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跃边限 第17章 第三章 生长处（三）心事

9月22日，周日，上午10点。

“刘若瑜，陈暮云——好好练球。”

孟季深拉开了在场上扭成一团的两人。刚刚她俩正因谁的快攻球更有杀伤力攻击性而吵嘴，现在则直接到了贴脸准备拧成一团的程度。

陈暮云满脸气不过的愤愤，刘若瑜则趁机欠兮兮地勾着唇角。两人身上的，都是各自的崭新的队服。

“若瑜，别丢人了，安生点。”刘可瑾惯例般地向妹妹使了个眼色。

“管我这个你轮不到——”刘若瑜嘟哝几句，“继续！看好了，这次肯定是我更强。”

自那夜伍妍同谷瑶的谈话后，山河队里暂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一切平淡。

生活、课业、学习，一切皆开始驶于正轨。初到山河的迷惘也已变得平淡，大家都在适应着崭新的生活。

现在伍妍正一个人在球网前练习着不同高度、不同距离的托球，同时也让自己习惯配合，适应随时的必要的移动。

因为个子矮，传出高球远球对她来说很困难。有时候她会下意识的在托球时小跳，试图抬高自己的托球点。但实际上这不是规范的动作。她从跟着朱丽起，就一直在纠正这个问题，如今也算是渐渐改掉了。

但别的问题又出现在了面前。

克服高度上的不足是相当困难的。她只能不停练习，不断寻找新方向与新方法，力图缩短自己与高个子二传手之间的差距。

想要站上更大的赛场，她还要更加更加更加地努力才行。

等她感觉到耳边有呼吸洒落时，她猛地一惊，托出了一个高网一米还多的垂直球……这肯定不行！不对不对现在这个不是主要的问题，我旁边是谁？！

她回过头去，身后人竟然是看起来非常认真入神地盯着她的王江晴。

“吓，吓死了……江晴学姐，怎么了？”

“嗯嗯？哦哦——我是想说，妍妍你呀，手有点太小了。像这样没办法很好地把控好用力面和用力程度吧。”

“确实是这样的。不过没办法，不管是手还是个子现在都长不了了吧。”

“你的手和球的接触面比较少，托球点又偏低，所以稳定的二传方法就不适合你了。”

她像摸一只动物似地抚摸伍妍的发顶，又揉捏起对方的手和胳膊，边搓边提着这样的建议。

“嗯？怎么个说法。追求变化性和多样性吗？”

“类似吧！但——不完全是？可能吧…毕竟我也不是二传手，也不太擅长主动配合别人，所以不太明白具体的方法和说辞。不过，我有个大我三岁的堂姐，个子也不高，但就在前几年的河南省省赛里，她被评为了优秀二传。她给我的感觉就是那样的，很灵巧地在以自己的方式切换托球的力度。”

伍妍认真地一字一句听了进去。

她从球框里捡出一个球来，在手里认真地比划了一会儿。

王江晴的话很模糊，但很有指引作用。

灵巧，力度……

……啊！

“江晴姐，你偶尔好像也不是那么离谱嘛。”伍妍在这一刻恍然大悟，含着笑侧过头看向王江晴开口道。

“啊？啊啊！我在妍妍的心里这个这么不靠谱的形象吗？我要闹了，我要闹了！怎么说我好歹都是学姐呢，学姐啊？”

她很不满地撒起泼，茶色的短发也随之一翘一翘的，倒有点像在风里摆动的草叶。

“嗯嗯，学姐。”伍妍像是在调侃地回应着。

午饭过后，午休时间。

伍妍睡得很舒服，在26度的空调下缩在自己的床帘里，一直从1点呼呼大睡睡到4点。睡醒了之后她也不怎么饿。吃个脆脆甜甜的苹果，再稍微打一会儿游戏，很快就到了五点。

陈暮云和宋小汶都出去吃晚饭了，只剩她一个人在宿舍里，无所事事。

对了，护膝。

她放在衣柜里的那双护膝，是要拿出来，放到换衣间里的。明天再去训练的话，就穿上这一双吧。

翌日，下午课后。

蒋月涵从计算机系的教室里走出。今天她和孟季深约好了要额外加练。得早点赶到才行。

“今天晚上就不陪你一起吃饭啦，若瑜。”她边拨打着电话，边顺着人流离开了教学楼。

电话那头的刘若瑜很不高兴，但在听她说是要去加练后也就没有那么在意了，只是随口的回了几句“去吧，去吧”。

“好啦，有时间补上啦？”蒋月涵在电话这头小笑眯眯地安抚着她，“记得多吃点蔬菜，别老是光吃肉和蛋糕。”

