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比较忙,有时候不得已还得把工作带回家里来做。对于恩铭,他每天在做什么,玩什么,几乎没怎么上心,反倒生活上是他对我照顾不少。等一切都回归正常的时候,才发现家里早已焕然一新,甚至还增添了几分年的味道。
恩铭说他计划考研,除了学习,还想趁着寒假打工赚学费。我原劝过他,安心学习即可,不需要这样辛苦。但这孩子个性独立,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等我工作稍闲了些,恩铭便回他原来的住处独自生活了。他白天学习,晚上还要到附近一家餐馆打工,天生的拗劲,自己决定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小李是局里去年刚刚聘进来的新同事,基础知识虽扎实,工作经验却几乎为零。他最近上手的一个新任务,若不是我明里暗里帮衬着,几乎是完不成的。为感谢我的相助,他就强拉着我去常兴街附近一家餐馆吃饭。席间他还投桃报李,告诉了我一件有关我将来的秘事:“阳哥,你知道新来的那个谭爱梅科长吗?听说不怎么好相处。仗着她丈夫在本市的权势,为所欲为,就连局长也得让她三分。听说她最近看上你们的科室了,正在争取科长这个位置,你可得注意,千万别陷到这坑里去,及早抽身为妙。”
那谭爱梅的作风我早有耳闻,在原来的单位就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但我此刻却没有把小李的话放在心上,试想她若来我原也是档不住的,我只以礼相待,看她又能如何。
此时,邻桌的客人不知为何吵闹了起来,细细听来,却是因为他们酒喝多了找乐子玩,赌服务员下次上菜的时候,若将那鱼头对准谁,谁就得罚酒六杯。
谁还玩这么老套的游戏,真的无聊至极。
让我始料未及的是,给他们上菜的人恰是恩铭,而那鱼头还不偏不倚正好对准了刚刚建议下这赌注的人。
那人估摸着也喝多了,喜怒自与常人不同,那张凹凸不平如枯木般的老脸渐渐有些扭曲,看来面子是挂不住了,猛地将恩铭如拎小鸡似的抓到身边,恶言恶语也随之而来,唾沫星子崩了一席。恩铭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场就懵掉了。
我原不知恩铭是在这里做事的,如今看势头不妙,便一时坐不住,也不顾小李的劝阻,走过去一把将恩铭护在身后,冷冷地望着对方。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那汉子斜着眼睛望了望我,看我居然还有点硬刚的意思,顿时恼羞成怒,借着酒劲随手操起旁边的椅子就想朝我砸过来,但此举很快被一旁的女人给拦下了。
那女人忙回头冲我赔笑道:“林科长,我们是红崖乡那边的人,你可能记不得我了。他是我哥,酒性不好,总喜欢借着酒劲在外面惹事生非,劝也劝不住。还请您大人大量,多多担待。”又将一旁的男人拉回椅子上去了,小声道:“这是市局的林沐阳科长,曾到咱们那里做过技术指导的,你看你发什么疯,搞砸了工程你负的起责吗。”那汉子闻听也没有刚才的威风,嘴里嘟哝着,像泄了气的皮球。
老板此时也闻声赶来,看此时早已风平浪静,便给我们两桌各上了一瓶饮品,让大家见好就收,也算是一笑抿恩仇了。
恩铭望着我,眼睛红红的,像做错事的孩子,迟迟没有离开。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让他回去做事,他这才到后厨去了。
等结完账送小李回去,我便将车暂停在餐馆附近等恩铭。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多,才看到他从里面踉踉跄跄走了出来,别的还好,就是神情有些不对。他看到我的时候也迟疑了一下,随即才微微笑道:“哥,你怎么在这里呀?”
无精打采,浑身酒气,这哪里还是往日那位乖巧可爱的弟弟。
“怎么回事,小小年纪居然还喝上酒了?”听我语气略带着一丝丝愠意,恩铭忙低头解释道:“我也不想,是被今晚最后一桌那些阿姨们强灌的。”这种工作环境,事事让人难料。我自是理解他的不易,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示意让他上车,没想到他却不肯,仍执意要回那边去住。
瞧他这醉样,怎能让我放心,心下暗想:这次如何能再顺着你的意思,就是硬抗扛也要把你扛回家。
他看我脸色不对,登时就不再像以前那么执拗了。乖乖地上了车,一头歪在那里,嘴里嘟嘟囔囔的,话说个没完没了,都是些陈年旧事。
等回到家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安排妥当。又怕他半夜吐酒,自己就和衣在客厅的沙发上凑合了一夜。
刚开始的时候,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渐渐有些模糊。眼前幽幽一片艳红,桃花灼灼,十里烟霞,我依稀仍是孩童的模样。桃花密密层层,宛如粉红色的锦纱,桃林深处,漫天飞红,一蓬草屋是谁家。茫然间,一双大手将我抱起,轻轻放进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木衣柜内。关门的那刻,我看到了他的笑容,如一缕春风,一泓清泉……
似暮寒,似恩铭,又似六叔……
我不知自己置身何地,只觉得四周洋溢着迷人的芬芳。渐渐的,我似乎听到黑暗中又有谁在哭泣?幽幽咽咽,令人神伤……
我在如永夜般的世界里极力找寻,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他孤单的身影,那是一个小男孩,弯弯的眉毛,清俊的面庞,黑黑的眸子如一池秋泓,豆大的泪珠顺着如雪般的脸颊滴滴滑落……
……
“哥,你怎么睡在这里?也不怕着凉了。”是恩铭的声音。
我睁眼一看,天已蒙蒙亮了,恩铭身穿睡衣揉着眼睛坐在我身旁。我看他没事,也就放心了。
“铭,我想和你说件事……你抽空把那边的东西收拾一下,搬过来和哥一起住好不好,以后就不要再回那边了。我昨天去看了一下,那厂子都破成啥样了。你和爷爷当年又是借人家的房子住,如今又赶上拆迁,自然也住不得了……”我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点底气不足,生怕他又以将来我要给他娶嫂子为由拒绝,反倒令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
没想到这次他却爽快地答应了,看我仍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笑道:“哥,你刚刚在梦里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梦里?到底说了什么?我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脑袋登时嗡了一下,竟有点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