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几度秋夜月 第152章 真相浮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后听到慕景白的话，突然大笑起来。大笑不止。

她此一笑，笑得殿外的夏彦全身颤抖，只觉吸入喉中的每一口气，都冰凉透骨。

付太后笑罢，竟有些赞赏地看着慕景白，叹道：“凤凰公子果然是世间难得的聪明人，你怎么能连哀家的心，都能看得见？只可惜，你今天就不应该来，来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慕景白听见此话，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道：“我今天来，本来也没打算活着回去。不过，在我死之前，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付太后一脸大发慈悲的微笑，道：“说说看，哀家倒想知道，你临死前有什么遗言？”

“杀了我，你真的，就能解恨了吗？”

“那当然，哀家只要杀了你，就可以把所有的事推到你身上，同时，还可以除掉夏子信那个小王八贼子，一举两得。最重要的是，我能亲手杀了你们父子，让你们一家三口在地下团聚，想必，你爹娘见了你，一定会在地狱痛苦哀嚎，为他们做过的事追悔莫及。”

“我娘？你知道我娘？”慕景白不由颤声。

“七年前，你那个病奄奄的娘，就是被哀家派人用马车撞倒，一命呜呼。现在想来，真是解恨。”

慕景白自小就没有母亲，便有一个奶娘，在他七八岁时，也过世了，哪里来的娘？

不过，七年前，父亲的确曾与梦儿的母亲假扮过一回夫妻，难道，付太后是错将楚氏当成了他娘，故意将其撞倒在路上，让她不治身亡。

楚氏，竟也是被付太后害死！

付太后见慕景白脸色惊恐，眼中泛泪，心里别提有多舒服。

可是，尽管她畅快解恨，不知为何，看着这小子狼狈之样，心中又没来由地掠起一丝奇怪的心疼。她暗暗痛恨自己不中用，为什么还要对这张脸怀有感情，慕景白不是慕涟，他们父子没有一个好人，他们都应该死。

正在这时，慕景白却突然咳嗽着笑了起来。他的眼中有泪，面上却在笑，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知道了什么，又好像不愿意面对什么！

他看着付太后，看着她眼角那一粒朱红秀痣，嘲讽着笑道：“原来你是被我父亲抛弃过的女人，你真可怜，你真可怜，你深爱我父亲，却得不到他……”

“啪”一声，付太后突然一巴掌重重打在慕景白脸上，怒吼道：“你闭嘴！”

这一巴掌，使了十分的力，打得慕景白一阵头晕目眩。

慕景白耳中嗡嗡直响，眼前黑白相交，他侧着脸，嘴角的笑意丝毫不减，甚至笑出了声来。

“哈哈哈，果然，这的确像是我父亲的作风！抛弃皇妃，真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一个太监愤怒上前，举起手中的刀鞘，狠狠砸向慕景白的后背。

慕景白猛地一颤，痛苦跪倒在地，捂着胸口连声咳嗽。无意中，咳出了一口血。

付太后却恼了，怒了，他让太监将慕景白架起来，伸手用力捏着他的下巴。她眼睛血红，表情狰狞，连声音也扭曲了，怒吼道：“什么‘抛弃’！慕涟那个畜生又何止是‘抛弃’这么简单，他杀了我的孩子，他杀了我的孩子！他是恶魔，是世上最无情最狠毒的畜生，他让我这辈子再也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我要杀光这世界上所有跟他有关的人。尤其是你！”

说罢，她左手一扬，拔出头上一根珠钗，狠狠扎进慕景白的右肩。

慕景白眼前一黑，就在鲜血涌出的一瞬间，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狠狠踢开，皇帝夏彦面色铁青出现在门口。

王域抢先一步冲进来，紧接着，年尽忠、许兆也带着数十名禁军疾速冲入大殿，将付太后和众太监团团包围。

一时间，殿中噤若寒蝉，一股肃杀之气，跃然升腾。

皇帝大喊一声：“来人，将他们拿下！”

太监们大惊失色，连忙松开慕景白，丢下兵器，一动不敢动，任凭禁军捉拿。

慕景白却早已失去力气，侧身倒在地上，鲜血也染红了他的白衣。

付太后哪能想到皇帝会突然出现，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惊恐，愣了一下，见自己一半的头发垂了下来，连忙做出惊慌之态，大喊道：“彦儿，你来得正好，此人……此人要杀哀家，快，快把他抓起来，保护哀家，保护哀家。”

夏彦并不理会太后，只疾步走向慕景白，蹲下身将他扶起。

当他触摸到一手鲜血之时，不由急了，大声道：“传太医，传太医。”

王域大急，连忙快步冲出去，寻找太医。

皇帝抬起头，看着太后假装可怜的模样，不由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中，没有感情，只透着森森寒意。接着，他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一字一字道：“来人，将太后抓起来，押入天牢！”

禁军们毫不迟疑，几步上前将付太后左右制住。

付太后惊道：“彦儿，哀家可是太后，是你的母亲！”

“住口！”夏彦又悲又恨。

他记得小时候，宫中曾有过传言，说他并非付贵妃亲生，而是早逝的陈妃所生，当时父皇极其宠爱付贵妃，安抚了付贵妃，还下令将那些传谣之人一一诛杀，此后就没有人再敢提及。刚才听到太后说，她这辈子再也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夏彦顿时愣住，原来，自己竟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他这个皇帝，也不过是太后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