“知道了知道了，念叨个什么劲嘛。你又不是我姐……”

抵达第二体育馆后，蒋月涵有些讶异地发现，伍妍早已换上了队服，先她一步等在了馆内。

“你也来加练？”

蒋月涵点点头。

“到齐了啊。那你先去换衣服吧，月涵。你们两个的问题有相似之处，能安排在一起练。”孟季深严谨的将手表上的时间和右手上的日程本对照，“明天……唉，明天是那两个让人头疼的笨蛋。”

是指若瑜和暮云吧。蒋月涵忍俊不禁。

她换好10号队服后从换衣间里走出，和伍妍笔直地站在孟季深面前等候安排。

这两个人的问题，恰好互补。

孟季深在此刻回忆着二人平日的表现。

伍妍反应迅速，技巧多变。蒋月涵的反应力慢人一步，技巧较为单一。同样，伍妍自己很难主动把控好用力，蒋月涵则在此有所造诣。

昨天晚上伍妍已经在微信里问过了她关于控制力量的问题，这让她有些意外。

她以为，伍妍平时总是能主动使用不同的力的，但这位二传手否认了这一点。

“我确实会在不同的情况下用不同的力，但自己好像无法主动控制。也就是说，我感觉自己只是在别人需要配合的时候托出适合她们的球却不能自控，不能主动发力，单纯只是靠分析而已。我的力是被动的……就仿佛不属于我一样陌生。”

孟季深能大致理解她的意思。

这些天来她发现，在表面上具有超强配合性与团队意识的伍妍，缺少对自己内核的理解与发挥。在伍妍说出这番话后，她便更是坚定了自己的这一看法。

毕竟现在还不能把伍妍当成普通的学生球员看待，严格来说，伍妍应该还是个彻底意义上的新手，要填补的地方有很多。

这是经验的问题，也是自主意识上的问题。

“你们两个做好准备，八百米热身回来之后绕场鱼跃一周。鱼跃后训练前有五分钟休息时间。”孟季深盯着自己的手表。

“对了，八百米全力跑，我要登一个有参考性的数据。我会在终点计时的。”

“八…八百米……”伍妍的脸色一刹暗下来。

“我鞋带开了……”蒋月涵有点难堪地喃喃道。

“别磨蹭，早结束早休息嘛。”

孟季深说着没什么信服力的话，一路推推扯扯把两个人强行带到了第二体育馆附近的公用操场上。

二人不情不愿但还是顺从地在跑道起跑线上站齐，绑紧鞋带掖好队服。在孟季深一哨吹响示意起跑后，迈开腿从原地冲出。

在蒋月涵看来，伍妍几乎是在吹哨的第一秒就风似地立刻跑没影了。

小妍？动作好迅速！！

尽管蒋月涵并没有落后伍妍太多，但她还是有点小小的不安。如果保持节奏的话还会继续落后，可一时发力又会让后劲不足。

她犹豫了好半天，考虑着到底该怎么追赶伍妍的步伐。

这个点操场上还是有零星几个人的，多多少少都会向她们投来视线。

要尽全力才行，不能给排球队丢脸啊！

蒋月涵迈开步子，加速追赶起伍妍的节奏来。

而伍妍呢？她跑得一点也不轻松。她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让她有点呼吸不畅，随着已经开始提速的第一圈的结束，似乎要发作的低血压还让她脑袋发晕。好在还能忍一忍。以冲刺为主的第二圈结束后，她两腿软绵绵，三二一便跪倒在了草坪上。

“要死了……要死掉了……”

伍妍浑身失力，但出于不想弄脏身上的新队服的心理又只能尽力地让自己只有四肢着地。

“两分五十一，还不错。不过也是对你的体型和个人体质来说。以后还要多加训练，最好能提到到两分四十秒以内。”

“两分四十秒？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个数字能出现在体测成绩单上……我真尽全力了。高中也才…三分十二啊……”

“小妍？怎么了，你还好吧？”

