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们。”林清秋在昏迷之中,仿佛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个声音像是父亲,又像是哥哥,但是,她听不清楚,也睁不开眼睛。
她好像坠入了一片黑夜里,那里有两个少女,一个是她自己,另一个,似乎也是她自己。
她低下头,发现自己穿得贫寒、破烂,还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有个奄奄一息的妇人,妇人正含泪看着她,还将她的手和一个少年的手放在了一起。林清秋不知为何并没有拒绝,她抬起头,看到了那个少年——那是在她的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少年!
她连忙问他:“你是谁?你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然后,渐渐化为了透明,消失在虚空中。
“别走,你还没有回答我。”
林清秋焦急大喊,却在这时,另一个自己突然闪现在她的面前。她和林清秋有着一样的脸,只是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哀伤和痛苦,她的眼睛很混沌,手上、脖子上都有伤痕。
她握住林清秋的手,说:“醒一醒吧,别忘了你是谁?”
“我……我是谁?我,难道不是林清秋吗?”
“你不是林清秋,我才是林清秋。”
“什么!”林清秋惊恐万状,失足跌入万丈深渊。
就在她快要坠入地狱之前,虚空里,又出现了一位美丽的仙姑,仙姑穿着一身红装,周身围绕着迷蒙的雾气。她将一条红绳放到林清秋的手里,然后,向她吟出了一首诗:
“清风夜闯凤楼扉,撩弄珠光卷绣帏。此夜相思长入梦,何时明月照人归。”
何时明月照人归……
林清秋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一股清泉便缓缓流淌进了她喉咙里。感受到了舒服,她本能地咽了下去,然后,渐渐清醒睁开了眼睛。
“清儿,你醒了。”刘沅君将碗放下,又惊又喜看着女儿。
“娘。”林清秋第一眼看见的是母亲,接着,又看到了母亲身后站着的哥哥,又唤了一声,“哥。”
“妹妹,你可算醒了。”林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林清秋又感觉屋子里十分闷热,连自己的额头也是汗,一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便想要坐起来。谁知,刚一动作,竟觉全身酸软,体力不支,忙道:“我……我病了?”
林峻道:“你昏迷了一早上,爹娘都吓坏了。”
“真的吗?”林清秋的语气中,竟然有些欣喜。
然而,一转头,她又看见了跪在床前的丫头们,连沉香、沐雪在内,没有一个逃脱,全都老老实实跪着。心里知道事情大了,连忙拉着母亲的手,向她求情道,“娘,不是她们的错,是我的错,你别生气,好不好?”
“你……”刘沅君咬了咬牙,不由瞪了女儿一眼,刚想责备几句,可是一眼女儿虚弱的样子,便瞬时眼眶一红、鼻子一酸,责备的话又不出来了。只是轻轻指了指林清秋的额头,哽咽道,“你总是这样,不叫我省心。”
“娘,对不起,对不起。”
“你这孩子,真是胡闹,你怎么能这么做,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可叫我活不活?”
林清秋愧疚道:“娘,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我,我觉得,我可能不是你的女儿。”
“你说什么?”刘沅君乍听此话,愣了一下,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可后面的林峻却是慌了神,脸色微微一变,急道:“妹妹,你胡说什么?”
林夫人也连忙抬手,摸了摸林清秋的额头,道:“傻孩子,你是不是又病坏了脑袋。”
林清秋松开母亲的手,摇头道:“不,我说的都是真的。”
“说什么傻话,你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女儿?你是娘的心肝肉,你是娘的命啊!”
“娘,我不是你的女儿,我是你的‘债主’,是你的累赘,我老是闯祸,惹你伤心,我不配当你的女儿。”
林清秋说着,竟不觉落下泪来,哽咽道:“娘,对不起,我昨天不小心偷听到了你和爹爹的话,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想在冷水里睡一晚,若是得了风寒,想必皇上就不会让我去选秀了。可是,可是,我泡了一夜凉水,好像也没多难受,就睡到了外头风大的地上。娘,我不想进宫,我不想离开你,我想永远留在爹娘身边,只要我病了,我就可以陪着你了!”
