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五月,枝叶扶苏。
上京热闹繁华,街道人来人往。
虞姝挽戴着帷帽,青衣细腰,跟在一位夫人身后,听着四周的喊闹声,只觉得身陷迷雾,看不清前方的路。
她眼睫轻轻颤动,迟疑问:“娘,您以前来过上京吗?”
柳昙叹了声气:“那时还未有你,你姨母家中的生意也未做大,她怀着你表哥没人照顾,临盆前的写了封信,托我来照顾月子。”
虞姝挽垂目,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扯住柳昙的衣袖捏在手里,“姨母真的会收留我们吗?”
前面两辆马车相继而来,柳昙拉着虞姝挽走到边上给马车腾路,说得有理有据。
“她最难的时候,夫君和婆母都在身边,愣是没有一个人关心她,是我这个做妹妹的大老远跑到上京伺候她,看在这个情分上,她总会给我们娘俩一口吃的。”
虞姝挽跟她往前走着,看到了一家胭脂铺子,瞥了好几眼才不舍移开目光。
柳昙叮嘱道:“你记住我跟你说得那些话,牢牢记在心里,只要你做到了,今后绝对受不了苦。”
虞姝挽小声应着,回想着柳昙在路上说了无数次的话。
‘日后我们娘俩能不能安稳度日,全看你怎么做了。’
为何这么说,因为这次来投奔的姨母有个儿子,算算年纪,今年已经及冠,却还未议亲。
柳昙希望女儿能够跟姐姐的儿子喜结良缘,表哥表妹,多么般配的婚事。
虞姝挽从未见过这位表哥,她心底是万般不情愿的,毕竟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人。
可柳昙也说了,若见了人之后实在不愿,这事儿也就作罢。
更何况,柳昙也不知道林卿柏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倘若有了,再怎么说都是无用的,她可不愿女儿强插在中间为难。
虞家几个月前还是个富商,虞姝挽的爹惹了不该惹的人,虞家一朝跌落谷底,虞老爷受不了刺激,深夜里偷偷上吊走了,丝毫不顾及娘俩今后的日子。
虞姝挽哭了好几日,哭得眼睛都肿了,可她爹得罪的大人物并没有消气,每隔两日就上虞家挑事儿。
柳昙知道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就带着虞姝挽来上京投奔亲姐姐。
虞姝挽回想着那几日的经历,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初到上京,她不知道从未谋面的姨母为人如何,若是看出她们的目的,再容不下她们,那可就坏了。
柳昙二十年没有来过上京,对这儿一点都不熟悉,她跟路人询问,只晓得姐夫姓林,不知道全名叫什么。
问路时,她只能提一位姓林的富商,夫人姓柳。
虞姝挽始终跟在柳昙身边,心里愈发没底儿。
问了六七个人,终于在一家胭脂铺子里问到了。
“你们找林老爷做什么?”铺子的掌柜问道。
柳昙来了劲儿,笑道:“我是林老爷夫人的亲妹妹,进京来看望我姐姐。”
女掌柜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柳昙和虞姝挽,过了会儿唤来一个人:“桃子,带这位夫人去林老爷府上。”
“两位请跟我来。”身穿桃粉色衣裙的姑娘说道。
柳昙对女掌柜致谢,转而拉着虞姝挽的手,跟在了桃子姑娘身后。
路上,柳昙见桃子姑娘这般从容,心有疑惑,问:“姑娘似乎对林府很熟悉。”
桃子笑道:“林夫人常来我们铺子里挑选首饰,大多数都是提前定制,做好之后由我送往林府。”
柳昙了然,见她如此好说话,便想多问些,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衣袖被拉了两下,她回过头,看到虞姝挽对她摇头,明亮的眼神仿佛会说话。
在虞姝挽看来,这位姑娘是外人,他们家的事不便与外人说太多。
柳昙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一切。
后半路上,母女俩都没有再说话。