在伍妍之后抵达终点的蒋月涵也有些气喘吁吁，但明显还有余力。她架起正在地上以奇怪的姿势爬来爬去的伍妍，拍了拍脸色很难看的对方抖个不停的背。

“月涵，二分五十九。你这个个子……不应该。太慢了。高中时也这样吗？”

孟季深面色略显凝重地扶扶自己的眼镜，报出了蒋月涵不太令人满意的成绩。

“是的，速度一直有点跟不上来。后面冲刺的时候确实是还有力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跑不快？”蒋月涵有些尴尬地点点头，水色的眼睛无地自容地左右乱瞟。

“能看出来你明显还有余力，以后要着重加强提速方面的训练。别让反应力和速度变成你的劣势，这在球场上是致命的。你的缺点，应该是你的生长处。”

“好的！我该怎么做？要晨跑还是要多练百米短跑？”她很认真地回应道，“我会加油的。”

……

总之，这样的训练在继续着。

不久，融洽的大家似乎将要忘记队伍本身的残缺了。可是衣柜中的1号位，始终是空缺着的。

伍妍总能在打开衣柜去取自己的队服时看到那双白色的护膝，又会回想起那夜隔着屏幕同她谈话的谷瑶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伸手拿起了那双白色的护膝。

为什么这个人偏偏会用白色的护膝呢？不耐脏的颜色，显眼的颜色，不常见的颜色。不论从哪一方面看都算是个性的。从常理来说，这一选择应该是和谷瑶本人的性格有关的。

伍妍尝试着从这一点推断，但仍旧得不出什么可靠的答案。

对了，不如问一问队伍里的前辈？

不行，她在偷偷查明谷瑶信息的事还得保密。

谷瑶说，她自己让所有人都对与她相关的事情加以保密了。那么不排除队里的前辈们其实已经知道了她的情况的这一可能。

啊……好烦躁。

伍妍仍旧一个人在场上练习着托球，以更大的力度和更依赖自主意识的变化托出适合不同情况的二传。稍累了后，就下去喝两口水，再到发球区去练习发球，以此调整自己的力度和发力点，达到发球更高更远更有攻击力的效果。

抛球，拉开手臂……

然后，全力击球，尽管仍然远远不够。

技巧固然重要，但在技巧之外的力量与天赋也很重要。实力……究竟是如何提升的呢？

伍妍回忆着从前暑假时朱丽对她的指正与告诫，在思考之余抹去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雾，却抹不净心头的乱麻。

“所以你是想问有没有其他人知道我的情况？我怎么会清楚呢？我只能说，她们有人对我放心不下而一直在找我，有人坚信我会回来，所以从未尝试问过什么。后一种蛮乐观的吧，不过我觉得哪种都不算错。”

据谷瑶在社交软件上发来的这些消息，伍妍目前将乐呵呵的王江晴和很少谈到消失的队长的周和畅划为后者，其余三位队伍里的前辈应该都是担心派的一员。

这时她刚想再问些什么，谷瑶就留下了“逃跑中，有缘再见咯”这样的一条消息，头像也随之灰了下去。

啊，下线了。

不过好像也该天亮了吧，为了和谷瑶说上几句话，她今天都熬到凌晨四点多了。

……这家伙，唉，说话说一半很让人头疼的啊。

9月26日，中午1点的207宿舍内，蒋月涵和刘若瑜的两个舍友还在食堂里吃午饭时。

“来决定吧！咱们——去哪？”

陈暮云郑重其事地压低了声音问道。她和宋小汶、蒋月涵一起坐在207宿舍内的地毯上，紧凑地围了个便于密谋的圈儿。

“○府捞面？”宋小汶首先开口。

“感觉环境不太适合过生日啊，下一个！”

“全聚德？”蒋月涵很配合地低下头来悄悄地提议道，严肃的神情像是真的在商讨重要机密。

“谁过生日吃烤鸭啊，铁打的京爷！”

坐在一旁桌边皮椅上的刘若瑜翘着腿漫不经心地驳回了这个提议。

“就是嘛，就是就是。我看啊，我们去H大酒店怎么样？他们家的金毛狮子鱼可是石家庄一流的，特别香！就是人均价有点不太亲民。”

宋小汶偷偷摸摸地往三个人组成的小圈里钻了钻，同样提议道。

“多不亲民？人均价150以上通通pass！”陈暮云搓着手指尖，做出一个指代钱的手势，“咱只是个穷穷的大学生，请关爱大学生！”

