之人还没有将碑木完成？

一面想，他一面凑近细看，果然不出所料，只见木板上面用墨汁歪歪斜斜的写着几个字——李心月之墓。

李心月？

慕景白刹时瞪大了眼睛，猛然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夏子信见他突然反应这么大，以为出了什么事，心里虽然害怕，也连忙跳下马。

慕景白刚才是差点看错了字，此时细细认出了那个“月”字，才回过神来，向夏子信道，“子信，你快过来看看。”

夏子信小心翼翼走上前，探头一看，顿时小脸一白，也惊呆了。半晌之后，他才呆呆问道：“大、大哥，你还记得心梦妹妹的名字吗？”

“嗯，记得。”

夏子信又胆怯地看一眼新坟，再看一眼这墓碑，苍白着脸道：“那，那你说，这，这……会不会是她的亲、亲戚?”

“还真不一定。”慕景白用手指摸了摸墓碑上的墨迹，字面还带着厚度，这几天太阳这么大，墨迹却没有被完全晒干，显然是刚写上去不久。

正说到这儿，突然从竹林旁边猛地窜出一个人来，大叫道，“你们干什么，不许碰她的墓碑，不许碰她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