她们跟着桃子姑娘走了一段路程,转了两三个弯,终于等到桃子姑娘停下了脚步。
桃子指着前面气派的府邸,道:“夫人,姑娘,前面便是林府,我就送到这儿了。”
随着桃子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赫然看到府邸大门之上挂着的牌匾,上面写着林府二字。
柳昙面露喜色,对桃子道谢:“多谢姑娘引路。”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点碎银子,塞进了桃子手里,语气含着谢意:“请姑娘拿着,全当是谢礼了。”
虞家没落,柳昙把这些年藏得私房首饰全拿出来当了,换成零零碎碎的银子,这一路上没少花银子,此时塞进桃子手里的这些,是她们娘俩最后的身家。
林府怎么说都是富户,每次去府上都能领到赏赐,对于柳昙的这点谢礼,桃子并没有推脱,脸上挂着笑,嘴上说着不必客气,手却是将这银子塞进了怀里。
虞姝挽垂目,情绪有些低落,并且对接下来要面临的一切开始忐忑。
桃子姑娘走后,柳昙看虞姝挽这般,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能成便成,不能成还有为娘顶着,你姨母为人和善,断不会让我们娘俩流离失所。”
有了这安慰,虞姝挽放心了些,强牵起笑容:“请娘放心,女儿定会与表哥好好相处。”
柳昙又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走到林府门前,敲响了林府的大门。
来开门的是身穿灰衣的中年男人,他打量着虞姝挽母女,问:“二位找谁?”
柳昙笑着自报身份。
灰衣男人若有所思,道:“二位且等我去告知夫人。”
柳昙:“好,麻烦了。”
灰衣男人找了个小厮在这儿看着,自己去了里面。
虞姝挽心里总是慌,捏住了柳昙的袖子,不断期望这位姨母真如她娘说的那样和善。
等待无疑是最让人着急的,柳昙见虞姝挽这样,自已也跟着紧张起来,毕竟是二十年没见过的亲姐姐,她的紧张是因为激动。
不多时,府里走出来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夫人衣着华贵,步子却带了几分匆忙,跟在她身后的都是府上的婢女婆子,还有方才去传话的灰衣男人。
柳昙认出了最前面的夫人,眼眶发热,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那位夫人同样认出了柳昙,反应比柳昙还大,眼睛都红了,忍不住笑道:“小妹。”
柳昙忍俊不禁,激动道:“姐姐,我可算是见着你了。”
林夫人抓着柳昙的手不放,显然是高兴极了,“你来上京怎么也不提前写个信啊,我这府上什么都没准备。”
柳昙笑意收敛:“姐姐,我们去屋里说吧。”
林夫人太高兴,都忘了她们奔波了一路,忙请她们去屋里一聚,转身时别有深意得看了眼虞姝挽。
虞姝挽正为娘和亲姐姐团聚而感到高兴,并未注意到林夫人的眼神。
到了正屋,虞姝挽坐在柳昙身边,林夫人坐在主位上,吩咐婢女给她们倒茶。
林夫人:“妹妹,这就是挽挽吧。”
林夫人在问柳昙,眼神却盯着虞姝挽看,越看越满意。
柳昙和林夫人毕竟是亲姐妹,前些年有过书信来往,知道自家姐妹的孩子,后来虞家和林家生意都有了起色,生意忙起来了,书信来往就少了。
林夫人曾想过去江南看一看,但林家生意越做越大,府里的下人越来越多,林夫人要掌管的事儿多了,总是抽不开身。
柳昙:“是啊,挽挽,快喊人。”
虞姝挽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嗓音轻柔:“姝挽见过姨母。”
虞姝挽模样娇俏,唇红肤白,青衣杨柳腰,礼仪挑不出分毫错。
林夫人眸光一闪,看虞姝挽的眼神多了分笑意:“好孩子,快坐下歇着吧。”
“多谢姨母。”虞姝挽坐下,刻意忽视林夫人审视的目光,不免跟着彷徨。
柳昙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对于一些事有了几分把握。
林夫人眼神看着虞姝挽,却在跟柳昙说话:“怎么只见妹妹和挽挽过来,妹夫呢?”