“上次我和我爸妈一块儿去，总共吃了500。嗯……好像是不太行。3…15，人均150的话该是450……好像是有点儿贵？”

宋小汶掰着指头算了起来。

“不如去吃海底捞，生日快乐歌大赠送。”刘若瑜加了一句，又比出海底捞员工举牌的手势。

“之前我们去过一趟，番茄汤超赞～不过小小妍好像嫌那边有点吵。去的那趟正好有人过生日，整个店里面都响着那个生日快乐歌——店员也给我们唱了，是有点社死啦……要不我们去问问思影？她还在食堂吗？”

四个人就这样缩在宿舍里，商讨着明晚明天的计划。

伍妍这些天在学科教室、第二体育馆和谷瑶的事情间奔走不停，忙得她都忘了明天居然是自己的生日。还记得这件事的其他新生们则就在陈暮云的提议下积极地盘算起聚餐的打算。正好再过几天又是国庆节，大家也就当这次聚餐又是庆生，又是庆节和开学满月纪念，爽快的纷纷答应了。

“思影说她不太熟附近，就听我们的，我上午问过啦。”陈暮云接住了话，“其实咱建议去吃烤肉或者去家有甜菜的餐厅，再买一个小蛋糕。饭钱就一块儿AA，小蛋糕就咱们5个AA了请伍酱一次，怎么样？”

“甜菜？嗯——我觉得行，待会儿翻翻美团看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店。那我们的计划呢？保密还是先和妍说一声去。”刘若瑜在思忖过后也表赞同。

“就不当惊喜或者秘密了吧，最近伍酱好像一直在做额外训练，还一直在调查咱们那个失踪的队长。还是给她个抽出时间出来吃饭的准备吧。”

“调查那个失踪的队长？噢，原来姐姐是那个意思。”嘟哝起来的刘若瑜回想起前段时间的经历，“前几天姐姐说，妍总是很在意衣柜里的那个空位，一直在做什么密谋一样的事。每次拿衣服的时候看着那边的空位置确实有点不顺眼，不过我也没怎么多想。”

207宿舍内因为她这句话突然地寂静了下来。

“干什么……不许在这时候冷场！我说的可是实话，实话！”她有点着急地敲敲桌子。

“噢！原来是在调查队长的事，怪不得这几天她桌上全是一些满是字的草稿纸，还以为小小妍搞什么灵异的东西走火入魔了呢。”

“说实话，我也有点在意那个队长的事。她一直都不出现，学姐们的状态也一直不太对劲。队长不在的话，我们的队伍好像就一直处于未齐员状态，影响训练。之前初雯学姐说，原本我们山河和隔壁的冀云大学会有每个月固定的友谊联赛，但因为我们的队长现在下落不明，友谊赛就只能一直由作为副队长的初雯学姐不停推迟。”坐直了些的蒋月涵回忆道，“不过果然小妍也在考虑这件事啊。”

“嗯嗯，她最近就是忙这个呢！不过伍酱不爱和别人讲这种她往死里钻的事，我也就一直装作不知道咯。”

“那家伙真有点不太合群啊？莫名其妙地和姐姐有点像……嘁，提到那个面瘫我就来气！”

“都比上高中的时候合群很多咯，她！之前天天惜字如金的，总感觉会在背后扎小人诅咒学校和同学呢。”陈暮云咯咯笑着，几乎是一跃而起地从地板上站起身来。

“好了！咱们的伍酱生日会兼国庆节假期派对再兼开学一个月纪念会在哪儿办？没有异议就按照刚才说的，去餐厅再买个小蛋糕喽。”

“我赞成——啊，我要吃松鼠鱼。这可是超经典的甜口菜。小小妍有什么特别爱吃的甜口菜吗？我对附近的餐馆还蛮熟的。”

“她嘛……嗯嗯，喜欢吃锅包肉！这个我还记得呢。”

“那我也赞成，到时候再买点饮料过去，然后记得和孟教练提前说一声。不然所有人突然一起消失会让她担心的。另外我们这算是翘了一天的训练吧，明天回来之后还得加紧赶进度呢呢。”

“好吧，既然月涵也说了，那我没意见。”

刘若瑜吊儿郎当地转了一圈自己的皮椅。

“那就这么定了，我来找家合适的餐厅！放一万个心吧，我认证过的，保证好吃。”

宋小汶摸出手机划来划去，向众人俏皮一笑。