“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刘沅君又生气又心疼,忍不住将女儿抱住,眼泪也掉了下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林清秋竟然知道了这件事,为了不让自己进宫,才想了这个伤害身体的主意。想想这孩子,打小就受病痛的折磨,好不容易平安长大了,又要面临选秀和分离,这孩子如此折腾,若天可怜见,能不能不要让她的女儿离开她。
母女两个眼泪对眼泪,伤心对伤心,抱在一处哭泣。
屋中一众丫鬟、婆子、包括林峻,听到这事,都不禁又惊又叹,原来林清秋看着是胡闹的行为,竟都是事出有因。
林清秋抱着母亲哭了一阵,又觉鼻子酥痒,“阿嚏、阿嚏”,打了几声喷嚏。
刘沅君连忙松开她,吩咐丫鬟道:“沉香、沐雪,快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你们,你们几个也都出去吧,以后服侍小姐,多留意些。”
“是。”沉香、沐雪几人如逢大赦,赶紧爬起,一边揉着疼痛的膝盖,一边跑出去。
宋妈和几个婆子也叹息着,抹着眼泪退了出去。
林峻见妹妹醒来,也放下心了,向林清秋道:“妹妹,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你可知我们有多担心。选秀之事,我和父亲会想办法,你好好休息。”
“是,哥哥。”林清秋红着眼睛看向哥哥,点了点头。
林峻告别母亲、妹妹,走出屋子,不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嘴上虽说在想办法,可皇帝的意思,又有几人能撼动?
这时,沉香去耳房端药,见云书在这里守着,心里过意不去,连声向她道谢。
云书笑道:“夫人担心小姐,怕别人熬不好,让我亲自守着,都是为了主子,妹妹不要客气。倒是你,明明昨儿旬休,今日倒跟着一起受罚,没事吧?”
沉香揉了揉膝盖,苦笑道:“咱们夫人算是最善待下人的,不过跪了一两个时辰,没什么要紧,若是在别家,一顿板子怕是免不了。说起来,我们小姐也真是傻,为了避过选秀,能留在夫人身边,想出这样的主意让自己生病,也太胡来了。”
云书惊讶道:“你是说,小姐是为了夫人,才……”
沉香点了点头。
云书若有所思想了一想,叹道:“看来,小姐是真的很心疼夫人。好了,这药差不多了,你拿碗来。”
不一会儿,沉香倒了一碗药汁出来,走到回廊上,看见宋妈在还没走,正在喝斥小丫头西桃。
“以后发生什么事,先来告诉我知道,才进府多久,怎么也学得跟那些丫头一样了?”
西桃低头道:“小姐待奴婢很好,沉香姐姐也……”
“你忘了我是怎么吩咐你的了,小姐不能有事,有事我就得知道。你是我叫进来的人,以后相思院里,但凡有半点风吹草动,都不能瞒我,知道吗?”
西桃垂头丧气,不敢说话。
宋妈又狠狠戳了戳她的额头,道:“你啊,可别指望她们会喜欢你。”
沉香听得到这里,干咳了两声走上前,笑向宋妈道:“老妈妈也累了一早上,怎么还在这里?快回去歇息吧。我们丫头不懂事,夫人不怪罪,您也别骂了。”
“我……我敢骂谁,要骂,也是骂我自己没有拦住小姐。怨我,都怨我。”宋妈嘟嘟囔囔骂着,摇头走远。
西桃抬起头,怯怯地看了沉香一眼,沉香却向她点了点头,自端着药进了屋去。
于是,林清秋在母亲和丫鬟们的悉心照料下,喝过药,又吃了点粥,便睡了过去。
然而,到了下午,外头变故又起。
林清秋正在喝粥,就见消息最灵通的沐雪急急忙忙跑了回来,报告道:“夫人,小姐,外头顺郡王来了,说是要来提亲!”
“提亲?”林清秋大惊,差点没把刚吃下去的粥呛出来。
沉香连忙拿手帕接住,又帮她擦拭嘴角。
刘沅君则以为是侯爷的主意,便问:“郡王爷是一个人来,还是带着媒人来?”