再想一想，当年那个年纪轻轻就病死的陈妃，可能，可能才是他真正的母亲！

他恨恨地盯着太后，字字如钉：“刚才你的话，朕，都听见了。来人，将太后押下去！”

付太后脸色煞白，急道：“彦儿，彦儿，你怎么能这么做？”她不可置信看着夏彦，看着这个已经长成大人的皇帝，看着她一手抚养起来的孩子，又惊又乱。

尽管夏彦并不是她的亲儿子，可是，她早已将其视如己出，否则，也不会倾注心血养育他，还费尽心思除掉那些绊脚石，让他当皇帝。

可是此刻，夏彦看她的眼神，却似乎只有冰冷。

眼看禁军就要将付太后押下，皇帝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想到十几年的母子之情，竟然充满了谎言和欺骗，他的眼中就忍不住生起无尽的绝望和悲伤。

“等……等一等。”这时，慕景白忽然开了口。

他挣扎着，缓缓坐起来，向夏彦道：“皇上，我有一句话，想与太后说明。”

夏彦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慕景白，唤来禁军将他扶起。

禁军搀扶着慕景白，来到太后跟前。他看着付太后，决然开口道：“在下无母，自幼与父相依长大，我的母亲死在了二十年前的那场大火里，父亲这辈子，没再爱过任何人。”

什么？大火？

付太后睁大眼睛，难以置信望着慕景白。

突然，她颤抖了起来，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用力摇了摇头，又张了张口，想要大喊出声，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又惊又怕，又乱又悲，珠钗掉落，华发萧索。她看着面前这一张与慕涟相似的面容，表情变得复杂，半晌之后，眼泪禁不住滚滚落下。

皇帝一挥手，禁军将她带了下去，泪眼朦胧之中，付太后，看见了屏风前的玉镜里，自己曾经绝美的容貌，在这一瞬间变得哀伤、变得苍老，变得垂然萧索。

慕景白，他的名字，是慕景白……

不觉之间，又想起了从前，想起了，她曾为慕涟写下的那一首《桃源忆故人》：

青江暮影春波潋，流水霞烟若汎。入世浮尘衣淡，景白珠丝紞。

抛书弃剑江湖苒，淤泥此莲不染。笑恨与君挥斩，云梦三生憾。

……

天明时分，百官入朝，宫门次第打开。

过去的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一夜之间，发现了真相，有人一夜之间，得到了银钱；有人看见禁军跑向了丞相府，有人发现自己的家门口多出了暗箭；有人失去了苦心谋划的一切，有人看透这帝王之家，充满了欺骗；有人发现三年前在玉沣山救自己的人，竟是他即将要带进皇宫的公子俊贤，有人看见顺郡王府的马车，拉着大箱东西走出了南城门，绕开了十里亭，消失在黑暗之间。

后来，听说有人被拉到永定边地，丢妻弃子，魂魄难返；还听说有人立功不成，反被两国架陷，不得回朝，永流于雪山之巅。世间种种，善恶终有报应，仁义忠奸，后世自有评判。

朝堂上，皇帝又悲又恨。因付太后作恶多端，本应死罪，理当依法严惩。但念及母子之情，又不忍于心，实难抉择。

慕景白以生死而搏此局，真相已知，父仇已了，便于出宫之前，与皇帝留书一封。上道：“皇上万岁，‘仁者，人之所亲，有慈惠恻隐之心，以遂其生成’。太后为帝王之母，若将其以匪诛之，则痛于君心，后世不利，仁政难行。昔闻大涼旧史，兄弟相残、父子互毙，厮杀不止，永无止境。今君有德，若能施以仁政，或换天下安生。”

于是，夏彦便下令将付太后软禁佛堂，严加看管，令每日诵经忏悔，任其自生自灭。

另，将丞相付姚、原太傅刘应全、原北军统领越中天、现工部尚书朱道存、吏部尚书江义、南军副统领付成元、原镇国公李茂，及已经请辞的楚源、孟祭等等，无论活着，或是已经死去的三十多个大小官员、尽数免职，或关押或看守，或追捕，一一候旨待审。

令兵马大将军年尽忠、新任北军统领许兆、静安开国侯兼兵部尚书（原侍郎升）林槐、大理寺卿张韬，新任刑部侍郎叶南山及京都府为主审，令御史台、内府监、吏部、工部等一并协查明王一案，重审当年受冤官员。

百官见此，盛赞皇上手足之情，圣意旨下，街头巷尾欢天喜地，那些曾经受过这些官员冤枉、迫害之户，更是锣鼓喧天，起舞摆宴，百姓纷纷赞诵皇帝少年英勇，气正风清，可担大涼百年之兴！

昨日太累，周六熬了个通宵，今日补双更。

注：《桃源忆故人·弃剑江湖》文/兰泠君

青江暮影春波潋，流水霞烟若汎。入世浮尘衣淡，景白珠丝紞（dǎn）。

抛书弃剑江湖苒，淤泥此莲不染。笑恨与君挥斩，云梦三生憾。

（紞：古时冠冕上用来系瑱的带子）

——此句，引出慕景白的名字：“出淤泥以不染，入浮世以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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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真相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