提起丈夫,柳昙脸上多了一抹哀色,叹了声气:“挽挽她爹...走了。”
林夫人很是吃惊,打量虞姝挽的目光收了回来,转而认真看向柳昙,眼中关心做不了假:“怎么回事?”
柳昙一下子就红了眼睛,没有着急说,反而是看了眼身后站着的婢女。
林夫人:“你们都下去吧。”
屋中婢女福身离去,待屋内没了外人,柳昙才哭哭啼啼的把事情说了出来。
她与丈夫感情很好,突然发生这档子事,她如何会不伤心,若不是放心不下虞姝挽,只怕会跟随丈夫一起走。
虞姝挽自幼就被爹娘疼爱,听柳昙这么说,心里很不好受,她虽未说话,眼睛却泛着红。
怎么说都是有血缘在的亲妹妹,林夫人坐月子的时候身边只有柳昙照顾她,眼下见妹妹这般,林夫人当真是心疼极了,再看虞姝挽时,眼神充满了怜爱,恨不得将她收为女儿好好照顾疼爱。
柳昙拿帕子擦着泪,起身就要行大礼。
“那些人三天两头的上门找事,我与挽挽实在是没办法了,迫不得已才离开江南来到了上京,姐姐,求你收留我们母女吧。”
林夫人只觉得揪心,来到柳昙身旁,及时扶住了她:“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来找我我很高兴,哪有什么收留不收留的,你就算在这里住上一辈子我也欢迎。”
柳昙哭声渐大,抱着林夫人的腰哭个不停。
虞姝挽擦着泪,从始至终一句不吭。
林夫人一直拍着柳昙的肩膀安慰,等柳昙哭够了,特意放轻声音:“好了好了,快收起眼泪,我这就让人给你们安排住处。”
柳昙从她怀里抬起头,望向对面同样红着眼睛的虞姝挽,道:“挽挽,快谢谢你姨母。”
虞姝挽不敢有任何拖延,忙起身行了一礼:“谢姨母收留,姝挽感激不尽。”
林夫人笑着抹眼泪:“好孩子,不必跟姨母生疏,这些日子真是委屈你了,小小年纪就要经历这种事情。”
林夫人等柳昙情绪稳定了,才喊了其他人进来,派了两个人去将一处院子打扫出来,继而对虞姝挽道:“这一路上定是没有好好用过膳吧,姨母让厨房备了些好吃的,你可要好好补补身子。”
她说着,还拉起虞姝挽的双手摸了摸,心疼道:“手上没一点肉,真是让姨母心疼啊。”
虞姝挽这会儿已经放轻松,四肢不再如刚才那般僵硬,笑道:“姨母待我真好,谢谢姨母。”
林夫人很喜欢虞姝挽,越看越喜欢,尤其是她那双眼睛,又黑又亮带着灵气,仿佛会说话一样。
柳昙对这一幕乐见其成,这时候反倒不怎么想让虞姝挽怎么样了,之前是怕没有把握,便想让虞姝挽找机会跟林卿柏相处试试,万一成了呢。
现在看来,根本不需要林卿柏,她姐姐从未跟她生疏。
柳昙是放弃了原先的打算,却不知道她的亲姐姐升起了要将虞姝挽变为自己儿媳妇的想法。
眼下正是用膳的时候,林家老爷回来了,林夫人就笑着介绍。
林老爷早些年见过柳昙,知道她们姐妹情深,对于收留柳昙母女一事没有任何犹豫。
婢女摆好了膳,林夫人拉着虞姝挽坐在自己身旁。
家里多了两个人毕竟是大事,林老爷让人去别院里去请陈姨娘和一双儿女,又问林夫人:“卿柏呢?”
哈喽呀,开文啦,暂时隔日更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上京投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