沐雪摇头道:“没有别人,好像就是他一个人。他还喝醉了,吵吵闹闹的,大少爷正在外头哄劝。”
“你是说,他喝醉了来提亲?”刘沅君震惊不已,侯爷再怎么糊涂,也不会让喝醉的夏子信过来提亲,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事。
林清秋道:“娘,如果真是子信哥哥来提亲,我可怎么办,我并不想嫁给他。”
刘沅君连忙安抚林清秋,道:“事情真假未知,你先别急。”
又道,“沐雪,这些丫头之中你跑得最快,再去探一探消息。”
“是。”沐雪得令,又要跑出去。
“等等!”林清秋突然叫住沐雪,她知道夏子信的性格,哥哥未必能治得住他。便起身道,“我也去。”
……
话说夏子信怎么突然来了林府?
原来,夏子信的生日才过了两天,旧性难改,悄悄跑到青花楼去喝酒,他又怕年凤娇跟踪,还特地戴了帏帽躲避。
谁知好巧不巧,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把燕亭去礼部查林清秋名册之事,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还嘲笑他绝对不敢跟皇帝抢女人。
喝得醉醺醺的夏子信,听了这话哪里坐得住,揪着那人打了几拳,扔下酒钱,叫了一个马车,直接往林府来。到了府门口,也不顾下人阻拦,跌跌撞撞冲进门,就吵着要提亲、下聘,要娶林清秋。
静安侯林槐才从同窗杨进贤府上回府,刚到百月堂外,就见儿子林峻拉着酒气熏天的夏子信正在往外走。
一边走,还一边努力劝说:“清儿真的病了,王爷便是要见她,等她病好,再见不迟。不如我先让管家送您回去,你要提亲,来日方长。”
“我没醉,我没醉,”夏子信发冠半垂,满脸通红,扶着林峻道,“林大公子,你别想用装病来哄我。我喜欢清秋,我要娶她,她不能嫁给皇上。本世子决定了,要让她做我的世子妃,我明天要去向皇爷爷请旨,封清秋为二、三……不,是一品诰命,我这辈子,就认定她了。”
林峻见夏子信醉得犯了糊涂,连“世子妃”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不由又惊又怕。连忙顺着他的话道:“是是是,顺郡王喜欢舍妹,我们求之不得,但是现在天色已经晚了,您这样……”
“我不管,我要见林清秋!”林峻话还没说完,夏子信就突然仰天大喊,“清秋,你出来,出来!”
林峻的脸色变了又变,又无奈、又可气!夏子信是王爷,打又不好打,扶又扶不住,更不敢捂住他的嘴,也只能两手将他抱住,设法限制他的行为,硬生生用武力把他往门外拉。
就在这时,林槐从外面走了进来。
醉眼迷蒙的夏子信看见“岳父”来了,又来了劲,挣扎着推开林峻,踉跄上前,拱手作揖道:“侯爷,本、本王要来求娶您的女儿清秋,今日提亲,不知您可否愿意?”
“顺郡王,你,你这是……”
“爹,王爷喝醉了,跑来四处胡说,孩儿正想送他回去。”林峻连忙上前解释。
林槐哪能不知道,有眼睛的一看便知,不由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唉,石光,你赶紧将郡王送回去,到处是下人,若是见到他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说罢,心情不佳,拂袖绕道而行。
夏子信却耍赖坐到地上,大叫道:“我不走,我要见林清秋,我答对了她出的题,她就得嫁给我。”
林峻道:“王爷,王爷,您不是孩子了,不能坐在地上,下人们都瞧着呢。”
“谁敢笑话本王,我是王爷,他们还敢对我不敬不成?你叫清秋妹妹出来,她来了,我就起来。”
林峻实在是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叫了一个护卫道:“大春,你快去顺郡王府,叫三福过来接郡王。”
“是。”
春贵刚出去,夏子信就干脆四仰八叉躺到了地上,大声笑道:“你叫三福来也没用,我要见林清秋!清秋,你怎么不见我?你也觉得我是‘逆贼’之子,觉得我没有本事、看不起我吗?哈哈,哈哈哈哈。”
“夏子信,你闹够了没有!”就在这时,林清秋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